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開說要送一樣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給雷默。
聽到路開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大舌頭,雷默回頭看了一眼祠堂,說道:“恩公,有什么話咱們出去再說。”
雷默不想打擾列宗列祖的清靜。
路開拉住雷默,說道:“這個院子足夠安靜,沒有人打擾,咱們就在這里,哪里都不去。”
雷默無奈的說道:“好,我就在這里聽恩公說話。”
路開說道:“沉雷宗大難臨頭。”
雷默說道:“是的,沒有比這個更大的大難了。”
路開說道:“你是一個仁義的人,是一個有節氣寧折不屈的人,這樣的豪士,不能就這樣死掉。”
雷默苦笑道:“恩公過譽了。不過生死有命,我只能盡力而為。”
路開話鋒一轉,指了指天上的星辰,說道:“看到了么,滿天繁星。”
雷默看了看夜空,說道:“看到了。”
仰望星空,即便身為一宗之主的雷默,亦感覺到自身的渺小。
路開說道:“天道便隱藏在其中。”
雷默點頭應和道:“恩公說得對。”
路開說道:“曾經我遇到過一個先哲,追隨他學習了很久。”
雷默問道:“然后呢?”
路開說道:“因為天道虛無縹緲,便問先哲,道究竟在哪里,我要如何才能夠抓住它們。”
路開敲了敲腦袋,醉眼朦朧,自顧自的說道:“有一天,也是在這樣的夜空下,我問先哲:‘所謂道,惡乎在?’所謂道,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呢?
先哲告訴我:‘無所不在。’他告訴我,道無所不在。
我鍥而不舍的說道:‘期而后可。’先生,你必須得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指出具體的地方才可以。
先哲說道:‘在螻蟻。’道在螻蟻之中。
我又問:‘何其下邪?’道怎么會處在這么地下卑微的地方呢?
先哲說道:‘在稊稗。’道在稊稗之中。
我又問:‘何其愈下邪?’怎么越發的底下了呢?
先哲說道:‘在瓦甓。’道在磚瓦之中。
我又問:‘何其愈甚邪?’這個怎么比先前那個還要低下?
先哲最后說道:‘在屎溺。’
直到他說出最后一句話,我就無言以對了。”
雷默奇怪的看著路開,說道:“恩公,你喝醉了,開始胡言亂語了。”
路開突然站直身體,盯住雷默,說道:“雷老頭,我現在要把一樣東西送給你。”
雷默問道:“什么東西?”
路開說道:“道。”
路開補充道:“我感悟到的‘道’。”
雷默一個頭兩個大,問道:“什么道?恩公莫不是又犯了頭疾,道怎么能夠送人?”
路開猛然提高音量說道:“剛才我已經說過了,天地萬物,皆為道果,而我,亦是天道,天道即我!”
我即為天道!
天道即我!
“轟!”
雷默覺得腦袋一炸,路開的聲音猶如暮鼓晨鐘一般,狠狠的敲擊在他的腦海之中,當他再次看向路開時,只覺得眼前的路開突然變得宏大而又虛無縹緲起來。
眼前的路開,仿佛已經不再是路開。
眼前的世界,仿佛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世界。
看著此刻的路開,看著路開身上散發出來的神圣的氣質,雷默只覺得天上的日月星辰在這一刻都黯然無光,他突然有些想哭,有一種想要頂禮膜拜的沖動。
“看這里!”
路開一聲大吼。
聲音猶如洪鐘大呂,震得雷默耳朵嗡嗡作響。
他舉目向路開的雙眼看去。
看見路開雙眸的一瞬間,雷默的身體突然僵住。
“轟!”
腦袋再次一炸。
回來了。
第一次在飛云崖上,看見路開雙眼的那種感覺回來了。
不是錯覺。
原來一切都不是錯覺!
隨即,一股遠古洪荒的氣息撲面而來,一股浩瀚磅礴的氣息撲面而來,恍惚之間,雷默發現自己已經置身于星空之中,仿佛他已經化身為日月星辰,成為無盡星空的一份子。
一股玄妙的感覺涌上心頭。
被這種玄妙的感覺擊中,雷默感覺到整個靈魂都在顫栗。
……
路開向后退了兩步,揉了揉眼睛。
雷默猶如石雕一般,呆呆的看著前方。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反射出潔白的光。
在月光下,雷默像一尊會發光的石雕。
路開看得見,月光之中,有很多靈絲在不停的滲入雷默的身體,周圍漸漸起了風,那是龐大的靈氣在運轉的征兆。
“雷老頭,這是我還給你的。”路開腳步踉蹌的向大門走去,“能悟到多少,是你自己的事。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這樣的機緣,不是路開施舍給雷默的,而是雷默用自己的仁義之心換來的,至于能不能抓住這樣的機緣,能在這樣的機緣中得到多少,也全得看雷默自己的悟性了。
有一點路開可以肯定,雷默今晚上看到的“道”,即便領悟得再少,也足夠雷默突破到仙尊境界。
推開大門。
守在門外的弟子好奇的向院中探頭。
路開說道:“雷宗主在里面練功,你們切不可進去打擾到他。”
“是!”
兩個弟子輕輕的關上了門。
路開踩著月光,向貴霖苑走去。
欠雷默的,大概是還完了。而雷默,大概也不會死在烈焰宗或者天鷹宗的手下。
當然,只是大概。
“要給宗主的東西,已經給出去了?”
半道上,一個人斜靠在一棵樹干上。
看到那人,路開笑了一下,說道:“已經給出去了。”
凡無命的頭上尚有梨花未落。
凡無命問道:“是什么東西?”
路開說道:“好東西。”
凡無命問道:“多好的東西?”
路開說道:“極好極好的東西。”
凡無命看向祠堂方向,說道:“宗主有福了。我記得你一向把所有東西都不看在眼里,你認為好的東西,那便真是極好的東西。”
路開說道:“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看見那個東西的響動。”
凡無命問道:“我們距離祠堂這么遠,也能看得見么?”
路開點頭道:“看得見。”
兩個人腳步歪斜的向貴霖苑走去。
盡管腦袋還很清醒、邏輯還很清晰,但是兩個人的腳,卻格外的不聽使喚。
凡無命問道:“即便到了貴霖苑,依然看得見?”
路開點頭道:“看得見。”
凡無命說道:“那我現在就真的很好奇了,這極好極好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回到了貴霖苑。
路開在院中的一根長凳上躺下,凡無命在另一根長凳上躺下。
睜眼所見的,是無垠的夜空、浩瀚的星海。
凡無命問道:“躺在這里也看得見?”
路開說道:“看得見。”
于是兩個人開始等待響動。
夜漸漸深了。
鼾聲響起。
晴朗的夜空中,突然響起一聲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