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漸漸入夏,偶有飛鳥蟬鳴。
陳九喜歡盤腿坐在城頭,聆聽那蟬鳴聲,依稀記得自己剛來時,好像也是夏季。
真快。
時光啊,真他媽似水,還是滾滾長江那種,急匆匆去。
夏季的城頭頗為熱鬧,和這個時節一樣。
黃紙老頭會站在城頭之上,奏響嗩吶,聲情并茂,也不知道是想把誰送走。
牛墨在城頭邊上練拳,心里還想著成為第一體修,回了天光州光宗耀祖這回事。
傅海難得下來,啥也沒做,就安靜坐著,眺望遠方,眼神深邃。
關鹿嘹站在城頭邊上,雙手負后,面容有些淡淡憂傷。
夏風吹過,難得有人,也難得人多時還這么安靜。
各自想著心事,皆會憂愁。
但也有例外。
毛驢咧著一口大牙,笑容滿面,沒事傻樂。
但也正常。
畢竟一頭毛驢能有什么心事呢?
陳九在城頭上伸了一個懶腰,打個哈欠,緩緩站起,扭扭脖子。
是有些無聊了。
妖族快些來吧。
畢竟練拳最好的……
還得是殺妖才對。
他臉上咧起狂妄微笑。
迫不及待。
與陳九簽訂口頭協議的那幾個商隊今日皆派了代表來找陳九,將見面禮給這位天賦異稟的年輕體修。
陳九約他們在酒樓議事,沒辦法,家里沒菜了,順帶還能蹭頓飯,何樂而不為。
所以陳九還特意帶了一位重量級選手——毛驢。
好家伙。
兩兄弟這是給酒樓沖業績來了。
選得酒樓也還行,勉勉強強城中第一。
當然是指的價格。
味道就不曉得了,畢竟他們都沒吃過。
但貴的一般都是好的,肯定差不了。
幾位商隊代表人赴約而來,坐在一人一驢對面,面色古怪的看著那抱著豬腦袋猛啃的毛驢。
陳九拍了拍毛驢腦袋,沒好氣道:“吃慢點,沒人和你搶,稍微歇一會兒。”
毛驢點頭。
商隊幾人剛要松口氣,陳九忽然又道。
“歇了之后爭取再多吃幾個,明兒就不用做飯了。”
商隊幾人無語。
感情你真是來吃飯的啊。
好在只有毛驢這么吃,不影響議事。
商隊幾人中,一位中年人最先開口,有些迫不及待,言語高調,“陳道友,我們遠通商隊作為與你的天光州本脈,見面禮自然要大氣一些,是一道妖族的半殘元嬰,可悟道,煉丹,開光。”
周遭人暗自低呼,這遠通商隊不愧是天光州的頂端大商隊之一,聽說與許多大宗門都來往密切,如今一出手便見得其闊綽,直接是一道妖族半殘元嬰,可比得了一把元嬰飛劍了。
陳九眉頭皺起,啥悟道的他尋思著自己也不會啊,只得勉強點頭,擺手道:“行,你放一邊吧。”
這人面色一怔,看著陳九的反應與他預料的不一樣,當下又急著開口道:“陳道友,這妖族半殘元嬰對悟道的裨益極大,甚至能有觀道一效。”
陳九嘴角張大,托著長長尾聲,附和一句,“哦——”
這人見陳九這幅樣子,也沒話講,悻悻坐回一旁。
接下來上場的商隊名頭都不小,都是大商隊,什么勝通,百市,瞬豐……
給的見面禮各異,靈丹妙藥,法寶武器都有,但陳九也沒啥看得上眼的,擺了擺手讓放在一旁。
唯一讓陳九感興趣的,是一把彎彎繞繞的飛劍,造型曲折,劍尖一處鋒芒畢露,開鋒極亮,瑩瑩閃光。
送劍之人見陳九面有喜色,趕忙道:“陳道友,這是一把金丹飛劍,品階頗高,算得上半個道器,劍鋒極利,飛劍極快。”
陳九頻頻點頭,“好,好……”
“好一把馬來劍。”
這人不知道馬來劍是什么,面色疑惑,卻又不好說,只能附和一笑,反正只要陳九高興就好。
臨別之際,陳九微微起身,看見毛驢身前約莫一人重的骨頭,皺眉詢問。
“你今天這戰斗力不行啊?”
毛驢難得打了個飽嗝,羞澀笑道:“主要是今天吃多了。”
“你還吃了啥?”
“屋里后邊的黑丸子。”
“黑丸子?那不是林桃練的丹藥嗎?”
“難怪,我就說咋吃著這么苦!”
翌日。
城中最先傳來了陳九與商隊簽訂口頭協議的消息。
是陳九本人說的。
一時間流傳紛廣,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天光州了。
得知消息的眾人也大多只知道雙方簽訂了口頭協議,但具體是什么沒人知道,也很少人關心。
只知道陳九與這些商隊聯系在一起了。
這就夠了。
也正是這些商隊的目的。
陳九答應什么不重要,出不出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有誰敢惹商隊,就得再考慮考慮陳九這號人物了。
陳九往后越強,這個協議便越好。
實在是好事。
城頭之上,黃紙老頭舉著嗩吶,朝著城外,長鳴一聲。
高亢激蕩。
陳九在旁邊默默聽著。
待著黃紙老頭吹完,輕輕擦了擦嗩吶,別在腰間,輕聲說道。
“聽說你和那些個商隊簽了啥口頭協議。”
陳九眉頭一皺,沒好氣道。
“別聽說了,我公布消息的時候你不就在邊上嗎?”
黃紙老頭搖了搖頭,“你不應該的。”
陳九不解,“為啥,白撿的便宜不要?”
黃紙老頭無奈道:“你撿了便宜,他們更是撿了大便宜,以后用你的名聲狐假虎威,不知道能得多大便宜。”
陳九挑眉,嘴角微微一笑,“要真惹得我不高興,就上門與他們講道理。”
黃紙老頭也輕笑問道:“可你要是上門講了道理,事后給你一個言而無信的名聲,你怎么辦?”
陳九咧起笑容,無所謂道:“從不在乎。”
黃紙老頭大聲一笑,舉起嗩吶,又是高亢一聲,緩緩落下,眼神瞇起,追憶道。
“嗩吶挺好的,但也不要聽太多,人這一生聽三次就好了,出生一次,成婚一次,壽終一次。”
陳九忽然問道:“要是重婚呢?”
黃紙老頭眉頭一皺,“那就另當別論。”
“假死呢?”
“你他媽是個杠精是吧?”
日薄西山時。
黃紙老頭突然轉頭看向陳九,眼神深邃,開口道。
“如果我死了,你還在的話,一定要幫我吹聲最響的嗩吶。”
陳九一怔,點頭答應。
“那我一定讓全城人都知道你被送走了。”
沉默。
黃紙老頭良久過后,才輕聲開口道。
“那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