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個人請求,必然是你宮中的大姐?”
神京城南,一處大宅之中。
賈環笑著點點頭,道:“確實是我大姐姐,她也進宮好幾年了,家里人也非常想念。”
“那賈公子的意思是?想讓賈女史再上一層樓?”戴權笑呵呵地看著賈環,他估計對方的請求也就是這個。
然而,賈環卻搖了搖頭,平靜道:“世人都覺得天家富貴,大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景象。
實際上,又能又多少人能夠飛上枝頭?
就算能得皇上些許恩寵,也讓人欣喜難耐。
可誰又知道,那些入宮多年,卻一直不得皇上喜歡的女子,未來的結局又是什么?
所以,環想請內相,找個理由,將我大姐姐送出宮來。”
“賈公子,沒開玩笑吧?”
戴權很是疑惑,已經送入宮的女子,且像賈家這種送入宮當女史的都愿意,難道不是想讓其當一皇妃嗎?
沒曾想,這個賈環居然提出這樣的請求,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抬頭看著戴權眼中的疑惑,以及一絲莫名的神色,賈環搖頭道:“內相,環并非想壞我大姐姐的前程,我雖未曾見過她,但是也當她是親姐姐。
且有環在,就算我大姐姐當不成皇妃,也能夠有一個不錯的前程,吃穿用度,說句大不敬的話,我能給的,皇上未必可以給她。”
“賈公子,未免太放肆了一些。”戴權微咪著眼睛說道,不過卻沒有憤怒。
賈環笑了笑,開口道:“內相,說句實在話,我大姐姐就算成了皇妃,皇上就算特別寵她,但又能夠給她多少寵愛呢?
且宮里還有皇后娘娘,其他的貴妃,我大姐姐想一飛沖天,也很困難。
與其如此,不如請內相找個理由,將我大姐姐放出宮,也好過在宮里苦熬啊!”
見他神色不似作假,戴權這才有些同情道:“咱家入宮多好,也見過很多的后宮嬪妃,起起落落,誰又能保證年年長青?
表面風光無限,暗地里卻比前朝更加兇險。
不過,這件事,咱家恐怕不能答應賈公子。”
“何為?”
賈環不相信,五萬兩銀子還無法將元春撈出來?不過一女史罷了,憑戴權此時的權利,應該能夠很輕易地做到才對。
“哈哈,賈公子對你大姐姐情深義重,咱家很是感動。
只是,賈女史是老太妃身邊的人,她老人家不開口,就算是太上皇,也沒法子放出宮來。
而且,據咱家所知,老太妃甚是倚重賈女史,日常的吃穿行程,都是賈女史親自安排的,所以老太妃是不可能放她出宮的。”戴權苦笑道。
聞言,賈環疑惑了,他倒是估測過,賈家真正的靠山,并不是太上皇,而是這位老太妃。
原著中寫過這位老太妃,共出場兩次,而且都是暗出,可以說從未露面。
一次是生病,一次是薨逝,這兩次都引起朝廷的很大重視,因老太妃身體欠安,各宮的嬪妃都要為她減膳謝妝不能回家省親。
原著第五十八回中寫到,老太妃薨逝,朝廷更是敕諭天下,可見這位老太妃的身份非同一般,至少不是一位普通的老太妃。
而且這位老太妃與賈家的關系也非同一般,雖然原著之中從未露面,但身份一定很高。
再有,老太妃已薨時,凡誥命等皆入朝隨班按爵守制,敕諭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賈母、邢、王、尤、許婆媳祖孫等皆每日入朝隨祭,至未正以后方回。
在大內偏宮二十一日后,方請靈入先陵,地名曰孝慈縣。
這陵離都來往的十來日之遠,如今請靈至此,還要停放數日,方入地宮,故得一月光景。
當時寧府賈珍夫妻二人,也少不得是要去的,兩府無人,因此大家計議,家中無主,便報了尤氏產育,將她騰挪出來,協理榮寧兩處事體。
而且,聯系原著上下文看,就會發現一個特別有意思的事情,五十三、五十四兩回里,賈府還處處笙歌,一派熱鬧繁華,從回目“榮國府元宵開夜宴”“王熙鳳效戲彩斑衣”可知,這應該是賈府上下最熱鬧的一個場面,但第五十五回一開頭,氣氛完全變了樣。
仔細閱讀五十五回之后的內容,他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賈府到處都是矛盾,都是敗落,都是事端:趙姨娘大鬧賈府,賈璉偷娶尤二姐,王夫人抄檢大觀花園……再也沒有一刻安寧祥和,人人都在為自己算計,暴露了可怕的嘴臉。
至第五十八回,老太妃忽然去世,賈府所有擁有誥命的女眷都要入宮哀悼。這里的筆墨,絕對不是隨便一寫的。
