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風細雨,吹得池棠陣陣發冷。
“你說了這樣的話,不是把自己往死里坑嗎?現在陛下記上你了,你以后就是想嫁都嫁不了!”
“哎呀!”陸子衫慌忙去抹她的淚,結果手上傘一歪,雨飄了過來。
她忙扶好傘道:“別在這兒哭啊!我們先進去!”說罷,攬著池棠一陣小跑,回了房。
巾帕、熱茶送上。
“你先別急!”陸子衫一邊擦臉一邊道,“其實我覺得挺好的,我說完那些話,就覺得特別輕松,我已經好久沒那么輕松了!”
池棠微微一怔,不解地看著她。
陸子衫放下帕子,卻沖侍女嚷道:“快去給我拿晚飯來,餓死了!”轉頭問池棠,“你吃過沒?”
池棠搖頭。
陸子衫又吩咐添了幾道菜,才將侍女都轟了出去。
“阿棠……”她挨蹭到池棠身邊,聲音低了下來,“我從前是個什么樣你也知道的,可自從我娘懷上小八,我就一直謹記自己是姐姐,要保護小八,看人也不像從前一樣肆意,一心一意想給小八找個厲害的姐夫……我千挑萬選,好不容易選定了杜壑——”
池棠臉色一變。
陸子衫看著“噗嗤”笑道:“你別緊張,跟杜壑沒關系!”
“我選定杜壑之后,白天,就想著小八有這樣的姐夫會如何如何好,可到了夜里,一個人躺床上,想著我要跟這樣一個人做夫妻,心里卻害怕得不行……不是杜壑不好,是我、是我真的喜歡不起來……”
“后來你跟我說杜壑心有所屬時,我簡直如釋重負!”
她嘆了一聲,將腦袋靠在池棠肩上。
“可釋了重負之后,還是要繼續找;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越來越挑剔,蕭五、崔九這樣的,我也能挑出一堆毛病來,只要能挑出毛病來,我就特別高興,又能輕松一陣子;”
“阿棠,其實我知道,我心里想要的,喜歡的,還是跟從前一樣,但是我又拼命告訴自己,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只顧著自己喜歡——”
“衫衫!”池棠用力抱住她,眼眶發熱,“長大了也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這跟懂不懂事無關!這些可以不沖突的!”
“我知道啊!”陸子衫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語氣特別輕快,“我現在已經想通了,所以我才跟陛下這么說,你看!我既作了自己喜歡的選擇,又能幫到你和大姐姐,也不用爹爹為難,是不是兩全其美、不,三全其美了?”
在陸家,陸道遠這一代雖然親近皇帝,但陸子衿、陸子議這一代都是親近東宮的。
即便陸子衫嫁了魏王,也不能改變族中年輕子弟的立場,最多就是令陸氏分裂。
不嫁當然是最好的,可是——
“你就算要拒婚,不能開個簡單點的條件嗎?曇花日放,你是瘋了嗎?”池棠簡直被她氣哭。
陸子衫笑嘻嘻道:“簡單的我不是怕別人隨隨便便就做到了嗎?何況,這本來就是我心里憧憬的,我說的都是真心話,誰要是能為我種出白天開花的曇花,我就嫁給他!”
池棠忍不住腹誹,上輩子也沒見蘇瑾種出這種曇花,你怎么就嫁了?
但事已至此,說出去的話也不可能收回來了。
池棠擦了擦臉上,鄭重道:“衫衫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曇花日放的方法——”
“你要娶我?”陸子衫受驚后仰。
池棠沒好氣地打了她一下,道:“我找到方法,以后你看上誰,我就把方法告訴他!”
陸子衫哈哈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你馬上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后就是皇后,可以號召天下能人異士一起想辦法!”
池棠“噗嗤”笑了,點頭道:“對!等我做了皇后,誰也別想欺負你!”
陸子衫嘻嘻哈哈笑了一會兒,突然拉著池棠的手晃了晃,輕聲道:“阿棠,我以前聽說,曇花夜放,是因為花神的情人只在夜間經過,我就忍不住想,我經過時,它能不能為我開放,我從小就這么想,一直到現在也這么想,我知道自己癡人說夢,可如果真有人能做到,我這一生一世都不會離開他!”
如果沒有人能做到呢?
池棠看著她,不敢問出口。
但是她卻自己說出來了:“如果沒人做到也不要緊!”陸子衫狡黠地笑了笑,“我要是遇到喜歡的,我才不管什么破誓言!”
池棠忍不住笑了起來,用力點頭:“對!我們這是權宜之計!你要是遇到喜歡的,我給你做主!”
兩人終于說得高興起來。
在陸家吃過晚飯,池長庭便親自過來接池棠回家了。
陸子衫自是親親熱熱將池棠送到門口,難得的是,陸子衿也送出來了。
她同池長庭互相問好后,含笑問道:“池侯當年為出使波斯,看了不少西域卷宗吧?”
池長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頭:“待我回去整理整理,明日送來!”
陸子衿一拜:“多謝!”
馬車駛動,池棠在車里琢磨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探出頭來問:“先生問爹爹要西域卷宗做什么?”
池長庭目視遠方,語氣似有感慨:“陸先生是位胸有丘壑的女子!”
池棠:“???”
池長庭笑了笑,道:“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準備及笄禮,朝堂上的事少管幾天沒事!”
池棠見他面色語氣如常,就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不用爹爹說,她也知道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后天的及笄禮。
及笄禮發出的請帖都已經得到了回應,不知是不是太子殿下親自遞請帖的關系,薛箏也答應了。
乾封二年,二月十二。
晨起沐浴,換上采衣采履,由陸子衫陪著,從東面柳園走出,往家中正堂走去。
及笄是正禮,因而仆人們雖喜氣洋洋,卻都噤聲不語,保持肅穆。
只有陸子衫忍不住小聲地嘰嘰喳喳:“新安公主也來嗎?新安公主真的來為你捧釵?哎哎,真是太厲害了……那樂者呢?樂者請了誰?”
禮樂不可分,及笄禮上需有奏樂。
池太子妃的及笄禮連新安公主都來捧場,陸子衫不由對樂者也有了期待。
樂者嘛……
池棠抿唇一笑,正要開口。
突然覺得有一道異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識抬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