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光州有小雨,陳九吃了早飯,與周賢說了一句午飯不回來吃了,便下了道觀,腳步一踩,已經到了妖族地界。
他來此找妖師,有事要說說,當然若是說不攏,那也不妨動手。
妖師自陳九進入妖族地界時,便已經化身到了天穹之上,等候陳九。
于是他們便于小雨中的天穹交談。
妖師先問,“不去道觀過神仙日子,等著百年之后把我們殺光,反倒這么快就找上了我,難不成真想現在就把我殺了?”
“未嘗不可。”陳九笑了一下,然后又道:“不過我此次找你是其他的要求。”
妖師用手心摩擦著拐杖,讓它煩惱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它沉吟片刻,回道。
“你先說,若我覺得可行,定會鼎力相助。”
陳九揮手驅散千里內的小雨,強調道:“無論如何,都是可行的。”
妖師眼神瞇起,已經知道了陳九的要求肯定會讓它很為難。
它沒再說話,靜等陳九開口。
陳九指向地面,笑道:“我要這一整片天光州。”
妖師混濁眼神凝起,皮笑肉不笑道:“你還真是會獅子大開口。”
妖族花了數千年,死了無數妖物才打下來的天光州,陳九一句話就要回去了,那豈不是顯得妖族數千年的密謀跟兒戲一樣。
陳九點了點頭,捏起了拳頭,指向了妖族天下,朝妖師笑道:“我嘴巴大。”
這樣一來妖師就說不出話了,它還真怕陳九給妖族天下來這么一下,能將十三境巔峰打成半死的一拳,打在妖族天下會有什么后果,妖師不愿多想,沉默半晌,只得無奈搖頭,朝陳九贊同道。
“你嘴巴確實夠大。”
陳九拳頭之上有武運燃燒,已經算是威脅道:“那么可以把天光州給我了嗎?”
妖師彈指,天光州的大半妖族氣運潰散,盡數回歸妖族天下,剩下少數是入住天光州的妖族帶來的,無法取消。
陳九也不在意,只要沒有妖師染指,他就覺得順眼。
妖師搖頭,“我自認為如今所求對你沒有影響,且已經給你足夠多的特權,你為何又要這么阻礙我呢?”
“因為我想殺你。”陳九回道,又伸手指向整個妖族天下,“不僅是你,整個妖族天下的至尊大圣我都想殺個干凈。”
妖師皺眉,“你我之間有約定的。”
“是啊。”陳九感嘆一聲,“所以你才能活著站在這里和我說話。”
“另外……”陳九一頓,瞬息間將手指點在了妖師眉心上,問道。
“你不覺得算計一個真正無敵者本身就是很好笑的事情嗎?”
妖師苦笑一聲,點頭應答,“確實。”
陳九武運匯聚在手指上,輕輕一點,吐字道:“去。”
妖師身軀倒飛萬里,呈一條虹光越過整個滄瀾海,撞入妖族天下的一處大山脈之中,被泥土掩埋軀干。
妖師從嘴中吐出泥石,面色不解,它覺得陳九自那日出關后,好像又變得更強悍了。
它不敢相信這件事,更不愿。
陳九點飛妖師后,只覺得心情大好,拍了拍手掌,腳步一踏,便閃身去了如今天光州人族最多的白骨道觀。
陳九找了處酒鋪,要了兩壺酒,端起其中一壺便痛快飲了起來。
不多時,有一位身披道袍的矮小老者坐在他對面,好奇問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來?”
