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陳九將那石梯打爛后,已過數日,兵家二話沒說,擔起了全責,派了幾個擅長土法的修士,花費兩日世間,修繕重鑄了后門石梯,還比先前看著更為大氣。
學宮后門處,修士來往本就不多,如今是越來越少了,只因為修士之間有個傳言,都在說那后門守著個戰爭之王,逮著人就打,這人還極為強悍,粗略看來戰力應該有七境左右。
而且這戰爭之王看起來后臺也很強硬,竟然連那摘星天君都拿他沒法。
如此人物,你敢不敢去招惹?
反正絕大多數修士都是不敢的。
后門處就越漸清凈了下來,陳九和光頭少年常常守半天也見不著一個人。
兩人也樂得清凈,無人打擾,天天下棋。
有時清癯老人會來看兩人下棋,往往身旁還會跟著一人,陳九認識,是那日來道觀看望老劍神的風流客,名叫林軒。
每次林軒來時,陳九下棋便頗為尷尬,連忙起身,叫清癯老人來下。
有次周賢也來了,清癯老人又不想下棋,只想看,恰好林軒又想下棋,光頭少年便讓了他來。
于是就成了林軒與陳九對弈的場面。
陳九抿著嘴巴,思考良久,突然抬頭道:“我想起還有事沒做。”
他剛想起身,就被光頭少年一把按了回去,“不急不急,先下完再說。”
少年眼中多是促狹之意,想看陳九被虐殺的樣子。
周賢面色疑惑,小嘴嘟起,不知道這兩人在干個啥,瞧著關系很好的樣子。
姑娘扯了下嘴角。
嘁。
陳九無奈坐下,思考良久,拈棋落子,先下一步。
周賢在他身后,沒看下棋,多在看他,其實陳九和光頭少年下棋都沒什么好看的,兩個臭棋簍子,看著捉急,要是看久了,指不定要氣出病來。
只是這把棋局,結束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周賢預計。
十九步絕殺。
陳九手里還捏著一枚黑棋,卻再無落子的機會,人愣在原地,被下傻了。
林軒已經開始收棋了。
周賢看得氣呼呼的,嬌聲喝道:“就曉得欺負陳九?我來和你下一把。”
林軒頗為錯愕,倒也沒有拒絕,伸手一招,做了個請的姿勢。
清冽姑娘未落座,直接持黑子先行。
陳九坐在一旁,給姑娘遞棋,順帶湊著腦袋在看。
林軒越下神情越漸凝重,這清冽姑娘下棋太過狠辣,其中致命招極多,自己若是一個不甚,便要被幾步瞬殺。
這把下了九十三步,以清冽姑娘將死林軒告終。
姑娘柳葉眉頭挑起,小嘴微微上揚。
陳九對其豎起大拇指,“牛逼!”
周賢白了他一眼,“會不會夸人?”
林軒表情凝重,還在看著棋局,是在復盤,只是越回想他就越心驚,其中有幾步陷阱,他甚至半點沒有看出。
此女子的棋力絕對強了他不止一籌。
他抬頭望去,想要向女子再請教一番。
卻看見那姑娘正在教陳九下棋。
“以后下棋先走這一步,再這樣走,一般來說,是極為穩當的走法,別走你那什么神仙手了,沒用,知道沒?”
陳九點頭,又問道:“神仙手當真不行?”
清冽姑娘頷首,“神仙手行,你不行。”
陳九愣了一下,失落反問道:“當真不行?”
姑娘小眼睛轉了轉,沉默一會兒,遲疑道:“可能……有一點……一些行吧。”
陳九沉默一會兒,把棋盤收了,說今兒以后都不下棋了。
光頭少年趕忙道:“別啊,陳兄,我們今后還要博弈的。”
清癯老人就在一旁笑看他們,純看熱鬧。
林軒還在琢磨剛剛那棋局。
清冽姑娘抱胸挑眉,說以后得她和陳九下。
遠處陶李緩步走來,叫陳九回道觀吃飯,今兒有酒有肉。
陳九擱這遠遠的大吼一聲,“師父那罐千年老窖,師兄你偷出來沒?”
陶李笑道:“拿了一點,夠我們兩個喝。”
他面色驀然一僵。
紅臉道人正坐在后門石梯高處,輕笑著看向他這兩位“得意弟子。”
只是這笑意多有不善。
今日道觀,有師兄弟二人并列而站,低頭被罵。
也沒罵多久,就是幾句小兔崽子而已。
紅臉道人走后,陳九朝著陶李滴溜轉了了幾下眼睛。
陶李意會,輕聲道:“還留了一點酒。”
陳九便瞧著師兄豎起大拇指,屁顛屁顛跟著他喝酒去了。
遠處紅臉道人負手而行,難得笑了一聲。
兩個小兔崽子偷老子酒喝,嘴饞得很,還悄悄留下一點,真以為我不知道?
都曉得,故意給他們喝而已。
陳九今日喝了個半醉,躺在房頂上,瞇眼看天。
酒好不好,其實只看能不能醉人。
能醉人的酒,就是好酒。
畢竟這人一醉呀,就萬事無憂。
————
學宮的百家論道提上了日程,預計明兒就開始了,學宮門口也少有修士進出,都等著論道開始。
陳九這后門守著也不得勁,跑回道觀里邊喝酒去了,答應幫光頭少年帶點,叫他自己先守著。
道觀里鏡花水月變做的小人已經好些天沒露面了,照師兄陶李的說法,好像是去冬眠了。
陳九拎著一壺酒,在道觀里走來走去,按他的說法,就是邊喝酒邊運動邊消化。
陳九這些時日,經常會想起自己那日打持扇男子時,腦海中兇猛涌出,完全抑制不住的殺意。
他不是極端憤怒,卻想要殺人。
或許他已經開始習慣殺人了。
畢竟他在崆峒秘境里殺了這么多獸。
那些妖獸有靈智,人也有靈智,只不過一個想吃人,一個想殺妖。
那他殺了這么多妖獸,細細數來,又與殺人何異?
他拎著酒壺的手開始顫抖。
一樣嗎?
陳九眼中有金芒似細小火焰,逐漸燃起,他趕忙搖了搖頭,將金芒熄滅,吐了一口氣。
不,不一樣的。
妖獸雖有靈智,但無善心,殘忍嗜血。
但也有小部分開了靈智,且性情溫和、與人無害的妖獸。
那陳九殺的這么多妖獸中,有沒有這些呢?
他的身上開始泌出冷汗,好似拎酒的手都有些不穩。
有人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
“小兔崽子,又擱這里躲著喝酒,不去幫人家守門?”
陳九臉上扯起一個很難看的笑容,“不怪我,怪酒,是它強行灌我的。”
紅臉道人看了他一眼,“行了,別想這么多,快去守門,做事得要認真才行。”
陳九連忙點頭,拿著酒壺,下山去了。
在他剛出道觀大門時,紅臉道人叫住了他,看向他的手腕處,緩聲道。
“以后沒事就多下山走走,多去看看。”
陳九身子怔了一下,沒有轉身,輕輕嗯了一下。
紅臉道人又說:“是人都會犯錯,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如果沒能力挽回,那就想著以后怎么做得更好。”
陳九這次沒有答應,徑直下山了,那壺酒沿著山道,灑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