浙省,溫州城。
正午,外面下著瓢潑大雨,地一片蒼茫。
田衡在大廳里踱步,他聽取了田禹的建議,從溫州攻閩。
這是當地一個富商的園子,借給田衡做中軍轅門。
前軍已經蒼南縣,本計劃今日攻打閩省的福鼎縣,被大雨阻攔了。
似乎開了口子,大雨傾倒了下來,向外看去只有蒼白的雨幕,地間只剩下了大雨的嘩嘩聲。
田衡正在琢磨下一步的行動,糧草官大步走了過來,憤憤不平道:
“大人,浙省供應的糧草都是霉爛的,無法食用!”
田衡嘆了口氣,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浙省巡撫賈之孝是文敬的同年,兩人來往甚密,田衡一直擔心賈之孝使絆子。
田衡這次大軍乘船沿江入海,南下的時候,曾有幕僚勸在臨安停留一,拜訪巡撫賈之孝。
田衡沒有采納,給一個巡撫低頭,他還做不到。
賈之孝如果要為難大軍,拜訪也無濟于事。
自來溫州,田衡只是行文給浙省巡撫衙門,催派糧草。
果然還是來了。
按照朝廷的安排,田衡大軍只帶了七日的,到浙省后,由當地供應。
攻下閩省之后,由浙、閩一起供應糧草。
田衡問道:“現在的軍糧可以撐幾?”
“回大人,三!”
“浙省押運糧草的人走了嗎?”
“沒走,末將吩咐人扣押下來了。”
田衡想了想,吩咐親兵:“去碼頭,請陳大人,去后軍匯合。”
田衡叫上糧草官:“走,咱們去看看送來的糧草。”
雨勢漸漸有些,可以看清不遠處的景物。
街上沒有人,但是馬速并不快。
路上滿是泥濘,馬蹄陷進去很深。
快到街心,前方傳來一陣陣聲浪,似乎有什么熱鬧。
田衡的心一跳,這樣的雨能有什么熱鬧?
現在溫州城大軍云集,不會是士兵鬧事吧?
他把軍隊大部駐扎在城外,有一支甚至放在了海灣碼頭。
駐扎在城里的除了他的親兵營,還有新任浙省總兵。
田衡猛抽幾下戰馬,轉過一個街角,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縱使他見慣了風浪,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前面是一個街口,已經聚集了上百名士兵。
明顯分為兩派,雙方涇渭分明,正在對罵,不少士兵已經舉起刀槍,一場混戰一觸即發。
田衡認出來了,一方是浙兵,另一方是自己的親兵營。
親兵營只有一百五十人,看現場差不多都來了。
浙兵兩百多人,人數上占有,并且兵種齊全,前面是刀盾手,后面是長槍兵,還有十幾個弓箭手躲在兩側。
親兵營由偏將公孫成負責,田衡看到他正在兩幫士兵的中間。
他勉強聽懂了浙兵的方言,“親兵營凌辱浙兵,跟他們干了!”
“一群客兵也敢欺負咱們,兄弟們,給他們顏色看看!”
“干他們!”
“老子跟他們拼了!”
不遠處親兵營的馬隊正在戒備,隨時準備沖散鬧事的士兵。
也正是有這一隊騎兵,浙兵才沒有擅動。
但是田衡看得出來,浙兵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田衡可以看到親兵的幾個軍官站在中間,正努力勸雙方冷靜。
親兵也都很克制,只是持械防守。
浙兵卻群情洶涌,步步緊逼。
田衡在浙兵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地冷笑一聲。
他甩掉斗笠、蓑衣,準備率領親兵沖進去。
就在這時,一個浙兵突然暴起,揮起戰刀沖公孫成砍去。
公孫成正在勸親兵忍讓,沒有覺察后面的刀光。
浙兵出手狠辣,這一刀徑直砍向他的脖子。
周圍的士兵都愣住了,看著雪亮的刀光甩起雨點,砍向毫無防備的公孫成。
附近的親兵齊聲驚叫,但是想出手已經來不及了。
田衡看到浙兵拔刀,暗道不好,可是雨沒有帶弓箭,他在馬鞍旁摸出一根短矛。
眼看公孫成就要人頭落地,一根短矛射來,將行兇的浙兵釘在地上。
接著他炸雷般暴喝一聲:“住手!”
帶著親兵,田衡直接縱馬沖進對峙的中間,擋路的浙兵直接被撞飛。
看到沖進來的馬隊,對峙的雙方紛紛后退。
公孫成看到田衡,喜出望外,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大帥,您終于來了!”
田衡低聲喝道:“混賬東西!出這么大事,為什么不稟報給我?”
公孫成楞了:“大帥,末將派了三撥人去中軍報信的。”
田衡點點頭,看來有人要搞事,報信的人被攔截了。
搞事?老子會怕你們搞事?
田衡冷笑一聲,坐直了身子,看著浙兵的隊伍,緩緩道:
“侯大人,你也在啊?”
浙兵的刀盾手的后面,幾個人精壯的士兵簇擁這一個人,他將斗笠壓的很低,企圖遮住臉的人。
被田衡叫破了行蹤,他只好掀掉斗笠,沖田衡拱手道:
“田大人!在下路過,聽聞親兵營欺負了浙兵,就過來看看,沒想到驚動了大人。”
侯大人,就是新上任的浙省總兵侯廉。
雙方的士兵都很吃驚,沒想到一個總兵官就在現場。
剛才鬧,是因為群龍無首,侯廉的人又在推波助瀾,煽風點火。
現在有兩個大佬在,士兵們都安靜了下來,看他們怎么處置。
田衡開始詢問公孫成事情的始末,侯廉從隊伍里走了出來。
侯廉貌似恭謹地站在一旁,心里卻很踏實,因為眼前的難題并不好解決。
田衡已經了解了緣由,浙兵有人拿了藥鋪的金瘡藥,卻不給錢。
掌柜索要藥錢,卻被浙兵打傷。
親兵營負責巡街,彈壓不法士兵,恰好一個隊遇到了,就將行兇的幾個浙兵扣了下來,準備帶回去懲治。
沒想到從四面八方突然涌來不少浙兵,將他們圍了起來。
隊正見事情不妙,急忙派人通知上官,親兵營派人來支援,浙兵也攜帶并且趕來,越聚越多。
浙兵罔顧事實,一口咬定親兵營欺負浙兵。
最后公孫成聞訊趕到,可是浙兵雖然不敢動手,但是也不離開。
侯廉有些無奈,自己堂堂一聲總兵也不想赤膊上陣的。
可是公孫成出馬,他的親信壓不住。
何況現在機會難得,浙兵被煽動起來了,再加把火,就是一場兵亂。
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惜田衡來了,功虧一簣!
不過,侯廉依然胸有成竹。
今事情鬧的很大,田衡面臨兩難。
懲治犯事的浙兵,浙兵必然不服,侯廉的人再煽風點火,一場兵變當場就會爆發。
放過犯事的浙兵,親兵營的威信就受到了打擊,下一次鬧事會變本加厲。
只要掀翻田衡,今的事就不算事,就不擔心田衡秋后算賬。
親兵營的頭領公孫成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便大聲道:
“大帥,不如將雙方帶回中軍,調查后再決定如何懲罰吧?”
田衡還沒來得及表態,浙兵就不干了。
有人在隊伍中叫道:“不行,不能帶走我們的人!”
“兄弟們,進了中軍,還有咱們好果子吃?”
“對,他們都是穿一條褲子的!”
“就在這里處置!”
“對,就現在,我們看著呢!”
看著群情洶涌的浙兵,侯廉一聲不吭,表面上對田衡愈發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