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賈環小院。
在小吉祥走后,賈環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本以為孝康皇帝會因為賈家不顧京中大小官員的憎恨,從而施恩于賈家,最合適施恩的人選,要么是賈政,要么是元春。
沒曾想,兩個多月過去了,賈政的官職并無調動升遷,元春也依舊只是老太妃身邊的一個女史。
由此可見,這一招棋算是下錯了。
他一直心焦,正想著怎么彌補這個過錯,畢竟賈家百年來積累下來的聲威,就這樣差不多消耗完了。
在皇帝不給賈家做保護傘,恐怕要不了多久,賈家就會面臨言官的彈劾,到那時,只要有人率先發難,開了一個口子,那接下來必定是猶如黃水之水連綿不絕的攻擊。
而其他三大家族,薛家基本上廢了,史家估計也會作壁上觀,王家以王子騰的為人,恐怕不在后面推一把,都要謝天謝地了。
賈環很清楚,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后果,皇家若不發話,任由賈家自生自滅,恐怕最多一輪攻擊,就能讓賈家這樣的百年大族煙消云散。
當初率先說動賈母等人,主動償還國庫欠銀,他做了兩手準備,一種就是靠上皇家,與皇家休戚與共,綁在一條船上。
而另一種,那就是皇家不管這份情,賈家的沒落也只是提前了而已,最多的結果就是消耗掉賈代善留下來的蒙蔭。
索性,今天的一封信,讓賈環心神忍不住跳動起來。
他知道,這段時間的折騰,終于是起了效果,戴權這個大明宮內相,孝康皇帝的心腹,在今天聯系了他。
不過,那封信里的內容,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哪怕是賈母也不行,所以看完之后,他就直接將其燒掉了。
既然魚兒已經上鉤,那么接下來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將這條魚兒拉上岸了。
微咪著雙眼,漆黑的眼眸之中閃爍著駭人的光芒,雖然與皇家搭上線了,可終究事情還未到蓋棺定論的程度。
這其中若有一個環節出了錯,恐怕賈家包括他,都將會面臨滅頂之災。
“先穩住,皇帝這種生物,和平常人不同。想和他打交道,雖然無異于與虎謀皮,但是也并非沒有辦法。”賈環在心里想道。
整理了一下心神,走到書桌前將宣紙攤開,提筆寫道:“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隨后又將另一張宣紙攤開寫道:“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得志貓兒勝過虎,落坡鳳凰不如雞。”
寫完之后,自己欣賞一番,隨后將其撕毀,一點點扔進炭盆之中,一把火全部燒掉。
雖然激動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又恢復了臉上的笑容,好似什么也沒有發生一般。
夜晚,吃過飯,賈環便早早睡下,第二天一如既往,到賈政外書房繼續讀書。
回到院子后,又換了一件得體衣服,帶著守仁便坐車離開賈府。
神京城南郊外,一處方圓一里的宅子之中,戴權坐在椅子上,將手中的茶細細品著,只是眼中精芒閃爍,看起來應該在思索什么事情。
時間流逝,一輛馬車在大宅門口停下,緊接著賈環在守仁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吩咐道:“你將馬車拉到遠處等著。”
“是,三爺。”
守仁恭敬地點頭,隨后拉著馬車往遠處走去。
而賈環則是上前,輕輕扣動大門上的銅環三下,頓時,一個小廝打扮地人打開門,上下打量他后,這才恭敬問道:“可是賈家的環三爺?”
賈環不動聲色,點點頭。
又聽那人恭敬道:“環三爺請隨我來。”
說完,便領著賈環往里而去。
穿過前院,又有過幾處月亮門,終于來到了一處客廳。
那人對著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戴權道:“公公,賈家的環三爺來了。”
“下去吧。”
戴權隨口答了一句,隨后指著旁邊的椅子,隨后一個丫鬟送來一杯茶放在賈環旁邊,行了一禮便快速退了下去。
賈環點頭致謝,又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躬身道:“榮國府賈環,見過戴內相。”
戴權并不答話,只是看了看賈環,見他神色淡然,眼中并無懼意,戴權這才笑道:“不愧是榮國公的后人,有膽識,小小年紀,便能這般鎮定,將來必定能出將入相啊。”
“內相過獎了,環不過一黃口孺子,不敢當內相夸贊。”
賈環恭敬行禮,所有禮節卻沒半點錯處,而且,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戴權身上。
主位上,戴權笑了笑,說道:“不必多禮,咱家自小就陪在主子爺身邊,見過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但如同賈公子這般之人,還未見過。
不瞞賈公子說,主子爺對賈公子喜愛有加,關于賈家主動償還國庫欠銀的事,主子爺龍心大悅。
而賈公子的事跡,無論是搬倒賴家之中所用的謀略,還是另起爐灶的酒廠,又或者與徽商商會的合作,主子爺都一清二楚。”
聽得戴權這般說,賈環并無半點表情變化,只是恭敬行禮道:“賈家世受皇恩,先祖父也能太上皇恩典,榮封榮國公,對天家的榮恩,整個府中上下,都是感恩在心的。
償還國庫欠銀一事,本就是本分,屬于分內之事。
有道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天家雖然未曾催繳國庫欠銀,但賈家不能忘掉天家的恩德,故而這才主動償還國庫欠銀罷了,當不起皇上的贊譽。
至于內相所說的搬倒賴家的謀略,不過是占大義,拿回賈家的東西罷了。
而酒廠和徽商商會之事,環不過是一八歲孩童,卻是不知的。”
睜眼說瞎話。
哪怕知道戴權已經一清二楚了,但是并不妨礙他一推二六五,推脫干凈。
若今天是孝康皇帝問,他自然是有問必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哈哈哈,賈公子果然是個妙人,難怪能得主子爺喜歡。
不過,咱家今日既然約見賈公子,自然是主子爺允許的。
咱家既然是替主子爺辦事,那就代表了主子爺,而咱家也是個直性子,不喜歡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地說了。
只是,接下來咱家所說的話,出得咱家之口,入得賈公子之耳,還望賈公子莫要再與第三人說。”戴權先是哈哈大笑,最后說完,卻是面色凝重,看得出來,他認真了。
聞言,賈環點頭恭敬道:“內相請講,法不傳六耳,環雖是稚子孩童,但卻信奉人無信而不立的圣人教誨。
且內相既然前來,也應知道,環之為人處世,定是守信的。”
“很好,既然賈公子承諾,那咱家就直言不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