上頭沒有管事的人了,下頭的人便也膽大妄為起來。也是從這里開始,這個偌大的賈府,開始走向了自己沒落的道路。
種種跡象表明,這位老太妃才是賈家真正的貴人。
老太妃薨逝以后,賈家就已到了多事之秋。
有人認為賈元春入宮被皇帝晉封為賢德妃,是因為元春的舅舅王子騰的關系,其實不然。
看看老太妃的薨逝帶給賈家恐慌和失去靠山的危機,賈元春雖然還是宮中的娘娘,但孫紹祖卻敢虐死貴妃的妹妹賈迎春,這些細節都說明賈元春不是賈府的真正靠山,王子騰也不是真正的靠山,是那位從未露面的老太妃,才是賈府的靠山。
老太妃薨逝以后,賈家雖然看似富貴至極,實際上早已千瘡百孔,只剩下一個空架子。
到了第七十二回中,賈元春在宮里的地位已經很微妙,從宮里太監來賈府索要銀子就可以看出這一點。
再后來賈母的生日,雖然賈政外任歸來,王爺誥命來參加,還有南安太妃賀壽,但已難擋賈府的衰落蕭條。
更進一步分析老太妃與賈府的淵源,還需要從甄家說起。
原著五十五回老太妃生病,甄家隨即奉旨進京,太太和三小姐進宮朝見,證明老太妃出身甄家無疑。
甄家二姑娘被賈母盛贊,說她不自尊自大,表明比賈母地位高。北靜王和賈家在老太妃葬禮中一起租賃房子,竟讓賈母住了上院,除了體現出北靜王拉攏賈家不遺余力之外,推測北靜王妃就是甄家二姑娘。
老太妃的“老”字突出比太上皇輩分大,應該與寧榮二公是一代人。
生病后“嬪妃皆為之減膳謝妝,不獨不能省親,亦且將宴樂俱免”,薨逝后規格顯貴之極,都表明老太妃地位尊崇。
且甄家有老太妃做靠山,自然富貴。
賈元春能成貴妃,也應該得力于老太妃支持,因此也算元春宮中靠山。
而老太妃一死,賈元春也從此失寵,太監陸陸續續開始過來敲詐勒索賈府。
所以,通過戴權剛剛的敘述,賈環再次證實了自己的推測。
于是,他躬身對戴權行禮道:“內相,果真不能將我大姐姐送出宮嗎?就算是再加銀子也可以啊。”
“哈哈哈,賈公子說笑了,老太妃身邊的人,豈是咱家可以插手的,賈公子還是絕了這份心思吧。”
戴權哈哈一笑,覺得眼前這個孩子,就算聰慧,也終究是個孩子罷了,心思單純,是個可以掌控的。
實際上,在戴權得意之時,賈環心里也在笑,若是一般人,這般拒絕之后,肯定會生氣或者惱怒。
而他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了解了賈家最為核心的秘密。
既然如此,那就意味著,大有可為。
隨后他有些失落說道:“既然內相沒法子讓我大姐姐出宮,那能否幫忙出手讓她在宮里好過一些。
環知道,不管在什么地方,上下打點,差人辦事,都需要銀子。
每年環給內相五千年銀子孝敬,內相在宮中人脈必然寬廣,也一定可以給我大姐姐些許照顧。
而我大姐姐若缺少什么東西,也勞煩內相幫忙讓人帶出宮來,環自會準備好。”
說到這兒,賈環收起臉上的悲傷,隨后見戴權似乎要拒絕,于是再次說道:“內相也別推辭,環雖年幼,算話卻也是作數的。
每年至少給皇家內庫一百萬兩銀子,表示環對皇上是忠心的。
內相是皇上身邊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人,交好內相,也是表達對皇上的敬愛。
至于給內相每年五千兩銀子,不為其他,只為內相這份交情,若又能給我大姐姐些許幫助,環不吝嗇金銀。
以后,若我大姐姐熬出頭了,環還有重禮相送。”
原本戴權并不是想要拒絕,只是想推辭一番便接受,但如今賈環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自然樂得笑納了。
“賈公子的忠心,皇上一定會看得見的,至于賈女史,咱家也會幫賈公子照看一二。”戴權笑呵呵地答應下來。
聽到這話,賈環笑著點點頭,然后如同變戲法一樣,右手一翻,一疊銀票出現在手上,雙手遞過去,笑道:“些許銀票,不成敬意,還望內相笑納。”
戴權推辭不過,接過銀票,只見全是一百兩銀子的銀票,用手輕輕一模,便知約莫五千兩。
剎那間,戴權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笑著說道:“和賈公子今日一見,咱家欣喜,心里不覺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生出。
既然,賈公子慷慨,咱家也會將自己的事辦妥。
只可惜,咱家是個閹人,沒資格和賈公子這樣的貴人相交,不然就算以兄弟相稱,又有何不可?”
