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門。
賈環聽得興兒如此說,心里有些訝異,原著中元春除了當選鳳藻宮尚書之外,還被加封了一個賢德妃。
眾所周知,后宮之中,最高一級是皇帝正妻,一位,稱皇后,居于中宮,主內治;往下是皇貴妃一位,貴妃兩位,妃四位,嬪六位,分別居住于東西六宮,嬪以下還有貴人、常在和答應,不限數額,跟隨皇貴妃分住在東西六宮。可以看出后宮一共八個級別,等級分明。
而元春被封為賢德妃,是皇后、皇貴妃、貴妃之下的第四等,但是后宮之中的妃子稱呼,有淑妃、德妃、賢妃、惠妃、麗妃、華妃等,可就是沒有賢德妃一說,曹公筆下,這樣寫似乎意在讓賈元春身兼德妃和賢妃兩職。
實際上,賢德妃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更像是死后加封的謚號。
縱觀整個紅樓,身兼賢妃和德妃的可能不高,那么就只有后面一種可能性比較大,同樣的,短短幾年,元春就在后宮之中死去,頗為合適謚號這一說法。
而今只有加封鳳藻宮尚書,著實讓賈環松了一口氣,他心里真的害怕孝康帝再給元春加封一個賢德妃,那就真的有些操蛋了。
“站起來吧,隨我先去找個客棧落腳再說!”
賈環瞥了一眼興兒,隨后讓扈從繼續護著馬車往前走。
然而,還未等他話音落下,便看見幾十個官兵開路,后方抬著一頂轎子緩緩而來,而且正是對著他的方向而來。
賈環正疑惑之際,身邊的一個扈從上前小聲說道:“三爺,看樣子應該是金陵知府的轎子,我們要不要回避一下?”
“金陵知府”四字一出,賈環便了然于心了,隨后冷笑道:“回避?人家有備而來,而且就是為我們而來,回避又怎會有用?
只不過他的消息倒是挺靈通啊,沒想到我們走的陸路,他都能夠對我們的行程了如指掌,看來這金陵倒是被他掌控在了手里啊!”
果不其然,官兵在賈環正前方停下,緊接著轎子也落了地,只見一個生得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一身官服正好是印著白鷴鳥圖案,神采奕奕地笑著走了過來,對著賈環行禮道:“下官金陵知府賈雨村,見過三品爵威烈將軍賈世兄,世兄初到金陵,下官迎接來遲,還望恕罪!”
聽著賈雨村這不倫不類,不公不私的話,賈環心里一陣惡寒。
這家伙因為找賈政謀職時,與賈家連了宗,正如原著中他回答冷子興的話,“原來是他家,若論起來,寒族人丁卻不少,自東漢賈復以來,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誰逐細考查得來若論榮國一支,卻是同譜。但他那等榮耀,我們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發生疏難認了。”
后來這家伙得了林如海書信,見到賈政之后,賈政對他頗為賞識,這家伙也順著桿子往上爬,于是便與賈家連了宗。
因此,他這樣的開場白,倒也不算錯。
賈環看著賈雨村這般低下身段,心里卻記得,原著第二回中記載:“雨村因那年士隱贈銀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會了進士,選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
雖才干優長,未免有些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員皆側目而視。
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尋了個空隙,作成一本,參他“生情狡猾,擅纂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語。
龍顏大怒,即批革職。
該部文書一到,本府官員無不喜悅。
那雨村心中雖十分慚恨,卻面上全無一點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過公事,將歷年做官積的些資本并家小人屬送至原籍,安排妥協,卻是自己擔風袖月,游覽天下勝跡。”
短短數百字,卻將此人的有才干,春風得意時得意忘形,貪酷的形象落于筆下。
回過神來,賈環也笑著說道:“早聞政二叔說過賈知府,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甚聞名啊!”
雖然賈環是在打趣,但在賈雨村耳朵里聽起來卻是格外舒服,畢竟他從未和賈環有過過節,自然不會往那方面去想!
