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師看著李式,卻沒有動手。
他又不是毛頭小子,被人一激就昏頭。
他奉命出宮,可不是來跟人比武的,要是被這么個小姑娘繞進去了,他也白活這些歲數了。
小姑娘不好哄,那就不哄了。
張廷師轉向池長庭,神色淡淡道:“陛下一片好意庇護太子妃,太子妃不愿領情的話,我也不敢勉強,池大將軍自己去同陛下解釋吧!”
池長庭握著刀柄的手略略一松,道:“我自會解釋!”
這么個莫名其妙的關頭,突然要帶他女兒進宮,這哪能行?
張廷師此時的表情就沒剛才那么和善寬容了。
他看了一眼池長庭身邊的嬌小少女,冷冷道:“別怪臣沒有提醒過太子妃,現在刺客流竄在外,萬一傷到了太子妃——”
池長庭又想拔刀了。
還敢威脅他?
池棠忙按住他的手,也冷冷道:“大將軍放心!刺客要敢流竄到我家來,東宮內衛必然不會像大將軍一樣,讓刺客再有機會流竄出去!”
張廷師不再看她,朝池長庭做了個手勢:“池大將軍,請!”
池長庭卻拉起女兒的手:“我再同女兒交代兩句!”
張廷師面色一沉:“陛下還在等你進宮救駕!”
池長庭嗤笑道:“回頭進了宮,你去陛下面前告我啊!”
池棠也回過頭,沖他嘻嘻一笑:“大將軍剛剛不是挺悠閑地跟我聊了半天?現在怎么突然想起來陛下需要救駕了?”
張廷師使了個眼色,令左右上前阻攔,卻被李式領著太子內衛冷臉攔下。
而池家的護衛也各自站位,護著那對父女朝后院走去,很快就沒了身影……
池長庭走到內院門外就停住了腳步。
“爹——”
池棠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被突然冒出來的一個聲音打斷了。
“明鏡死了!”
池棠頓時被這個消息砸懵了。
“太子呢?”池長庭低聲問。
池棠猛然回神,轉頭去看不知何時出現的灰衣人。
“安全!”
池長庭眉心跳了跳,道:“你舌頭斷了嗎?”
灰衣人大怒:“殿下說情況緊急,讓我別啰嗦,你以為我容易嗎?說得多又被你們嫌棄,說少了還要質疑我的舌頭!”
“那邊攔得住,你說清楚點!”池長庭道。
何必氣呼呼地說:“今夜子時七刻左右,皇帝讓人圍了暉和殿,太子讓我出來送信,說明鏡死了——”
“怎么死的?”池長庭皺眉問道。
他們六個時辰前還覺得明鏡無從下手,竟然自己死了?
“遇刺身亡!”何必道,“殿下剛得到消息,暉和殿就被圍了,不過殿下說他在宮里還是安全的,讓你和齊國公不要輕舉妄動,以免中計,陛下那里還好,但是要格外警惕諸王!”
池長庭眸光一沉。
是諸王!不是趙王!
白天他們還說到明鏡與趙王的關系。
明鏡看似由趙王舉薦出身,但從最近發生的事來看,似乎并沒有很把趙王放在眼里。
當今不止太子和趙王兩個兒子,還有蜀王和魏王。
提到儲位之爭,最多也就到趙王為止,很少有人想起另外兩位皇子。
比起生母位列三妃之首、外祖為相的趙王,蜀王和魏王背后的勢力都不值一提。
再不值一提,他們也是皇帝的兒子,也是有可能被拱上皇位的!
“殿下還說,你要是被喊進宮去,千萬別讓小棠一個人在家,讓我和太子內衛護送小棠去陸家——”何必忽然停了聲音,瞬間從他們眼前消失了。
隨后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臨近,迅速將父女倆包圍。
張廷師冷著臉道:“池大將軍倘若抗旨不尊,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池長庭該說的都說完了,最后交代了展遇一句:“你去陸家,讓陸先生過來照顧阿棠!”便匆匆隨張廷師離開了。
張廷師等禁衛離開后,何必又重新現身,嘀咕道:“太子殿下讓你們去陸家,你爹怎么又讓陸先生過來?非要跟殿下唱反調不是?”
池棠只好解釋道:“我爹是當著張廷師的面不好說罷了,還是叫我們去陸家,”轉頭吩咐青衣,“你去把她們都帶出來,我們一起去陸家!”
展遇意外道:“要把人都帶上?”
“是啊!”池棠理所當然地說,“殿下讓我去陸家,說明可能有人會趁爹爹不在闖空門,我怎么能丟下她們?”
又安慰道:“我讓她們都準備好了,喊上就能走了!”
展遇點點頭。
確實沒有耽擱太久,姑娘們都很聽話,早就穿戴整齊聚在院子里等著,甚至還擺了茶水點心坐著邊聊邊等。
也不知哪個小機靈鬼在點心碟子下面墊了塊布,青衣回來通知的時候直接把布拉起來一包,就把點心打包帶走了。
他們的動作不算慢,出門的時間只比池長庭遲了不足一刻鐘。
然而踏出家門時,原本應該遍地清輝的山道上,卻布滿了陰影。
池棠仰起臉,馬背上的男人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口中嘖嘖兩聲,道:“去哪兒呢,太子妃?”
池宅距離玉華宮不算太遠。
眼看宮門在望,池長庭卻被攔下了。
清一色黑衣彎刀,一雙雙目似兀鷲,滲著嗜血的光。
高渾高坐馬背,大剌剌不遮面容,刀尖直指池長庭,咬牙切齒:“今日定要為五郎報仇!”
一聲令下,寒光密如織網。
而號稱領他進宮護駕的張廷師及其三百兵士卻閑閑地退到一旁,視若無睹。
池長庭料過進宮后龍潭虎穴,卻沒料到殺機在半路。
他把所有的人手都留給了女兒,此時孤身一人——
暉和殿內,李儼端坐案前,目光落處,是一本翻開的《春秋榖梁傳》。
他盯著看了很久,卻沒有動手翻頁。
突然,更鼓聲響。
他抬頭看了看刻漏,距離禁衛圍宮,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
“來人!”
一名灰衣人悄無聲息出現,低聲道:“諸王、諸相均已入宮,趙王入而復出。”
李儼眼皮一跳:“池長庭呢?”
“未見入宮!”
李儼沉默片刻,道:“東宮暗衛,即刻出宮——”微微一頓,“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