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花廳。
想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這就是賈母此刻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賈環自然看得懂,但是他不屑去當這匹馬,他看著賈母時不時用余光掃描賈寶玉,就知道這個老太婆已經完全沒救了的。
他看著賈母道:“老祖宗,賈環愿意成為賈家人,也一輩子都是賈家人,這一點不會改變。
賈環今日說的這番話,乃是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一邊說這話,他一邊看著王夫人,沒有退讓,鋒芒盡顯。
賈母再次皺眉,暗道:“這孽障怎么就這么倔呢?”
她也想過要不要成全賈環,畢竟這不過是一個八歲多的孩子罷了,將來能不能成長為賈家的參天大樹還兩說呢。
可是,一想起賈寶玉平日里的所作所為,這分明就不是一個可以自立的人,做個富貴閑人還好,但若是沒人庇護,恐怕將來也只能夠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而賈環這段時間以來,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眼里,所說賈家后輩之中,賈璉不看大用,賈蘭又太規矩了,都不是能夠撐起賈家門面的人。
自己在還好,自己若是不在了,賈家又能夠靠誰?難道要靠王家,像現在的薛家一樣?還是要像史家一樣,看家里的女人做女工過活?
但到現在,賈環的態度十分明顯了,不愿意。
想了想,賈母再次開口道:“環哥兒,你開條件吧,若是不過分,老婆子可以答應你。”
聞得賈母這話,王夫人急忙大聲道:“老太太。”
“閉嘴。”
還未等她繼續說話,賈母直接打斷,目光也一直落在賈環身上,等待著他的下文。
賈環同樣也吃了一驚,他想過賈母勃然大怒,將自己趕出去,也想過讓人打自己一頓,就是沒想過這老太婆居然會妥協。
不過,賈環不動聲色,他看了看賈政頭上的白發,以及一直急得眼淚都出來的趙姨娘,又看著對面面面相覷的三春和黛玉。
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后嘆息道:“既然老祖宗這般看得起孫兒,孫兒索性也就直言了,反正最壞的結果,孫兒心里也能夠坦然接受。”
一邊說著,他一邊伸出兩根手指,開口道:“第一,孫兒需要一個能夠教授孫兒科舉的老師,能夠讓孫兒在科舉之中有所成績。”
賈政點點頭,這孩子到現在都不忘要讀書考取功名,是個好孩子嘛。
賈母一聽,也覺得正常,于是點頭道:“可以,這個不難,我可以給你請來國子監的先生教授你,另外,我老太婆還答應你,等你考取秀才功名,可以將賈家唯一一個國子監讀書的名額給你。”
“謝老祖宗,那么就是第二個條件,孫兒要榮國府的管家大權,所有奴仆,必須聽我的命令行事。
當然,我的一切行為,都可以被老祖宗知曉,假設有一天老祖宗覺得我管不了家,可以直接剝奪我管家的權利。”賈環沉聲道。
“放肆。”王夫人勃然大怒。
這孽障剛剛還說什么都不要,現在居然要管家大權,這就什么都要了?
賈母卻未開口,只是皺著眉頭,她很清楚榮國府現在的情況,基本上就是入不敷出,而且旁邊這個二兒媳婦更是上下其手,幾乎將府中掏空了。
想了想,賈母出言道:“你不是要讀書嗎?哪有時間來管理府中的事?況且府里的事務繁雜,之前你璉二嫂子那么厲害的人都將身體弄垮了,你一個孩子,我怕你的身子撐不住啊。”
見賈母沒有拒絕,賈環便知道事情成了,于是點頭道:“謝老祖宗關心,不過,孫兒就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
如果真的管不了家,老祖宗收回去便可!”
“如此,我可以答應你。
不過,只有三個月,這三個月你就算將這府中鬧得天翻地覆我也不管,但若是三個月之后,你仍然管不了這個府中事務,那么你以后再不必提,安安分分待在府里讀書便是。”賈母道。
“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
賈母賈環的約定成功。
而賈環內心心喜,他知道重癥必須要下猛藥,今天他也是下定決心,不成功便成仁。
最壞的結果就是賈母將他趕出去,或者打他一頓。
但是他賭對了,他賭這段時間以來的舉動會獲得賈母的支持,也對賈母對賈寶玉這個大臉寶的心偏到了爪哇國。
更賭賈母這樣人老成精的人心里能夠有把握掌控住自己。
如今,他贏了。
就算輸了,他也損失不了什么,還能夠從賈家這艘快要沉沒的大船上下來。
“既如此,就從明天開始,我這老太婆也想見識一下,你這猴頭有什么本領。”賈母說完,整個人輕松不少。
在她看來,賈環還是太嫩了,就算是孫悟空,又怎么能逃出他這個如來佛的手掌心呢?
在場所有人,無不震驚。
特別是王熙鳳眼中的神色,更是難以置信,可能沒人比他更了解如今賈家的現狀,這家伙才提醒自己逃出這個泥潭,他怎么就一下子跳了進來呢?難道自己被騙了不成?
賈環身姿挺拔,恭敬地對著賈母行禮道:“老祖宗拭目以待即可!”
端陽節,原本高高興興的一場聚會,卻發展成為賈母與賈環二人之間的交手,更沒想到居然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暫時勝利了。
又吃喝一番,說笑一番,時近黃昏,眾人這才散去。
然而,早在賈環和賈母爭鋒結束之后,一封密封好的信火速送往皇宮之中。
如今,大楚皇朝已開國百年有余,開國太祖凃顯宗逝去之后,太宗皇帝凃華繼位六十年有余,如今退位頤養天年。
第三代皇帝凃安邦,孝康皇帝臨朝,已經八年有余。
孝康皇帝看著剛剛從賈府送來的情報,頓時嘴角微微勾起,他呢喃道:“果然,開國一脈已經垂垂老矣,就連榮國府一脈如今都要被一個八歲稚子拿捏在手,不失為一種悲哀啊。
賈環?有趣,實在有趣。”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就在孝康皇帝看著密信時,賈府之中可謂是眾生百態,賈母的允諾,讓王夫人勃然大怒,氣得將屋內東西砸得稀巴爛。
趙姨娘興奮不已,自己的兒子出息了,連帶著當晚給她送禮的下人奴仆們排隊排,還是賈政派人來叫她,這才依依不舍地讓小鵲給她收好后面的禮品。
賈赦和邢夫人的坐山觀虎斗,王熙鳳的疑惑,賈璉的無所謂,賈政的欣慰,寧國府眾人的震驚。
以及薛姨媽一家的面面相覷,下人們的彷徨和擔憂等等,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