雖然這幾句話有些不通順,但卻很容易理解,賈環打蛇隨棍上,對著戴權躬身行禮道:“見過戴大哥。”
見賈環行禮,并且換了稱呼,戴權也是十分高興,頓時哈哈大笑道:“賈兄弟。”
二人交談,自然相談甚歡。
又談了大約半個時辰后,戴權起身笑道:“今日與賈兄弟一見如故,恨不得能夠秉燭夜談。
只是哥哥我出來的時間太長了,怕主子爺身邊沒人可用,就先回去了。
等改日,我們兄弟兩再約,定然要好好喝幾杯才行。”
“哈哈,戴大哥說的是,改日定要一醉方休。”賈環笑道。
辭別戴權后,賈環也出了大宅,遠處,見賈環出來后,守仁趕緊將馬車趕過來,恭敬行禮道:“三爺。”
“走吧,回府。”
賈環淡淡的點點頭,隨后上了馬車。
一上車,一種惡心的感覺傳來,戴權這老家伙,最起碼也有四五十歲了,強忍著心里的惡心,認下這個大哥,不過是曲意逢迎罷了。
只恨現如今的自己手中無權無勢,否則一個太監,又怎敢當他的大哥?
不過,也不是什么好處都沒有,至少表面的交好,能夠讓賈元春在宮里能更多一個幫手。
讀原著時,對于元春這個人,他內心是覺得可憐的,甚至比對黛玉內心的憐憫還要多,如今既然戴權親自找上門來,又花了那么多銀子,自然要物盡其用。
“哆哆,哆哆...”
閉著雙眼,輕輕敲擊著馬車的邊緣,發出有節奏的聲音,賈環卻在心里想道:“如今對皇家布局基本完成,只要日后不失去孝康皇帝的信任,賈家再怎么樣,也不會如同原著之中一樣。
那么,賈家當初被抄家的罪名,除了欠國庫銀子,還有結黨,站隊,僭越,甚至是包庇甄家。
國庫欠銀現在問題不大,結黨應該是被王子騰拖下水進入了奪嫡站隊的漩渦。
僭越,應該是頂著一個一等將軍,卻仍是國公府的派頭,還有一些規制,但賈母人在,這一條便可以敷衍過去。
至于包庇甄家這一條,至少在老太妃薨逝之前,不用擔心。
接下來,就是秦可卿了,這女人死不得,最起碼不能因為賈珍死了,否則惡了皇家,很可能會讓我的謀劃功虧一簣。
若要保下秦可卿,就得從賈珍身上動手,而且,賈蓉也未必不是一個突破口,我就不信,身為男人,會真的能夠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
打定主意之后,賈環睜開眼眸,只見眸中閃爍著一抹寒光,駭人無比。
而且,他還得做兩手準備,若賈蓉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那么他還需要其他的手段,就算不殺了賈珍,最起碼也要讓其不能人道。
“吁!”
馬車停下,外面守仁恭敬道:“三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