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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中秋家宴,還是迎來了完滿的結果。
謝老太太板著臉,滿面不高興地被珍珠與何婆子推上了桌。文氏與謝顯之率先向她敬酒,她不理會,謝徽之給她挾菜,她挑剔,搞得大家都很尷尬。不過謝慕林主動招呼大家吃菜,好象壓根兒沒瞧見她的黑臉似的,她這不高興的嘴臉也就擺不下去了。
因為謝慕林是真的會無視她,其他幾個孩子也好象跟著謝慕林學壞了似的,一個個只顧著低頭大吃,相互交流哪個菜美味,也沒誰孝敬她一筷子。她如果繼續僵坐在那里不動,就真的會餓肚子了。
文氏這個媳婦倒是想到要給她挾菜了,可謝老太太但凡想趁機板起臉數落文氏一回,對方便會低頭默然不語,卻一句附和的話都不說。等她數落完了,文氏便又繼續挾菜給孩子們,指揮丫頭將某碟菜送到某個孩子面前去,偶爾也會挾一筷子來給她,但完全不象從前那般誠惶誠恐了。
謝老太太郁悶得要死。她都想不明白,家里這些小輩什么時候都膽大起來?居然都學會無視她了!
她很想發火掀桌子,可聞著桌上佳肴散發出來的香氣,她又舍不得。她真的餓了,萬一掀了這桌菜,廚房就沒新菜給她送來了怎么辦?謝映真那死丫頭又不是沒做過這種事……
最終,謝老太太只能不情不愿地吃起菜來,偶爾呷一口桂花酒,滋味還是一如她記憶中的那般好,還有幾款菜色,從前在金陵時她都未曾嘗過,也不知文氏是從哪里弄來的。她老人家就這么吃著,喝著,慢慢地就把心頭那點怒氣和委屈都拋到了腦后。
等到宴席進入尾聲時,大家都酒足飯飽了,謝老太太還喝得有些醉熏熏地,謝徽之說了幾個笑話湊趣,她比別人笑得都大聲。
謝慕林跟兩位哥哥交換了一個眼色,都不約而同地暗暗偷笑。
天邊傳來了煙火噴發的聲音。謝徽之忙竄到窗邊一看,便嚷道:“是縣城里放的煙火!我早就聽說過了,今年縣城里有幾家大戶會湊份子放煙火,楊家本來也有份的,出了楊四的事兒后,就沒了下文。如今出錢的是幾家糧行和絲坊的老板,都是財大氣粗的,放出來的煙火也不是一般貨色,聽說都是特地從蘇州那邊買來的。”
眾人聞言便都湊到窗邊看煙火去了,謝映芬還拉著弟弟索性出了房門,站在廊下往天上看。可惜老宅距離縣城有些遠了,只能瞧見幾朵小金花,根本不過癮。
謝慕林才想說,可以去梅廬的二樓看煙火,那邊高一些,又沒遮沒擋的,定然看得比這邊清楚,謝老太太便先開口了:“這里能看到什么?到樓上看去!樓上看得更清。”
謝徽之忙笑著攙住她,扶著她一步步往樓梯走去:“老太太您先走,要看煙火,也該是您老人家先看。”
謝老太太被三孫子哄得眉開眼笑的,雖然酒喝得有些多,腳下不太穩當,但有珍珠與謝徽之一邊一個扶著,她上樓也上得很穩當。到了二樓窗邊,幾個人抬頭往天上瞧,果然看得比樓下清晰多了,視野中也多了幾叢火樹銀花,絕不是樓下能瞧得見的。
謝家眾人忙都擠在二樓窗邊看煙火,雖然離得有些遠,卻也非常有意思。
謝老太太還跟謝徽之你一句,我一句地評價起那些煙火來,一個挑剔說煙火花樣太少了,不如金陵城里放的好看,另一個就立刻附和“您說得沒錯”;一個嘲笑說放煙火的人本事不足,放得沒半點章法,原本還不錯的煙火都叫他白白糟蹋了,另一個又立刻捧哏“一般人哪兒有老太太您這樣的見識?”
如此一個吐嘈,一個捧場,整個二樓只聽見他倆說話了,卻說得謝老太太越發開心,還主動拍拍謝徽之的手背:“你小子果然孝順機靈。這么積極地拍我老太婆的馬屁,莫不是想要個大紅包?”恍惚間,她還以為自己仍在謝家風光的時候呢,所有小輩都得圍著她賠笑討好。
謝徽之愣了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笑著說:“瞧您說的,倘若孫兒的話能哄得老太太開心,對孫兒便已是最好的獎賞了,孫兒還要什么大紅包呢?”
“嘴甜的臭小子,就知道哄人!”謝老太太隨手把腰間系的玉佩給扯了下來,往謝徽之懷里一扔,“便宜你了,這可比大紅包還好呢!”
謝徽之捧著玉佩有些懵,回頭看謝慕林與兩位哥哥,三人都暗暗點頭,他頓時一喜,忙將玉佩揣好了,滿面笑容地給謝老太太拜了下去:“謝老太太賞賜!孫兒可喜歡了!老太太賞的果然是好東西!”
謝老太太滿意地嗯了一聲,聽見天邊好象沒了動靜,大概是煙火已經放完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文氏瞧見謝映芬與謝涵之兩個小的也在打哈欠,便知道他們都困了,忙笑道:“時候不早了,煙火也放完了,大家下樓去吧。我叫廚房備了新鮮的鴨子肉粥,大家吃一點驅驅寒,便回屋歇息了吧?”
謝老太太漫不經心地應了,扶著珍珠的手,另一只手再次搭上謝徽之的手臂,又再次被攙扶著慢慢下了樓。
等到吃過熱粥,珍珠又送上了熱毛巾給她擦臉,謝老太太方才慢慢醒過神來,酒也漸漸散了。記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后,老太太便僵在了那里,都不敢去看幾個孫子孫女臉上的表情。
這算什么?不過是多喝了兩杯,她怎么就能醉到這個地步?!都一塊兒說笑過了,還夸了孩子們幾句,這叫她如何還能拉下臉來罵人?!
還有方才賞給三孫子謝徽之的那塊玉佩!她如今手邊剩下的私房首飾已經不多了,最喜歡、最值錢的那些,因為被她隨身帶著,幾乎都在南下路上叫車夫卷走了。那玉佩是后來蔣婆子在金陵打包好,命人送過來的,已經差不多是她目前最貴重的一件玉飾。今天過節,她才會特地佩戴在身上,結果糊里糊涂的,竟然隨手就賞給了孫子。
如果要回來,叫她老太太的臉面往哪里擱?
可要是不要回來,她一想到就心疼得不行。
謝老太太整個人都消沉下去了,沉默地坐在那里不吭聲。
眾人其實都發現了這一點,但他們猜測,可能是謝老太太酒醒之后,記起跟他們相處得太融洽太歡樂了,她老人家面子上下不來,才會擺出這個模樣。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他們難道還能主動提醒老太太,讓她重新沖他們發起火來么?
于是大家都裝起了沒事人,好象完全沒看到謝老太太的表情似的。各人吃了一小碗鴨子肉粥,分食了一塊月餅,便齊齊起身向謝老太太拜別,然后回各自的房間休息去了。
就連文氏都迅速帶著丫頭婆子們撤席走人,只留下珍珠與何婆子侍候謝老太太。
謝老太太郁悶地在身邊人的侍候下梳洗,換了睡衣躺下。本來以為出了這種事,她定然又要睡不著了,不料一閉眼,便沉沉睡去,竟是八月以來,睡得最香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