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箏留了幾名侍女,就回去了。
池棠吃過藥又睡著了。
睡夢中,斷指,鮮血,光怪陸離,人影憧憧。
耳邊聽到許多嘈雜的聲音——
“怎么又發熱了……”
“快擰了帕子來!”
“別怕別怕……”
“去齊國公府……”
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和記憶中某個除夕夜重合。
那個冬天,實在太冷了。
“冷……”她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被人連著被子一起抱住,還是覺得冷。
“嗚嗚嗚……殿下……”
他怎么還不來看她呢……
池棠是被餓醒的,醒來只覺得抬個手指都累。
屋里守著的是畫屏和青衣。
“姑娘昨晚又發熱了……還好薛郡君帶了齊國公府的大夫過來,郡君也是陪到天快亮了才歇下,這會兒還沒起……”畫屏絮絮地說著昨晚發聲的事。
池棠怔怔地聽著,沒有說話。
畫屏頓了頓,柔聲問道:“姑娘餓了吧?我去廚房拿碗粥來?”
池棠“嗯”了一聲,一動不動。
等畫屏出去后,池棠才輕聲開口:“青衣,殿下他……是不是出事了?”
青衣沉默片刻,道:“殿下病了。”
池棠驚得掙起,又跌回枕頭上,費力側過身,焦急問道:“什么病?什么時候病的?要不要緊?”
“前日回宮后病倒的,御前暈厥,連續高燒十二時辰,昨夜剛退——”青衣道,“御醫說是憂勞過度,讓臥床靜養數日。”
池棠失了神。
憂勞過度……是為了找她嗎?
前日進宮后御前暈厥,那爹爹是知道的啊……
“殿下知道你病了,特意囑咐暫時不要告訴你,免得你擔心。”青衣道。
“那他要緊嗎?”
青衣沉吟片刻,道:“依我看,跟你差不多,來勢洶洶,其實不然,何況殿下自幼習武,身體十分強健,好好將養便無事。”
說完看那姑娘,仍是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但看起來并沒有太子殿下和池少卿預料中的擔憂,青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欣慰還是該遺憾。
接下來,生病的池小姑娘乖乖地吃了一碗粥,又乖乖地喝完一碗藥。
之后,朱弦起床了,便換了青衣去睡。
到暮色昏黃時,青衣又來替換朱弦。
進了屋來,看到池小姑娘正醒著,一張小臉已經恢復了原樣,便知商陸已經來過了。
青衣仔細端詳了她兩眼,雖然有些蒼白虛弱,但又是白白嫩嫩軟豆腐似的一個漂亮小姑娘了,那易容藥膏沒有損壞她的臉。
她精神也好了許多,眼里甚至閃著光。
見到她進來,還沖她笑了笑,把藏在被子下面的手伸出來,展開手心給她看:“梅子糖!殿下給我的!”語氣還帶著炫耀。
青衣有些意外:“殿下來看過你了?”
“沒有——”她笑得有點調皮,“殿下讓人送來給我的,說他被陛下禁足了,這幾天不能來看我。”
青衣無語。
小姑娘嘻嘻笑著,道:“殿下竟然污蔑陛下,我都知道了!”
青衣還是無語。
你知道了又怎樣呢?
“青衣……”她抱著被角企圖要坐起來,差點又倒下去,還好用手臂撐了撐。
“可以。”青衣點頭。
池棠愣了愣:“我還沒說呢!”
青衣仍舊點頭:“你說什么都行。”
這樣一朵小嬌花,還要拿自己的小身軀擋在別人面前……
現在又是受傷又是生病的,不千依百順還能怎么?
天色剛剛暗下來,安喜殿內甚至還沒點燈。
沒點燈也是因為太子殿下現在病著,需要休息,故夜里就算點燈也不會點很多。
李儼正在睡著,忽然感覺有人接近床榻,立即驚醒坐起,一聲“來人”到了嘴邊,驀然啞住,作勢騰起的身子也松了下來,怔怔看著仿佛從天而降到他榻上的小姑娘。
“殿下……”她甜甜軟軟地喚了一聲,眼眸波光粼粼般旖旎動人,也不知是不是身子還在發熱的緣故,少女的馨香蒸散出來,紗帳之內,無處不是。
李儼咽了咽口水,目光冷銳地掃向正打算功成身退的青衣:“胡鬧!男女有別!”這樣趁夜把個軟綿綿的女孩兒送到他床榻上,成何體統!
青衣看了他一眼,道:“殿下病著。”
李儼僵了一僵。
所以呢?
李儼決定說清楚些:“她還病著。”
青衣道:“殿下也病著。”
所以呢?所以呢?
李儼從來不知道青衣這么不可理喻,竟然一時被她說噎住了。
“我來看殿下,殿下不高興嗎?”邊上小姑娘覺得委屈了。
“不是,沒有!”李儼忙道。
一分心,青衣就溜走了。
太子殿下不禁有些疑惑。
之前在東宮西池院,青衣不是緊張得首當其沖嗎?今天這么自覺?難道是覺得他病著什么都做不了?
正想著,一只小手摸上了他的額頭,一邊摸,一邊皺著眉道:“還有發燒嗎?好像沒有了吧?晚上很容易反復啊……”說著湊上前來,用自己的額頭貼了貼他的,又喃喃自語,“跟我差不多……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呢?會不會我也又燒起來了?”
李儼身上有沒有燒不知道,但是心口卻灼燒得厲害。
緩緩吸了一口氣,將她擁進懷里,低聲道:“沒有發熱,御醫剛看過。”
他身上穿著單薄的紗制寢衣,池棠四處摸了摸,發現沒什么汗,才略微松了一口氣,問道:“殿下現在是好了嗎?”
太子殿下“嗯”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本來已經好了七成,看到你,就都好了。”
池棠“噗嗤”一笑,又板起臉嚴肅道:“人家認真問你,你好好說話!”
李儼不禁莞爾,道:“孤身子一直很好,一點小病而已——”
“小病你會在御前昏厥?”池棠抬頭瞪他。
還想騙她呢?
“孤是困得。”太子殿下神色自若。
池棠無語反駁,只好忿忿地戳了戳他的胸膛:“你還教人來騙我!”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道:“孤本來就在禁足中。”
池棠說不過他,便跳起來齜了牙作勢要咬他。
太子殿下終究還是虛弱著,她才一撲,就把他撲倒了。
池棠撲撞在他胸口,撞得有點頭暈,抬起頭,正對上他頸間滾動的喉結。
腦袋一熱,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