陳九將喝完的第一壺酒放下,端起第二壺,不解道:“我不知道啊我就想喝兩壺酒而已。”
白骨觀主面色一愣,干笑兩聲,忽得說道:“沒想到啊,繼姚天長那個老頭后,他的徒弟也成了無敵者,一脈兩位無敵者,天下僅此了。”
陳九咧嘴一笑,“這白骨道觀也是天下僅此。”
白骨觀主擺手,搖頭道:“無能為力的無奈之舉而已。”
“我覺得很不錯。”陳九喝完了第二壺酒,將兩個酒壺并列在一起,笑道:“如今這白骨道觀真是我最喜歡的一處地界。”
白骨觀主看向轉頭看向來來往往的人群,笑道:“我也很喜歡。”
陳九朝白骨觀主行了一個抱拳禮,“敬前輩于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白骨觀主剛要擺手說不用。
陳九已至小攤外,指著白骨觀主,朝著店小兒喊道:“酒錢這老頭結。”
喊完這聲,陳九身影就不見了。
白骨觀主呆愣一下,隨后搖著頭,無奈笑道:“姚天長呀,他還和你真像。”
陳九獨行于夜色之間,由凡間走向寰宇,得以望見群星。
每次看到群星時,陳九總會想到那片自己肩頭的寰宇,以及未來的自己。
若說這百年來陳九最感謝誰,那非未來的自己莫屬了。
只可惜寰宇沒了,未來陳九也不見了。
若沒有未來陳九的話,陳九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會是什么樣的,他根本就不敢去想這種結局。
可令人覺得諷刺的是,幫他得到了如今好結局的未來陳九,他的結局確實悲慘的,以至于失望的融入了時間長河。
陳九看向群星,他記得未來陳九說了一句話,“希望他能夠成為結局最好的陳九。”
陳九朝著群星寰宇點頭,輕聲應和道。
“我會的。”
李仙自陳九成婚后便下了道觀,一直在天光州地界游歷,說是游歷,其實他早已目標,只是一直不敢去。
以至于自己一直在扶搖山百里范圍轉圈。
扶搖山巔,妝容艷麗的余淼坐在山巔,撐著腦袋,就這么呆呆的眺望山下,偶爾臉上會揚起一點微笑。
遠處幾位長老修士不時就偷偷朝這里打量,隨后面色就會像見了鬼一樣,竊竊私語。
“宗主是不是有什么心思啊,怎么這幾天經常笑。”
“唉,宗主笑不是好事嘛。”
“可宗主笑得不對勁啊!”
“就像……就像小女兒懷……”
剩下的話語這修士沒敢多說,怕被有心人舉報,惹來宗主不快。
“懷孕?”
“艸,當然是懷春啊。”
這修士趕忙解釋,懷孕還不如他嗎的懷春。
余淼只一個眼神瞟來,眾修士直覺背后一冷,再也不敢多說,趕忙散開走遠。
李仙又在扶搖山周圍百里繞了半個月。
繞得陳九都看不下去了,瞬身而來,一巴掌拍到李仙腦袋上,罵道:“你擱這走迷宮呢?”
李仙摸著腦袋,低聲回道:“有……有些忐忑。”
“別怕。”陳九揮了揮手,“好女怕纏郎,你盡管上就是了。”
“可……”李仙遲疑問道:“可余淼要是不同意怎么辦?”
“那就纏啊!”陳九恨鐵不成鋼道。
李仙還是猶豫。
陳九讓李仙等一會兒,然后消失不見,片刻后便多帶了一人回來。
馬九萬。
陳九指著馬九萬道:“讓普今天下臉皮最厚的角色來教一教你。”
馬九萬理了理衣衫,扯了扯嗓子,淡然笑道:“本座人稱仙子殺手。”
“可我不想殺余淼。”李仙皺眉。
馬九萬眉頭一皺,解釋道:“此殺手的意思指的是取獲仙子芳心,來,我教你。”
之后事情,就不用陳九操心了。
馬九萬直接帶著李仙跑到了扶搖山門口,給李仙換了一襲新郎紅衣,然后敲鑼打鼓,努了努嘴角,示意李仙開口說道。
李仙醞釀一下,朝著扶搖山中氣十足的喝道:“西北劍湖李仙,前來提親!”
此句覆蓋靈氣,穿透整個扶搖山,使得扶搖山眾修士神情一緊,覺得是有人叫陣來了。
馬九萬一邊擂鼓,一邊吹嗩吶,一邊彈琴,一邊拉二胡,都給他忙完了。
不待扶搖山長老出來,余淼便已現身山門,朝著李仙冷著神情道:“怎么吼這么大聲,是想和我打架嗎?”
