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星期。林沐霜和幾個同學一起出去寫生,而安康被舅舅帶到了服裝廠幫他一起處理賬目。
中午在舅舅的辦公室里吃飯的時候,安康把他和林沐霜開始交往的事情跟舅舅說了。
舅舅的筷子在空中停了好久,他似乎才反應過來:“你說什么?你和霜現在在交往?交往什么?”
“就是,談戀愛啊。”
舅舅盯了安康良久才說:“談戀愛?你們還在上學談什么戀愛?”
安康笑道:“舅舅,我和霜都已經不小了。以前是因為她還在上高中,而且還面臨高考。現在她已經上大學了,到了談戀愛的年紀了。”
舅舅這回反應不慢了,他把筷子用力往桌上一頓說:“霜和誰談戀愛都可以,唯獨不能和你談戀愛。”
“為什么?”安康聽了這句話愣了。他想了想說,“是因為我家里的條件不好?”
“不是這個問題。你也是一樣。你和誰談戀愛都可以,唯獨不能和霜談戀愛。”
“這又是為什么?”在舅舅否認了他反對的原因和自己的家庭條件有關之后,安康不知道這算是喜還是憂。
舅舅說:“霜上高三的時候想把第一志愿填作同濟大學的時候,你知道我們為什么強烈反對嗎?”
“就是為了不讓我們離得近?”
舅舅點點頭:“所以我們一再勸霜報考徐家匯的上海交通大學,又選上海紡織學院作為第二志愿,紡織學院有服裝設計專業,也很適合霜。可是我們無論怎么勸都沒有用。現在看來,她不僅是對同濟大學感興趣,而且那時候她就打算了要離你近一些。”
這一回是安康點頭。
“真是后悔當年沒能勸住。”舅舅說完又突然問了一句,“你和霜應該沒有那個吧?”舅舅問。
安康顯然明白舅舅是擔心他們會不會偷食禁果。他搖了搖頭,心里倒是隱隱有些遺憾倘若他和林沐霜偷食了禁果會不會就能生米煮成熟飯,也不至于遭到舅舅的反對了。
舅舅的表情似乎輕松了許多。他說:“那就好。我對你和霜沒有別的要求,只有這么一個條件。你們倆不能談戀愛。”
“為什么?”
“不適合。”
安康說:“舅舅,如果您覺得我哪里做得不好……”
“剛才說了,這不是你的問題。”舅舅搖搖頭。
“那我和霜到底哪里不適合呢?”
舅舅沒有說話。他似乎有些生氣地把筷子拿起來,然后又飛快地扒起飯來,連菜都沒有動一筷子。
安康看到舅舅的樣子,腦子里不斷地猜測這到底是為什么。
兩個人沉默了許久,舅舅終于意識到自己正在一口一口地吃白飯,他把筷子一放、飯盒一推,嘆了口氣對安康說:“康,我……對不起你。”
“啊?舅舅。您這話是……應該是我對不起您啊。”
“不是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唉!”舅舅又重重地嘆了一聲說,“康,事情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樣。你也大了,成人了。”說著,舅舅忽然伸出手把安康的腦袋摸了一下。
舅舅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舉動。安康有些不太適應,他僵著脖子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舅舅又嘆息了一聲說:“我把事情跟你都說了吧。我之所以反對你和霜在一起,不是因為你或她不夠好。而是因為她是你的妹妹。”
安康聽了笑了:“舅舅,我知道她是我妹妹,但是我們已經出了五服啊。您看,舅舅您姓林,可是我媽不姓林,她姓趙。這就說明您不是我親舅舅,我和霜也不是親表兄妹,對吧?”
“嗯。你說的沒錯。我不是你的舅舅。”
“您終于跟我說實話了。其實我早就猜到了。”安康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霜也不是你的表妹。”舅舅繼續說。
“這不就得了?”安康很開心。
“她是你親妹妹。”
“……”安康呆住了。
良久,安康才支支唔唔地說:“舅舅,我們談正事呢。您還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舅舅表情十分嚴肅。
“霜是您……從我家抱養的?”安康試探著問。
舅舅搖搖頭:“霜是我的親生女兒,你是我的親生兒子。
“什么?我是您的兒子?”安康驚訝得無以復加。
原本安康是因為他和林沐霜的親兄妹關系而驚訝,而現在卻發現事情比他想象的更讓人震驚。
這一回是關乎到他的身世問題。
“是的。”舅舅回答。
“那舅媽……”
“她是霜的媽媽,但不是你的媽媽。”
這是同父異母的關系。
“那我的媽媽是誰?”安康問。
舅舅苦笑著搖搖頭:“你不必知道她是誰了。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這……簡直是太可笑了。這樣的事情怎么會發生在我身上?”安康不由自主地說,“完全沒法相信。”
坐在安康對面的男人垂下了眼睛。
這個熟悉的舅舅,這個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像親人一樣的舅舅,現在在安康看來卻是如此的陌生。
可是他,竟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啊!
這一頓午飯似乎用了一輩子才吃完。
舅舅,哦不,現在應該說是安康的父親,吃過飯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臨走之前他特意關照了一句:“今天我跟你談的這些,希望你對你的養父母保密。因為這么些年來他們一直都在擔心會不會失去你這個兒子。你懂我的意思嗎?”
安康點點頭。
“霜那邊,你可以考慮一下該怎么跟她說。找個理由主動離開她最好,如果做不到也可以告訴她實情。”
安康再次點頭。
父親離開了,留下安康一個人呆在辦公室里。
安康內心中有個什么崩塌了,一個維系了自己多年的東西崩塌了。
這種崩塌并不止是塌了一處,而是全塌了。
安康似乎覺得靈魂也與他漸行漸遠。
安康真想馬上向父母,現在看來竟然不是親生父母而是養父母,確認事情的真相。可是,這樣做的后果他是非常清楚的。
安康現在終于明白了。
難怪當這個所謂的舅舅第一次到他家帶他去上海“白相”的時候,母親會那般撕心裂肺地痛哭。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送兒子遠行的痛哭,而是害怕失去兒子的痛哭。
安康不知道什么時候從父親的服裝廠回到的家。家里空蕩蕩的,林沐霜還沒有回來。
安康給林沐霜的BP機發了個信息,讓她早點兒回來。
很快家里的電話就響了,這是林沐霜收到BP機的信息打回來的。
安康說:“霜,你沒事兒就早點兒回來吧。”
“怎么了?”
“我們的事情,和爸說過了。”
“和爸說過啦?”林沐霜聽了心里十分興奮。
安康沒有說和“舅舅”說過了,而是說和“爸”說過了。連稱呼都改了,看起來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呀。
林沐霜開心地說:“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終于搞定了!我這就回來。”
“那個……事情不太好。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哈哈哈。你就別裝了,剛才你無意中說漏嘴了。你稱呼我爸什么來著?你說的是‘和爸說過了’。哈哈哈。怎么樣?我冰雪聰明吧?”
安康說:“霜,我是認真的。爸……你爸沒同意。你回來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