哪曾想,賈環早就知道這家伙“葫蘆僧亂判葫蘆案”這檔子事,不僅對于恩人之女遭遇苦難而不管,反而因為要附上王子騰,特地讓打死人的薛蟠假死,賠銀了案。
只見賈雨村仔細打量賈環,起先因為賈環的話心里高興,又見他生得十分俊秀,且帶著些許陽剛之氣,更是十分喜歡。
不由上前拉住賈環的手腕,笑著說道:“早就聽聞世兄詩才敏捷,頗得政公喜愛,又小小年紀承襲寧國爵位,將其管理得井井有條。
時飛早就想見一見世兄,只可惜當日在京之時,未得與世兄當面,心中甚是遺憾。
如今世兄到了金陵,可得讓時飛盡一盡地主之誼啊。”
賈雨村,名化,字時飛,別號雨村,古人常以稱呼姓名而不雅,長輩稱呼姓名,顯得不親切,朋友稱呼姓名,顯得不禮貌,所以取字。
聽著賈雨村這話,賈環心里很是不屑,他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家伙謀職之后,還去過神京,只是每一次都要拉著大臉寶聊幾句,搞得大臉寶十分不耐煩。
一個寧肯舔著臉都要去取悅大臉寶,且他不相信,以這家伙的觀察能力,看不出大臉寶對他的不耐煩。
既然有時間討好大臉寶,都沒想過自己,如今說著這話,他倒是不曉得臉紅!
不過,不喜歡歸不喜歡,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況且這家伙從賈家的關系網中謀取了金陵知府一職,賈環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地放了他?
不將他敲碎骨頭榨出油來,怎么顯示得出他賈三爺的手段?
“哈哈哈,既然時飛兄如此盛情,環自然不會殘忍拒絕,請!”賈環哈哈大笑道。
見賈環答應下來,賈雨村更加高興了,心里甚至有一瞬間忘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
看著二人不斷往前走,將自己忘了的興兒,心里十分不爽,他可是帶著任務來的,好不容易自己率先找到了賈環,豈能得不到任何消息就回去?
于是興兒咬著牙,將心里的怨恨藏起,快速跟上。
金陵城曾作為大明帝國首都,由于多年戰亂,市場蕭條。朱洪武親自著手恢復南京的酒樓,鼓勵酒肆的多樣化經營。除了南京城西的多處酒店外,朱元璋又在江東門外和秦淮河兩岸建了很多酒樓。
據《萬歷野獲編》補遺卷三記載:“洪武二十七年,上以海內太平,思與民偕樂,命工部建十酒樓于江東門外,有鶴鳴、醉仙、謳歌、鼓腹、來賓、重譯等名。既而又增作五樓,至是皆成。詔賜文武百官鈔,命宴于醉仙樓。而五樓則專以處侑酒歌妓者,蓋仿宋故事,但不設官醞,以收榷課,最為本朝佳事。”
至于朱元璋一共設立了多少家酒樓,說法不一,賈環也不知道,但他記得,明代詩篇有“花月春江十四樓”的說法,實際上建成的是十六樓。
周暉《金陵瑣事》記載,這十六樓分別是“南市樓、北市樓、集賢樓、樂民樓、謳歌樓、鼓腹樓、清江樓、石城樓、來賓樓、重譯樓、澹煙樓、輕粉樓、鶴鳴樓、醉仙樓、梅妍樓、翠柳樓。”
在不同史料中,十六樓名字略有差別,比如有史料將澹煙樓、輕粉樓稱為輕煙樓、淡粉樓。
明朝時,文人們在這些酒樓飲酒作樂,恣情歡謔,寫下很多詩篇,其中吟詠輕煙樓和淡粉樓的一首詩是這樣寫的:“郡樓閑縱目,風度錦屏開。玉腕揎紅袖,瓊卮泛綠醅。參差凌倒景,迢遁絕浮埃。今日狂歌客,新詩且細裁。”
此外,還有“對酒惜余景”、“有酒縱天真”、“爛醉慰年華”、“醉坐合聲歌”等詩句來描寫其他酒樓,從中可以想見十六樓曾繁盛一時。
一邊跟著賈雨村走著,一邊看著秦淮河兩岸酒樓叢立,到處都是不斷吆喝的小二,心里倒是對這座六朝古都多了一些想要了解的想法。
走不多時,便來到了金陵城中最為繁華的酒樓——醉仙樓。
主客相請,一同進入其中,至于扈從和晴雯等丫鬟,也被賈雨村帶來的師爺安排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