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晉陵公府內,夜宴當時。
前朝戰亂時,祖籍蘭陵的蕭氏一族隨著當時的朝廷南遷,選了晉陵一地安置族人,為此,晉陵郡在前朝曾被更名為南蘭陵郡。
雖然已經改朝換代,南蘭陵也復名晉陵,可蕭氏在晉陵一地的根基仍舊不是朝廷派來的太守能比的。
這也是為什么太子殿下到了這里,是由晉陵公府招待的原因。
池棠作為東宮儀仗隨行人員中唯一的女眷,也是今晚女賓席上唯一的客人,理所當然地接受了萬眾矚目。
她的席位被安排在晉陵郡公夫人的左手邊,以便隨時垂詢。
和池棠坐在一起的,就是白天那個漂亮的小少年——哦不,小少女。
“我叫蕭彤——”小少女湊近她耳邊小聲道。
池棠板著臉,有些不適地躲了躲,惹來蕭彤“噗嗤”一笑。
“白天見你還不是這樣子的,這是做什么呢?”蕭彤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池棠放下筷子,神色淡漠地看著她:“我就是這個樣子的!”
之前在吳縣,她是身份最高的一個,跟吳縣的姑娘們也都是從小玩到大的,這回在晉陵,是她第一回在陌生人家里作客,且對方的家世還高過她。
這讓池棠有點緊張。
但她不能丟了爹爹的臉,于是來之前,在腦內定了個覺得很妥的榜樣——陸大姑娘。
果然蕭老夫人見了她這模樣,很是贊了幾聲“氣度不凡”,池棠一邊心花怒放,一邊繼續維持著陸大姑娘漠視眾生的高冷。
不料這里還有個白天見過她的蕭彤,失策了!
盡管池棠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蕭彤還是很喜歡逗她說話:“你覺得太子殿下會喜歡晉陵姑娘們這樣迎接他嗎?”
“不知!”
“那池太守喜歡嗎?”
“不知!”
“你喜歡嗎?”
“不——還行!”說順口了。
蕭彤笑了一聲,道:“我告訴你,我五叔可喜歡這個了!這些年他收到的香囊錦帕,全都寶貝似地收起來了——”目光一轉,賊兮兮笑道,“你想看嗎?”
池棠仍舊板著臉,一個“不”字剛說出口,突然心念一轉:“想!”
蕭彤眼睛一亮,壞壞地追問:“想還是不想?”
“想!”池棠這回回答得干凈利落。
蕭彤是蕭家大郎的長女,她的五叔就是蕭五郎蕭琢。
蕭琢收藏的香囊手帕,不是也有她一份?
這么好的機會,當然要去找一找拿回來!
“你等著!”蕭彤嘻嘻一笑,起身跑到蕭老夫人身邊耳語了幾句。
蕭老夫人看了池棠一眼,含笑點頭。
她又“噔噔噔”跑回來,拉起池棠的手:“走吧!”
池棠原以為蕭彤要帶著自己往前院去蕭琢住處,沒想到出宴廳后,只走了沒多久,就拐進了一座院子。
蕭彤拉著她直奔院子最后一進其中一個屋子。
池棠看到周圍的侍女很熟稔地向蕭彤行禮,便問道:“這屋子是你的?”
蕭彤“嗯”了一聲,一邊吩咐點燈,一邊回頭朝池棠笑道:“五叔離家之前,把他這些年收到的東西都交給我了。”說著,指向屋子角落里三只大箱子。
池棠站在門口,看著她指揮侍女將三只大箱子挪出來,隨口問道:“今天好像沒看到你五叔?”
蕭彤道:“他去雎陽書院了!”
“雎陽書院?”池棠蹙眉重復了一遍。
雎陽書院是很有名,但她依稀覺得最近好像在哪兒聽過一回。
蕭彤道:“是啊!他打聽道雎陽書院有大儒到訪,就急匆匆去了,大概要明年會試完才回來。”
池棠“哦”了一聲,心想,蕭琢還挺認真的。
三只箱子全都被打開了,各色香囊繡帕裝得滿滿當當,粗粗一看,竟然數不勝數。
這可從何找起?池棠犯難了。
蕭彤仿佛猜到了她的心事,指著左邊第一只箱子,笑嘻嘻道:“這只是興和八年至興和十年間收到的——”
又指第二只,“這里裝的是興和十一年至十二年收到的;”
最后一只,“這里是今年收到的。”
看得出,蕭五郎日漸受歡迎啊……
池棠感慨了一下,把目光放在第二只箱子上。
蕭彤也正好走到第二只箱子旁,隨手拿起一只香囊,翻了翻,道:“五叔臨走的時候將這三只箱子交給我,說里面有一只是吳郡太守之女池棠池姑娘的——”
池棠驀然一驚。
蕭彤沒有抬頭看她,語氣有些惆悵:“可是他當年收到的時候沒有留心,也不知哪只是你的,他自己找過一遍,還是不能確定,又不敢拿一只錯的給你看,就把所有的都留給我,讓我有機會邀你來家里自己找找。”
池棠看著這三口幾乎半人高的箱子,陷入了沉默。
這么多,她得找到哪年去?
“要不你全部帶走慢慢找?”蕭彤建議道。
池棠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那就是一個很普通的香囊,我自己都記不清什么樣了,找不回來也不要緊,不必找了。”
蕭彤突然抬頭,皺眉道:“你既然送了香囊,為什么又要討回?現在五叔認真想還你,你又說不必找,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從一開始出現在池棠面前,就是一副好奇且友善的態度,此時卻露出了不善之色。
蕭琢既然把這件事交給了蕭彤,想來這叔侄倆的感情應該不錯,池棠也能理解蕭小姑娘對蕭琢的維護,便耐心地將香囊的誤會說了一遍。
蕭彤聽完,“噗嗤”笑道:“敢情五叔收藏了這么多年,收藏的竟然不是給他的心意?”
池棠看著眼前三大箱的香囊繡帕,不以為然道:“他也不缺心意。”
蕭彤伏在箱子上,又拿了一只香囊在手里玩著,笑道:“五叔每回出門回來,都會把收到的小物一件不落地帶回家收起來,他常說,這些是姑娘們的心意,比珠玉還可貴——”抬頭看池棠一眼,“其實也不全是姑娘們的心意。”
池棠正想著這話什么意思,又見她轉了個身,伏在第一只箱子邊上,把手臂探進去,然后拔出,手里抓了一大把舊得發黃的香囊繡帕。
“你看這些——”蕭彤淘氣地笑著,“都是我安排的人擲給他的!”
池棠瞠目結舌:“你安排……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啊!”蕭小姑娘露出既頑皮又得意的表情,“東西是我買的,人是我找的,五叔一直自詡聰明,這么多年都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