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賈母處。
心里打定主意,賈環便帶著晴雯等人朝著黛玉所住的暖閣里走去。
此時,賈母老淚縱橫,一手抱著大臉寶,哭訴道:“我的寶貝孫兒,你這是怎么了,你可別嚇我啊!”
剛剛走到碧紗櫥里,就聽到賈母那十分傷心和擔心的哭訴,賈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倒不是因為其他,主要是碧紗櫥里的人聲鼎沸,與暖閣里的清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碧紗櫥里鬧得越歡,以黛玉靈敏的心思,估計就越加難受。
瞥了一眼旁邊,人已經排到外面的景象,賈環抬腳走了進去。
剛進門,紫娟眼尖,一下子就跑了過來,擔心地說道:“三爺,您可來了,姑娘到現在都還不肯吃飯呢!”
見賈環一臉擔憂之色,紫娟又道:“都怪寶二爺,我們姑娘都不招他了,還偏偏一個勁兒地往這里跑。
大早上的就把姑娘惹生氣了,氣得連早飯午飯都沒吃呢。”
聽著紫娟的控訴,賈環臉色果然又有些冷,不過他還是笑了笑說道:“多虧有紫娟姐姐陪著林姐姐,這樣吧,紫娟姐姐去將吃食拿來,我中午也沒吃呢,一會兒就在這里用飯了。”
紫娟大喜,她知道三爺一定有辦法讓姑娘吃飯,立刻應下,朝著小廚房跑去。
撥開簾子,果然見黛玉坐在躺椅上,神色有些呆滯地看著窗外,一動不動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賈環見了這個情況,心里更加擔心了,因為黛玉單薄的身上,僅僅穿著一件睡衣,頭發也沒有梳理,輕輕散在背上。
他輕輕走到黛玉的床邊,拿起一件裘皮大氅,來到黛玉身邊,動作溫柔地給黛玉披上,柔聲道:“姐姐再生氣,也要照顧好自己才是,雖然過了年,但天兒還冷著呢,若是把自己凍病了,我會心疼的。”
聞得這話,黛玉轉過身來,看清楚來人是賈環后,原本平靜的臉上漸漸出現了笑容。
“環哥兒怎么來了?可是有事過來府里?”黛玉也不阻止賈環幫她系大氅的帶子,只是微笑著說道。
賈環也不搭話,只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系好后又伸手緊了緊,見大氅已經將黛玉完全包裹起來,不再被風吹著,這才笑著說道:“今日一早,皇上派戴內相前來宣紙,天恩浩蕩,并未降爵承襲,依舊讓我承襲三品爵威烈將軍之爵。
想著老祖宗是東西兩府最為尊貴的人,所以于情于理,都應該過來和老祖宗說一聲。
這不,剛剛便準備過來看看姐姐,卻見寶二哥身邊的丫鬟麝月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說寶二哥早上來了你這里一趟,回去之后就一直發呆。
老祖宗已經去了寶二哥那里,我心里放心不下姐姐,便過來瞧瞧。
一進門就見到姐姐在這里吹風,姐姐怎么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雖然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但黛玉一聽,心里卻是有些高興,便笑著說道:“有什么打緊,我這身子從小弱,如今這幾個月以來,都在練習八段錦,也覺好了很多。”
聽得黛玉這話,賈環仔細打量她的神色,果然,現在的氣色好了很多,比之前風吹弱柳的姿態不知道好了多少。
哪怕是在風里吹了好一會兒了,也能夠看得見有些許紅潤。
見賈環一直看著自己,黛玉有些羞澀地問道:“環哥兒在看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賈環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沒什么,只是發現姐姐氣色變得好些了,越發好看,就像天上掉下來的仙女一樣呢!”
“噗呲。”
黛玉笑了一聲,突然想起眼前這家伙還給自己做了一首曲子,叫什么《天上掉下個林姐姐》。
“姐姐笑什么?”
見黛玉自顧自的笑著,賈環也笑著問道。
“沒什么,只是想起你之前給我唱過一首曲子。”黛玉微微搖頭笑道。
聽著這話,賈環走到窗邊,準備將窗子關上,卻看見窗外還長了一根竹子,而且是在石縫之中生長出來的,不由得想起鄭燮(清代)的《竹石》,于是隨口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一旁,黛玉看了過去,卻聽賈環正在念詩,不由有些驚喜,特別是最后兩句讓她印象深刻,也不禁重復道:“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環哥兒,這詩可有名字?”
聞得黛玉問話,賈環這才回過神來,在心里苦笑道:“沒想到這一失神,便又做了文抄公了啊。”
抬頭見黛玉感興趣的看著自己,他隨口笑道:“那便叫《竹石》吧。”
黛玉略微思索片刻,點點頭笑道:“但也貼切,簡單兩字,道盡全詩,特別是一個“咬”字,一字千鈞,極為有力且形象化,又充分表達了勁竹的剛毅性格;
次句中的“破巖”更襯托出勁竹生命力的頑強;
后二句再進一層寫惡劣的客觀環境對勁竹的磨練與考驗。
環哥兒好才情啊,這首詩借物喻人,通過詠頌立根破巖中的勁竹,來表達自己的情懷,又借此詩來讓我放心寬些,不必為外物所傷感。
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明白,原來我此前對你的了解,還不夠啊!”
黛玉不愧是才女,單論對這首詩的理解,僅僅片刻之間就能夠理解得淋漓盡致。
雖是誤解是自己所作,但在這種情形之下,卻也非常貼切。
不過,賈環也不打算辯解,反正能夠讓黛玉心情好些,也算有所得了。
他笑道:“姐姐既然知道我的意思,也不枉我挖盡心思想都姐姐開心。
剛剛一進來,就聽紫娟說,姐姐早飯和午飯都沒吃呢,這可不行,就算姐姐要生氣,也得先吃飽了才有力氣不是?”
“噗呲,你這狹促鬼,我哪有生氣,就是昨晚上吃得太多,一直感覺沒消化罷了。
也是紫娟喜歡多嘴,對你倒也是實誠,一見面就一股腦地將我出賣了。”
黛玉噗嗤笑罵道,精致到無可挑剔的俏臉兒上帶著淡淡的嗔怒,差點讓賈環失了神。
“既然姐姐沒生氣,那自是最好的,我午飯也沒吃,不如姐姐賞個臉,陪我吃些,如何?”賈環打蛇隨棍上,直接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黛玉聞言,本想拒絕,但又心疼賈環到現在還沒吃飯,索性答應下來,笑道:“行行行,可不能餓壞了我們的賈爵爺,否則便是我的罪過了。”
賈環笑著點點頭,也不反駁黛玉,直接走出去讓丫鬟進來給黛玉梳洗。
這時,紫娟已經知道黛玉要吃東西了,輕笑著對他說道:“還是三爺有辦法,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