李仙趕忙搖頭,“沒有,我是來提親的。”
余淼冷冷的打量了手忙腳亂的馬九萬一眼,又道:“你在扶搖山周圍逛了這么久,就想出這么個爛點子來?”
李仙饒了饒頭,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只能干笑一聲。
“行了。”余淼揮了揮手,朝李仙說道:“進來再說吧。”
李仙順勢進了扶搖山,馬九萬趕忙收了樂器,正想跟著李仙一起進去,卻被阻攔到了山門外,留下余淼冷淡的一句。
“沒讓你進來。”
馬九萬呆愣的站在扶搖山外,隨后把嗩吶一甩,咬牙道:“我這么起勁干嘛呀。”
陳九不知何時已經與他并肩而立,撿起地上嗩吶,拍了拍其上灰塵,笑道:“嗩吶可是個好東西,怎么能亂丟了。”
“你會吹?”馬九萬好奇問道。
“學過。”陳九笑道。
“來一首。”
“好的。”
“什么曲子?”
“菊次郎的頭七。”
隨后便是一陣高亢嗩吶聲,震驚了數十里修士,覺得是不是有哪家天人死了。
陳九又上了中土道觀,這次不是他想去,而是萬機天尊邀約,說有大事要議。
陳九腳步一踏便去了,與萬機天尊蹲在道觀頂上,等待萬機說出他口中的大事。
萬機沉吟片刻,輕聲道:“道祖決定將道教的全部氣運都給你,以后你就是道教的代表人了。”
陳九一愣,覺得這還真是大事,他思索片刻,反問道:“氣運都給我了,如今的道教怎么辦?”
“閉關修行咯,這有什么。”萬機天尊無所謂的回道,只要陳九能抗住壓力,他們道教避世不出反倒得個清閑。
陳九點頭,“好。”
萬機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要將道教萬年的氣運盡數給你的話,是個細水長流的活,估計得要幾十年,你也別急,其間可以殺一殺學宮圣人和妖族至尊大圣,得些其他氣運。”
“若你真想打斷修仙路,使天下再無仙人的話,如今的程度還是不夠。”
陳九也起身,望著明月,咧嘴笑道:“我會的。”
“希望如此。”萬機點頭。
今日陳九去了隔壁學宮一趟,抓了個圣人出來,打了一拳。
打出了滿天氣運盡數凝聚身上,打得一位圣人隕落。
是學宮中輩分極高的先圣。
學宮眾人敢怒不敢言,越來越覺得陳九已和他們不是一個水平的存在了。
且最讓他們驚駭的是,即使陳九都到了如此程度了,天道還是沒能承認陳九是天下無敵者。
這就代表著陳九還能更強。
學宮諸位圣人不敢多想,怕陳九還未出拳,自己就先毀道心。
三年后的秋末,天光州傳出了西北劍湖李仙要與扶搖山余淼成親的消息。
一時間天光州沸騰。
余淼他們是知道的,扶搖山如今的宗主,如何天光州一頂一的大人物,天人修士見了都得恭敬問好的存在。
只是這西北劍湖李仙他們就不認識了,若說西北劍湖的話,有些老修士還有印象,記得是被太白劍宗滅掉的一處宗門,如今怎得又突然出現了。
討論許多,但祝福之聲沒有幾個。
都說這余淼蛇蝎心腸,說不定就是看上了這李仙什么寶貝,要奪寶殺人。
不然以余淼往日在天光州的性子,為何要與這名不經傳的李仙成婚。
而扶搖山上,來來往往的修士忙著打點,李仙正皺著眉頭不停的勸著余淼。
“咱們就把陳九請來吧。”
“想都別想。”余淼斷然回絕。
“可……”李仙嘴笨,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卻又放不下陳九。
余淼瞄了他一眼,“你要是實在覺得不好意思,就自己去找他,晚上再回來。”
李仙沉著面色,無奈的點了點頭。
“哼。”余淼白了他一眼,又自己打扮自己去了。
陳九自然是曉得余淼的想法,所以雖然想去,但也沒強求,摟著身旁周賢,說道:“要不你幫我去送禮?”
