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知道秋光犯了什么錯吧?”顏松筠放下筷子,笑著問道。
小姑娘一進門,說了那么一句話后,就虎視眈眈地瞪著他,這飯是沒法吃了。
“我知道——”池棠聲音緊繃著,“她在莊子上快被她爹和哥哥打死了,先把她接回來,等她好了,留在府里做點別的也好,送到其他莊子上也好,只要不、不讓她跟著家里人就行……”
池小姑娘的嗓音啞啞的,眼睛水潤水潤,好似要哭了。
顏松筠擦了擦手,道:“姑娘要知道,為了警示,秋光犯的事整個池府都是知道的,現在把人接回來,影響會不太好。”
“影響不好以后再彌補就是,我總不能看著她被打死。”池棠吸了吸鼻子,鼻音更濃了,“奶娘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秋光了……”
真是個孩子……
顏松筠暗嘆了一聲,道:“這事是府君親自過問的,要接回來,也要先問過府君。”
“我去問爹爹!”丟下一句話,池棠匆匆跑了。
顏松筠笑著搖了搖頭。
這才是個孩子嘛!哪里像他養的那個……
……
馬車骨碌,駛向城門。
池棠擰著手指,透過不時飄起的車簾望著外面街道,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現在還是上衙時間,她當然沒能征得爹爹同意,但在家實在憋悶得慌,便帶著春曦一起出城了。
春曦和秋光的遭遇,是她從來沒接觸過的丑惡,只要一想起,她就難過得想大哭。
她趕她們走的時候是很心寒,可絕沒想過等待她們的是這樣的噩運。
池棠將目光轉回,落在春曦臉上。
春曦和她對視了一瞬,垂下眼眸。
池棠仿佛心里被擰了一下,脫口而出問道:“你怪我嗎?”
春曦訝然抬眸,嘴唇蒼白顫抖:“是我和秋光對不起姑娘……怎么會怪姑娘……”
池棠驀然落淚。
這一世春曦和秋光遇到的,或許上一世也遇到過,那時她已經去了京城,她們兩個女孩兒該求助誰?
春曦遲疑著伸出手,凝滯良久,將她摟進懷里,啞聲道:“蕓姑臨終的時候我們都在,她囑咐我照顧秋光,也囑咐了我好好照顧姑娘,更囑咐了秋光要聽我們的話,姑娘對我們很好,是我和秋光沒有做到……”
池棠拉著她的衣袖抽噎道:“奶娘、奶娘為什么沒有囑咐我?她是不是早知道我照顧不好秋光……”
她和春曦、秋光都是奶娘帶大的孩子,奶娘臨終前對春曦、秋光多有囑咐,到了她這兒,卻什么請求都沒有說出口。
以奶娘在池家的地位,她就是對池長庭有所請求,池長庭也會盡量滿足她的,何況是被她從小帶大的池棠。
可她什么都沒說。
在春曦離開后,池棠時常會想起,或許在她們眼里,她始終只是個主子,本分到令她有些心酸。
“不是的!”春曦忙道,“蕓姑心里最疼的就是姑娘了——”
她頓了頓,輕聲道:“蕓姑生秋光的時候難產,陶家要保小,看著蕓姑去死,是夫人請了大夫救下了蕓姑,秋光出生后身子弱,陶家看她是個姑娘,也不給請大夫,夫人派人將蕓姑和秋光接進府來照顧,秋光才活了下來……”
“姑娘可還記得,夫人去后,蕓姑也大病了一場,那時我聽到大夫說,蕓姑怕是不行了,直到府君抱了姑娘到病榻前,蕓姑才醒轉過來——”
“我原來也以為蕓姑臨終最放不下的是秋光,其實是姑娘;”
“夫人仙去后,蕓姑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為了你!”
池棠聽得心痛如絞,泣不成聲。
朦朧中,被換了個懷抱,柔軟的帕子在臉上擦拭著,夏輝冷冷道:“姑娘昨日剛哭腫了眼,你又來惹她哭!”
春曦也抹了抹眼淚,嗓音沙啞道:“原是我對不住姑娘,看到姑娘自責,我心里難受……我是想著姑娘已經長大了,又有府君疼愛,身邊還有畫屏、夏輝、冬芒,也不差我這一個,陶家老小都不是好東西,才想著去照顧秋光。”
池棠紅著眼睛道:“陶家父子不是好人,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春曦恨恨道:“之前也不知道這樣不是東西!從前秋光住在府里,他們也沒怎么樣,我只知秋光跟他們不親,偷東西的事一定是被他們逼的!”
提到盜竊的事,池棠腦袋一冷,靜了下來。
不管秋光是不是被逼的,既然已經做下,爹爹多半不會允許她再回來。
春曦也是,既然已經主動求去,便沒有再回來的道理,她再心軟相求也沒用,何況心軟歸心軟,她也知道爹爹和顏先生的決定是對的。
既然不能回來,她們該去哪兒?
池棠癡癡地想著,突然一個前沖,和夏輝摔成一團。
“找死嗎!”趕車的莫七怒喝道。
“怎么回事?”坐在車門口的夏輝打起簾子問。
莫七忍怒道:“那廝抱著孩子撞上來——”話沒說完,便響起“啊啊啊”的聲音。
池棠心中一動,忙探出腦袋:“是你!”
攔在馬車前衣衫襤褸的高瘦青年赫然就是上回出城看粥鋪時遇上的啞巴青年。
但這次他不是一個人,懷里還抱了一個約三四歲大的孩子,似乎睡著了。
他看到池棠眼睛明顯一亮,一手抱著孩子,另一手不停比劃著,滿臉焦灼。
“這是你家孩子?”池棠意外地問道。
青年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池棠不禁內疚。
上次還覺得這人好吃懶做,原來是因為要照顧家里孩子才來領粥的。
青年又“啊”了一聲,指了指孩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池棠恍然大悟:“這孩子病了?”
青年忙不迭點頭,露出祈求的目光。
池棠抬頭遠眺,莊子已經望見一角。
“你跟我來,我這里有大夫——”
畫屏已經先一步將大夫請到了莊子上,池棠趕到時,大夫剛剛替秋光包扎好。
池棠問了幾句后,就讓大夫去隔壁屋替那個發著高熱的小女孩看看,自己則輕手輕腳走到床前。
盡管心里已經有了準備,乍一見秋光時,池棠還是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