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餅鋪的老板一家并不難找,謝家下人甚至都沒用一天的功夫,就把人給找出來了。
他家那位曾經做過曹淑卿大丫頭的老板娘固然是想躲得更隱秘些,可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僅憑著開有幾家糕餅鋪的小財主實力,還能躲得多隱秘?這位老板娘如今不光是要躲謝家人,還要防備曹家。平南伯府那邊的關系早幾年前就斷了,承恩侯府這邊不把她連坐就算是好的,又怎會提供助力?老板娘手忙腳亂地要帶一家老小走人,卻又沒法說出真實原因,別說是她的公公婆婆了,就是丈夫兒女,也不樂意聽從呀。
她最后還是再次祭出曹家旗號,壓著家里人同意,急急卷了細軟逃走的。但他們逃得不遠,只是暫時避到城郊的親戚家里,暫時觀望一下情況,再決定接下來要怎么做。
老板娘倒是想逃得遠些,可她心里也有幾分掛念舊主曹淑卿,于是便接受了公婆與丈夫的建議。可在城郊一停,她的婆婆很快又開始念叨了:“也沒什么人上門來找我們家麻煩嘛,鋪子那邊不是還正常做生意么?我們還逃什么?家里沒人,那些下人還不知會怎么樣呢,萬一有哪個生出壞心的,偷了東西出去變賣怎么辦?還有幾家鋪子,每日起碼也有幾十兩銀子進賬呢。我們不回去盯著,萬一伙計們私下吞了賬上的錢,那還了得?!”
公婆都開始催促著要求搬回城中,至少也要讓兒子到幾個鋪子里盤賬收錢,以免自家吃了虧。老板娘氣得直跺腳,回頭一看丈夫也是眼神閃爍的模樣,便知道他不會支持自己了,頓時又發了一頓脾氣。
她是頂著國公千金身邊心腹大丫環的名頭嫁出府來的。雖然她自個兒知道自己惹惱了主人家,是靠著小姐求情方得以保住性命,還嫁了個不錯的夫家,可這些事外人不知情,曹家人也不會拆她的臺,還有小姐繼續護她,她便也就心安理得地借著曹家的名頭,在夫家威風了許多年。
公婆尚健在,家里的生意就已經交給了她的丈夫,中饋也是她在掌控,兒子女兒的親事全都由她做主,丈夫一個妾室通房都不敢納。家里若有什么事讓她不順心了,她是連公婆都敢當面駁回去的。
順心如意了這么多年,如今舊主被娘家厭棄,平南伯府敗落,她又不敢招惹承恩侯府,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依仗,在夫家只能憑借著親生的兒女與多年的情份,方能立足了。可她還未發覺這一點,仍舊如過去一般行事。
她的公婆丈夫卻都是精明人,若真老實軟弱,也不能白手起家,開起幾個鋪子了——從曹家娶來的這個丫環媳婦,可不是生意上的好手。當發現媳婦的靠山出了問題后,糕餅鋪現任老板率先跟父母私下進行了溝通,決定要瞞著妻子行事。必要的時候,他們興許得舍棄些什么,只要能保住家業和全家性命就行。
于是,當他們私下里悄悄聯系親友,想要打探些外頭的消息時,就這么恰好跟謝家派來追蹤的人撞上了。謝家的人隨后又一路跟蹤他們到了目前落腳的地方,并與糕餅鋪的老板接上了頭,老板娘還一無所知呢。
次日清晨,謝在長兄謝顯之的陪同下,拉著長姐謝映慧,坐著馬車來到了糕餅鋪老板一家暫住的宅子。
那位老板娘面色蒼白地看著舊主人的一雙兒女在屋子正位上坐下,回頭再見到公婆丈夫都毫不吃驚的模樣,便知道大勢已去了。
她忍不住對丈夫哭道:“你們這是做什么?我為你生兒育女、打理中饋,你的家也是我的家,難道我還能害了全家人不成?!為什么你們要出賣我?!”
她的丈夫很平靜地說:“不是我們出賣你,而是人家做大官的神通廣大,找到咱們了。如今肉在砧板上,我們除了聽話,還能怎么做呢?你總說你從前的主家如何了得,可那位主家現如今在哪里?他們還愿意護著咱們么?若是不能,你在這里啰嗦個什么勁兒?上頭坐著的難道不是你的小主子?你從前還帶著我去拜過他們呢,千叮萬囑,不許我在他們面前失禮,還叫我一定要敬著、順著。我不都是照著你的話做的么?如今你卻又在做什么?”
做妻子的聽到這樣的話,除了哭,似乎也別無選擇了。
謝映慧率先翻了個白眼:“哭什么?!昨兒你拐我去茶室見人時,說得多好聽呀,看著我挨打,你都沒吭一聲,如今還有臉哭?!我又沒喊打喊殺的,你犯得著么?!”
謝顯之輕咳一聲,用眼神暗示大妹妹少說兩句,又示意二妹妹出面。
謝心領神會,徑自對那糕餅鋪老板道:“我們也知道這些事與你們家無關,只是你妻子幫著別人來騙我姐姐,顯然是個知情人。我們有想知道的消息,卻沒處打聽,只能來找你們了。只要你們老實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我們也不會與人為難。你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只是承恩侯府那邊會怎么樣,就不是我們謝家能過問的了。如何?”
那老板還算鎮定:“不知少爺小姐們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無不言。”
謝顯之忙道:“我母親透露她如今的夫婿在北平與我父親結下了怨仇,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二人之間可起了沖突?!我母親又是如何想到要帶走我妹妹,去威脅我父親的?!”
這話透露出的信息就多了。那糕餅鋪老板迅速腦補了一大堆有的沒的,臉色都變了,連忙拉住老板娘:“你快說呀!這樣要命的事,你怎么敢摻和?!”
他妻子臉色更蒼白了,卻還記得對自家舊主的忠心:“我不知道大少爺說的是什么。我……我只是照著太太的吩咐去做而已,其他的……我半點都不知情!”
謝也不追問,只繼續對糕餅鋪老板說:“我姐姐前兒在你們家鋪子里買了幾樣招牌點心,我都嘗了嘗,雖然不如剛出爐時新鮮,但味道還可以。我這人平日里最喜歡研究個點心吃食,還親手做過許多花樣呢,大致上也推斷出了那幾種糕餅的做法,只是成本降不下去,估計你們家有自個兒的獨家秘方。不過不要緊,成本高些,也不是無利可圖。你覺得我們家在你們家鋪子對面開幾家點心鋪怎么樣?”說著還把自個兒推斷出來的兩個最有把握的糕餅配方背了一遍。
那糕餅鋪老板連同他的父母都面色大變,因為謝背出的方子跟他們家的秘方差不了多少,只有一兩種材料不同,而最關鍵的那一種卻已經被猜出來了。倘若謝家當真開糕餅鋪,用他們家的方子做生意,就等于是挖了他們家的根基,叫他們還怎么做生意?!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全家人圍住了老板娘:“知道什么就都說出來吧!你還想著你的舊主子,怎么不想想你的孩子?!難道你要叫他們去喝西北風?!”
看著撲上來抱住她哭求的兒女們,老板娘很快就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