周賢笑了笑,“那你可得包個大紅包。”
“肯定的。”陳九笑了笑,又道:“到時候我把你送到山腳下吧。”
周賢搖頭,“我也是修士,用不著這么小心啦。”
陳九俯下腦袋,將耳朵停在周賢小腹前,笑道:“你可不止是修士了。”
周賢溫柔笑道:“還不是靠你。”
陳九起身,哈哈笑道:“一分耕耘,一份收獲嘛。”
“孩子叫什么,想好了嗎?”
“男孩的話,就叫陳十。”
“女孩的話……”陳九捏著下巴想了想。
“也叫陳十吧。”
“這不一樣嘛?”周賢嗔道。
“太難想了。”
“難怪你叫陳九。”
天下無事。
一連過了許多個年頭。
安穩到許多修士覺得不現實。
白骨道觀的小巷之中,一位俊俏的中年人牽著一位小姑娘的手,慢悠悠的逛著。
小姑娘一會兒想要這個,一會兒想要哪個,使得中年人不得不抱著一大堆東西走路。
等到小姑娘還想買糖葫蘆時,中年人趕忙勸道:“行啦,行啦,再買你娘得怪我了。”
小姑娘長得跟個瓷娃娃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小手指著糖葫蘆,不甘心的說道:“可我就是想要吃個糖葫蘆嘛。”
陳九哪里頂得住這個,當下就給自己女兒買下了,還特意叮囑道:“回家后千萬別給你娘曉得了。”
“收到。”小姑娘吃著糖葫蘆,朝陳九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等到正午,陳九便帶著陳十回了自家道觀,坐在桌前,等著周賢端菜。
江辭幾人在前些年頭就下了道觀,各自歷練去了,就連毛驢都不甘寂寞,下山前信誓旦旦的說自己一定要混出名堂。
而陳九也完成了自己的誓言,封毛驢為守護天光州邊關大將軍。
雖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至少名頭是很響亮的。
周賢端上了最后一盤菜,給陳十盛好飯,然后白了一眼陳九,念叨道。
“又帶去哪玩了?”
“就白骨道觀。”
“又吃零嘴呢?”
“沒有。”陳九趕忙搖頭。
周賢自然是不信的,將目光轉向陳十。
陳十趕忙搖著小腦袋,“沒有沒有,爹沒給我吃糖葫蘆和烤地瓜和卷糖人和脆丸子。”
陳九人都傻了。
周賢撇了陳九一眼,沒好氣道:“你就慣著她吧。”
陳九干笑了兩聲,刨起了飯,不敢夾菜。
日子也就這么慢慢過去了。
陳十也走上了修行路,繼承到了陳九的武運天賦,在體修路上走得極快,短短十年就達到了金丹境界,成為了天光州年輕一輩的風云人物。
陳九現在也極少會下山了,每日就坐在搖椅上,坐在道觀中央曬太陽,不時念叨兩聲。
周賢陪著他一起曬太陽。
兩人膩歪著,總要說些夫妻間的情話。
而道教的氣運無時無刻的不在涌入陳九身軀,幫助他沖擊十三境,踏出那臨門一腳。
一連沖了甲子。
依舊是在陳九曬太陽的一天,他突然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后將目光打量向了妖族天下。
他一步踏出,已至滄瀾海中央,天下氣運瘋狂繚亂,圍繞在他身旁成了一道狂亂的氣運風暴。
這是天道即將承認陳九的無敵者身份。
而陳九站在滄瀾海處,是在等待。
妖師瞬息而至,看著繚亂的天道氣運,無奈搖頭,“我實在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么快。”
陳九點頭,“我也沒想到。”
妖師苦笑,如今妖族融入人族的計劃只成功了三成不到,還遠算不上好。
可惜。
可惜它大概是見不到了。
謀算了姚天長與陶李,妖師不覺得自己還能活下去。
陳九拍了拍手,輕聲道:“我是降妖師。”
天生降妖師,可吸收妖物氣運變強的存在。
妖師凝眉,似乎已經猜出了陳九所想,趕忙道:“你不能踏入妖族天下。”
“是的。”陳九點頭,于是他伸手,將滿天氣運縈繞,朝著妖族天下一拽。
所有妖族至尊大圣在此刻被強行拽出天光州,來到滄瀾海之上。
隨后在它們的驚駭面容中,陳九合拳,凝成了一個透明的小天地。
小天地不算堅韌,但能困住妖族至尊大圣們半個時辰就行了。
