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來順再次往四周掃視了一眼,仿佛在確認什么,方才湊近了蕭瑞,壓低聲音說話。
蕭瑞頓時就挑了一挑眉,心知他接下來說的只怕是隱秘之事,否則在這樣的環境中,沒必要如此謹慎小心,難道還能比三皇子與趙瀅之間曾經的私情,還要隱秘?
徐來順對他說:“主子聽說二少爺跟著金山衛來此剿匪,就讓小的趕來給您捎句話。金山衛金指揮使是能干人,只怕林家收買的那些烏合之眾不是他對手,定要折在他手中。但那些人背后連著林家,連著二皇子殿下,真叫人查出來了,二殿下面上恐不好看。若是二少爺方便,從中幫著遮掩一二,也不必救什么人,只需要讓他們別透露出什么要緊的人名兒來,就足夠了。”
蕭瑞把眉挑得更高了:“你說什么?”他有些想笑,“這會子都什么時候了?人都抓了,你說這些話有什么用?!”
徐來順賠笑,他當然知道現在不是干這種事的好時機。倘若那些偽裝成流民的劫匪還未落網,蕭二少爺人在金山衛,還就在金指揮使跟前,大軍但凡有什么行動,知會他一聲,他自然就會想辦法告訴劫匪們,讓他們避開大軍,那才是萬無一失呢。可誰知道金山衛的金鵬指揮使如此能耐,前頭剛接了圣旨,后頭才到地方就把人給一網打盡了呢?這么快的手腳,害得他人都還沒見到蕭瑞呢,盤算就已經落了空。可這種事要是叫干爹或是上頭的三皇子知道了,他們會怪金鵬行事太迅速么?不,他們只會埋怨他徐來順辦事太拖拉!為了不挨罵,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來求蕭瑞了。
他低聲下氣地說:“還請二少爺想想辦法。那起子混賬如今就在金山衛的人手里,二少爺得指揮使看重,想要對幾個匪頭做些什么,還不是易如反掌么?到時候,只需要報個傷重不治,又或是畏罪自盡……”
“晚了!”蕭瑞冷下臉道,“你若早說一日,這事兒未必就沒有回轉的余地,但眼下卻真真是晚了!指揮使大人今兒一早就命人把幾個落網的匪首押送進京去了。這是大案,要由刑部主審,皇上也盯著呢,誰敢做什么手腳?!”
徐來順頓時懊惱不已:“怎會這樣快?!”
“廢話!圣上有旨,整件事就是要求一個‘快’字,否則等匪徒反應過來,還能抓得著人么?!”蕭瑞沒好氣地說,“這事兒說來不過是林曹兩家相爭,與你們主子有何相干?!他不是素來與東宮更親厚些?如今怎的還跟二皇子親近起來了?二皇子與林家做下這種荒唐可笑的事,此番定是逃不過罪責的。皇上圣明燭照,就算沒有匪徒的口供,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家主子不躲開些也就罷了,怎的還主動跳進坑里去?若叫皇上察覺,他能落得什么好?!”
徐來順咳了一聲,勉強笑著解釋說:“二少爺不知道,如今宮里的日子難過,有林昭儀天天跟皇后娘娘對著干,咱們家娘娘才能歇口氣。倘若林家這回壞了事,就算林昭儀不失寵,也是大大地折了臉面,日后不敢再多言。那皇后娘娘就會更加得意囂張了!這林昭儀得意,她位份尚在咱們家娘娘之下,頂多只是說話氣人些,有宮規在,她還不敢公然為難娘娘;可若是皇后得意了,以身份相壓,咱們娘娘就真的難受了!主子也是想著,若能保得林娘娘不傷筋動骨的,宮里有昭儀娘娘與皇后娘娘相爭,咱們貴妃娘娘也能輕松些么。”
“這話可笑!”蕭瑞冷笑道,“你還不如直接跟我說,你主子其實是想做鶴蚌相爭里的那個漁翁還好!留著二皇子與林家與曹家相斗,相互削弱對方的實力,你主子才有望出頭。這樣的想法,聽起來才象是個天家貴胄的主意,而不是把自己說成個小可憐,把娘娘說成個軟弱無能的庸常女子。娘娘自打入宮,十幾年來,在皇后與林昭儀眼皮子底下把你們主子養到這么大,貴妃之位也一直坐得穩穩的,任誰都動搖不了,幾時受過什么大委屈了?你那些話騙騙別人還罷了,想要哄我,還辦不到!”
徐來順只能尷尬地干笑。
蕭瑞繼續說:“你主子若真是打了鶴蚌相爭的主意,倒也沒什么。都是皇上的血脈,都是金枝玉葉,憑什么太子與二皇子想要的東西,你們主子就不能想呢?只是他想,也得想得聰明些。鶴蚌相爭,漁翁能得利,那是因為他不曾插手其中,直到鶴蚌兩敗俱傷,方才出手。如今曹林兩家還未兩敗俱傷,你主子胡亂出手做什么?他原本可以坐壁上觀,卻非要插手其中,但凡露出半點行跡,不但東宮那頭要視他為反叛,二皇子那邊,他也得不了好。鬧到皇上與太后跟前,他這乖孩子可就再也做不成了。
“你回去給你們主子傳話,就說我勸他,安心看戲就得了,千萬別摻和。東宮不得圣寵,任性胡為,二皇子有勇無謀,傲慢驕橫,眼下皇上只是暫時還能容忍罷了,早晚有忍不下去的一天。你主子若是真有那想法,還不如好生讀書,早些結一門正派得力的姻親,日后出宮開府,入朝學政,多多在皇上面前表現。只要能得皇上贊賞,得朝臣肯定,總有他出頭那一日!”
說完這番話,蕭瑞也不耐煩再談下去了,轉身便走回謝家老宅方向:“你去吧,沒事別再來找我了。我也懶得問你家里人的消息。京里知道你身份的人不是沒有,平望鎮黃家的人也時不時在這一帶轉悠呢,當心叫人認出來,疑心到你主子身上,那就是給你主子添麻煩了!”
徐來順疊聲叫了幾聲“二少爺”,蕭瑞都沒有回頭,他見有其他武官走過來與蕭瑞說話,也不敢再追上去,只得在原地急得跺腳,有心要尋機會再去勸一勸蕭瑞,又想起蕭瑞所說的黃家人,生怕自個兒真的叫人發現了身份。
他在原地轉了幾圈,無可奈何,終究還是決定先趕回京里去。事情未能如主子所愿,他自然要盡快上報最新消息。再者,那些水匪既然被押解進京了,要關在刑部候審,到時候是否要封他們的口,還需要主子早下決斷。當然,這種事就沒必要讓主子出面了,只需要把消息遞到林家人耳朵里,又不叫他們知道是誰傳的信即可。二皇子可不是什么會為人守秘的人,若叫他知道自家主子有意相助,怕不是要纏上來,今后再也難擺脫了?
主子是要利用此人,可沒打算真跟對方做好兄弟。皇家金枝玉葉,哪兒有什么真正的手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