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陳留侯府駛出,駕車的是莫三,十二名東宮內衛隨行,出坊西門,沿著東宮外墻,往北駛去。
“你覺得池四在車里嗎?”
“殿下可以去陳留侯府探一探。”
“不要讓秦歸知道!”
“瞞不了太久……”
池棠確實不在車里,不過她對自己的猜疑還是略有些歉疚。
“我不是針對你哥,這種沒頭沒尾的邀約,就是我爹——”想了想,“我爹的話當然還是要去的,如果是太子殿下——”又一頓,訕訕一笑,“太子殿下的話可能也……但是除了我爹和太子殿下,誰喊我我都不會去的!”
夏輝微微一笑:“姑娘不去是應該的,兄長真有什么事,也該去找池侯。”
池棠怕她心里不舒服,安慰道:“信上雖然是你哥的筆跡,可畢竟不是他親手交給你的,也許是別人冒充呢!”說著,嘻嘻一笑,“朱師叔去多好!要真的是你哥,有事也可以交代給朱師叔,萬一有什么意外——嘖嘖!朱師叔一定讓他們更意外!”
“我還是覺得太子妃去了可以讓他們更意外!”媚娘湊上前,朝她曖昧地眨了眨眼,“用我那招——”
“呸呸呸!”池棠頓時漲紅了臉。
媚娘不服氣:“真的!美人計進可攻退可守!”
夏輝也紅了臉,斥道:“再跟姑娘說些亂七八糟的,小心我稟了池侯趕你出去!”
媚娘一下子閉緊了嘴,泫然欲泣地看著池棠。
從前池侯還會因為她是御賜的美人不敢趕她走,現在就未必了。
眼看著新夫人就快進門了,她這個池侯“姬妾”可不正岌岌可危?
池棠正要安慰她兩句,突然,戚蘭匆匆跑了進來,稟道:“太子妃,魏王殿下來了!”
魏王?
池棠愣了愣,忙道:“沒說我不在?”
她的馬車、莫三還有東宮內衛都一起出門了,她不是應該理所當然不在家嗎?
“說了!”戚蘭神色凝重,“魏王讓我們趕緊把太子妃找回來,說有要事,事關太子殿下!”
池棠眉心一皺:“怎么一個個都有要事找我?他們都不知道我不管事嗎?”
話是這么說,池棠還是出去見魏王了。
畢竟在自己家里,也沒什么見不得的。
池棠到時,魏王李修正在前廳門外徘徊,好像真的有十萬火急的事一樣,連進屋坐會兒的心情都沒有。
一看到池棠,他便箭步沖來,隨后被青衣橫刀攔下。
這莽莽撞撞的樣子讓池棠有一瞬的恍惚。
她和李修已經很久沒來往了。
但是她還記得當年剛進京的時候,李修每回見了她就是這樣莽莽撞撞沖過來,然后被各種人攔下。
當年的李修真是個可愛的少年郎,會親熱地喊太子殿下“三哥”,對她也很好。
后來就漸漸沒說話了,偶爾碰上,也是避開她的目光,起初池棠還覺得不好意思,感覺自己似乎傷害到人家的感情了,再后來就……習慣了。
現在的魏王李修作為最受寵愛的皇子,已經成為太子殿下的敵人了。
對待敵人,要像冬天般冷酷無情!
池棠面色一冷,道:“魏王殿下——”
“快隨我進宮!不然來不及了!”李修神色焦灼,竟不顧青衣阻攔,仍舊要沖上前拉池棠的手。
池棠正要躲避,忽然一股特別的香氣隱隱約約鉆入鼻間,令她不自覺怔住。
盡管池棠沒躲,李修還是再次被青衣攔了下來,甚至反手一拂,令他后退了兩步。
他忙穩住身子,急道:“今日朝會后,太子至甘露殿,與陛下閉門密談——”
池棠抽了一口冷氣。
她不是昨天還讓李式帶話,囑咐太子殿下不要單獨面見皇帝嗎?
“御醫囑咐過,陛下最近不宜激動,上回是用藥及時,才沒釀成大禍,倘若——”他急喘了一聲,“這是要陷三哥于不忠不孝、萬劫不復!”
池棠定定看著他:“他萬劫不復,對你來說不是好事?”
李修紅了眼眶:“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我兄長……”
池棠抿唇不語。
“三哥最喜歡你,你去勸勸他吧,”李修啞聲道,“陛下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他就退一步吧……”
池棠仍舊不說話。
李修苦笑一聲,道:“永昌坊西門出,過東宮門口,從永春門進,沿途還有池侯所在的門下省,我只有一個人,太子妃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我隨你進宮!”池棠道。
說罷,快步走出前廳。
待離了李修,低聲道:“讓何叔叔速至東宮報信,永春門將有兵變!”
此時,東宮麗正殿內,池長庭正在女兒的囑托下,把含嘉倉糧食的事原原本本向太子殿下坦白。
說完之后,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終究是池長庭先打破了沉默。
他干咳一聲,道:“臣確實是五天前剛得到消息,并非有意瞞著殿下,只是……只是猶豫了一下,也是最近事情比較多,經阿棠提醒,臣才想起來——”自己說著,也覺得理由有點牽強,不由嘆了一聲,揖道,“臣,知罪……”
李儼見他俯首模樣,心中暗嘆。
池長庭素來膽大妄為,附近低頭稱罪,自是為了女兒。
“池侯放心,”李儼溫聲道,“孤待阿棠之心,絕不亞于池侯——”
說到這里,正低頭謝罪的池侯突然瞥來一眼不以為然。
李儼微微一笑:“孤不會因為任何事同阿棠見外。”
池長庭暗暗松了一口氣,挺直背脊,不忘加上一句:“殿下要記得這句話,君無戲言!”
李儼點點頭,道:“太極宮地勢低洼,不利于陛下養病,待孤大婚后,你便讓人上奏,請陛下移宮養病。”
池長庭精神一振,立即應下。
移宮養病,到退位禪讓,也就差不遠了。
“陛下病重不能臨朝,孤將以儲君之身視朝監國,首先要肅清的便是陛下身邊的小人——”李儼定定地看著他,“周儀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有好結局,池侯也應潔身自好,勿要與之為伍!”
“殿下放心!”池長庭道。
話音剛落,聽到馮安在門外喚了一聲:“殿下,司農少卿周儀急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