陳九哈了一口氣,至純武運的武運噴薄在手上,他搓了搓手,笑道。
“賴了幾十年的賬了,今天也該還給我了吧。”
妖師面色復雜,“看來你是想借此直接走上十三境巔峰了。”
“本該如此。”陳九笑道。
天地扭轉的氣運在此刻一凝,停滯不動,陳九如此世真神,朝著在場妖族至尊大圣放出箴言。
“皆死。”
學宮擱著極遠打量滄瀾海之上的動靜,以望氣的大神通瞧見妖族氣運不斷減少,不知為何,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陳九若真打掉了妖族,那么接下來很快就會輪到學宮了吧。
學宮剩下的諸位圣人苦思冥想,想求生之法,想避世之路。
滄瀾海頂端,不斷有龐大氣運閃耀,然后驟然消失,像是被突然吞噬。
各大州的大修士紛紛矚目于此,看著這場可能天下也就這么一次的廝殺了。
無窮的氣運不斷出現在天地間,又驟然消散。
道觀之上,周賢與長得極像陳九的陳十并肩而立。
陳十指著那片龐大的圓形小天地,好奇問道:“娘,我爹就在那里面打架啊?”
“嗯。”周賢點頭,輕笑道:“你爹他打架可厲害了。”
陳十咧嘴一笑,好看的眸子瞇起,“馬叔叔說我就是繼承了我爹的天賦,在武道上很可能是另一個我爹。”
周賢搖了搖頭,“我倒是希望你健健康康就好,別像你爹,你爹這一輩子走來可不好受。”
陳十憨憨笑了一聲,然后忽得問道:“對了娘,我為什么會叫陳十呀,別用期望我十分漂亮來蒙我了,我可不信。”
周賢笑道:“那是你爹希望你十全十美。”
“真的嗎?”陳十一笑,沒想到爹還嚇了這番心思。
“當然是假的,你爹想一出是一出,你指望他能想這么多?”
“也是哈。”陳十點頭,覺得這種作風和他爹才像。
聚靈頂,趙朔已經站在了山巔,大戟顫動,隨時準備殺向那處小天地,緩解陳九的壓力。
只是好像不需要用上她。
半個時辰后,小天地消散,露出了其中面貌。
原先來得至尊大圣,如今就只剩兩位。
巳蛇與亥豬,皆是面色驚駭,不敢相信自己將死的局面,可看著陳九斬殺了其他至尊大圣,又由不得它們不信。
妖師位于中間,面色平淡,只朝陳九問了一句,“那些在人族天下的妖物,你不會殺吧?”
陳九點頭,“嗯。”
妖師苦笑一聲,它早該曉得的,其實從鮮馬換陳九無敵時,它就已經輸了,且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妖師合眼,“如何可以的話,將我打死在妖族天下吧。”
陳九如它所愿,一拳砸在了妖師眉心,龐大如寰宇罡風的拳意瞬間撕爛妖師的神魂,然后拉扯它的肉體,力道無窮無盡的宣泄。
最后妖師身軀倒飛潰散,于落在妖族天下時魂飛魄散,甚至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陳九抬眼向上撇了一下,天道一頓,似在恐懼,不敢上前,也沒有承認陳九無敵者的氣勢了,紛紛朝天下逃遁而去。
巳蛇身軀顫抖,時分驚恐,朝陳九哀求道:“不要殺我。”
陳九單手抓住她的頭顱,武運灌注,神人金身凝聚,將巳蛇氣運瞬間抽空,轉身再輕拉一下,亥豬神魂破散,軀體消亡。
如今已十三境巔峰的陳九,瞧著與其他十三境巔峰根本不是一個水平。
打同境,陳九從來都是瞬殺。
如今他要去做更大的事。
陳九以神人姿態捏拳、蓄力,這一拳將天下武運全部召集于此,以至于兩座天下的武運都瞬間虧空,體修更是感受不到絲毫武運。
十三境巔峰的戰力拉到極致,使得陳九整個身軀嘎吱作響,血液沸騰,似乎下一刻就要支撐不住,爆炸開來。
陳九緊緊咬著牙,捏拳的手已經有金黃血液流逝,他腦海之中不斷閃爍。
閃爍以往重重的悲傷畫面。
這個天下有氣運,有天道,就代表了每個人生來就有自己的命運,往后路途,生死之事,都有了定數。
陳九不愿人人命數皆定,他希望每個人都有機會走出自己的路。
于是他捏拳朝天,在身體幾乎快要炸開的時候,沖拳而去,磅礴的武運拉在身后,成了長長的煙尾,從下至上成了一道屹立在天地間的光柱。
陳十指著光柱,驚訝問道:“那是爹嗎?”
周賢點頭,“是的。”
光柱上升到頂點,然后轟然爆開,僅是武運余暉便震蕩到了整個天下。
倒卷了滿天云層,不留其一。
與云層一起消失的,是天下的靈氣,如煙塵般迅速消失,伴隨著氣運一起,使得天下空無一物,就像從來沒有出現一樣。
天下妖族與修士呆呆的望向四周,卻已經吸收不到任何一絲靈氣了。
于是所以修士都知道了。
修仙路沒了。
陳九恍惚醒來,發現自己枕著一雙軟嫩的腿,不清楚的腦子正以為是周賢,抬頭卻看見了一只大戟。
趙朔與他面對面,面色復雜,問道:“這么做值得嗎?”
陳九咧嘴笑了笑,“我覺得挺值得。”
趙朔也只能無奈的嘆氣一聲,“或許吧。”
對于陳九,她是下不了手的,哪怕陳九做的事是斷了天下修行路。
陳九撐起身軀,忽得一怔。
“我衣服呢?”
自天下靈氣消失后,修士的境界便隨著年歲跌落,僅是三十年之后,天人修士便只剩一人了。
這一人就是陳九。
他的境界不知為何,掉得比其他修士慢得多,不過自身的神人已經消失不見,復活沒有去試,估計也隨著天道一起消失了。
天下宗門漸漸潰散,尋不見大道,便轉為鉆研其他。
從而代替山上宗門的,是凡間王朝的崛起,帝王軍隊終于在如今仙人漸弱的時代有了用武之地。
而學宮之中一度失去傳承的發明家開始展露頭角,獲得了極高地位。
甲子后后,陳九看著面容逐漸老去的周賢,沉默無言,不知該如何去做。
周賢伸著逐漸蒼老的手放在陳九仍是中年的面容上,輕輕摩擦,柔聲道。
“不要愧疚,這是你的所求所想,我作為你的妻子,已是幸福無比,更應該支持你的決定,你不要因為我而有動搖,那么我也會不開心的。”
陳九紅著眼眶,輕輕點頭。
當靈氣消亡時,長生種也就不在。
凡人的壽命是望得到的。
很短。
千年后。
在綠水湖畔,有一艘小舟慢行。
舟上坐著一位極蒼老的青衫客,正用手捏著泥人。
在他身前,已經擺滿了泥人,有一臉燦爛笑容,但是身形萎縮的老頭兒,有背負巨劍的少年,持著飛劍的少女,面容通紅的道士,溫文爾雅的書生,正哈哈大笑,雙手叉腰的修士,站立起來的毛驢,像是嘰嘰歪歪的小人,手持大戟的英氣女子,拎著血劍的柳葉眉姑娘,背著藥框的女子,赤紅衣衫的少年……
等等,實在太多。
老者弄好了最后一個泥人,把她擺放在最前端。
那是一個瞧著清冽,但是眉眼含笑,正拿著山野志怪的書本,朝前詢問的姑娘。
小舟駛向了山水間,搖搖晃晃間淡淡不見。
陳九閉眼。
硝煙四起。
陳九睜眼,看著鏖戰的兩方兵士,再次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