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賢弟能夠在這個時候幫主子爺一把,想來林家姑娘大婚當日,一個封號少不了。”
神京城南。
對于這話,賈環不置可否,要說大楚朝廷缺錢,皇家內庫缺錢這事兒他早就知道。
好歹也算是戶部郎中,就算這些日子他不在戶部,卻也有知道這些事情的渠道。
按理說,提前結算每年給皇家內庫的銀子也沒什么,畢竟現在也快接近了年中了,沒幾個月,最后的二十萬兩銀子的尾款也要著手準備了。
但是,如果真的一旦開了這個頭,恐怕以后孝康帝再提出其他更過分的要求,他也只能自己憋著。
幾千年的歷史文化告訴他,皇帝這種生物,得寸進尺的手段從來都不少。
賈環沉默了片刻,心里也暗暗估測這事兒答應之后會導致的后果。
然而,還沒等他沉思后果,戴權就面帶微笑地說道:“賢弟心有顧慮,實屬正常。
但是,賢弟也應該明白,錦上添花,從來都沒有雪中送炭能讓人記住。
你是大楚未來的棟梁之才,憑借你的智慧和手段,不管未來如何,賢弟都能夠混得如魚得水,平步青云必然不在話下。
按理說,賢弟乃是聰明人,聰明人自然能夠想清楚其中的道道。
主子爺對你很看重,若是能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手幫一把,以后賢弟還有什么需要擔心的呢?
別說只是解決了幾個皇家暗衛和影衛,就算是得罪你的陳北青,賢弟想要他的命,主子爺必然也會滿足你的。”
話音落下,賈環眼中閃過一絲不快,戴權這話,幾乎是確定了昨夜之事是他所為,而且看他這樣子,似乎已經有了足夠的把握。
雖然他不擔心孝康帝驟然翻臉,但是戴權作為孝康帝的身邊紅人,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想必這些話也應該是孝康帝想要告訴他的。
“戴大哥所言有理,既如此,最遲三日,今年的尾款二十萬兩銀子,環一定給備足了,到時候戴大哥只管派人來我府上取就是。”賈環點頭道。
他不缺銀子,光是要給賈寶玉的十萬兩黃金,就值一百多萬兩銀子,更別說多年的經營,每年的利潤都在高速增長。
戴權聞言十分滿意,當即表態道:“只要賢弟銀子送到,咱家保證林家姑娘在大婚當日,必然收到封賞的旨意。”
“那就多謝戴大哥了,能夠為皇上分憂,本就是為人臣子的分內之事。
就算大婚當日沒有封賞的圣旨,環也必然會心甘情愿為皇上分憂解難。”
“呵呵,環哥兒果然是個忠君愛國的,主子爺知道你這番話,必然龍顏大悅。
說實話,林家姑娘封賞一事兒,對主子爺來說不是什么大事兒,且不說林大人坐鎮江南巡鹽御史多年,為大楚財政稅收做出的巨大貢獻。
單說賢弟這些年為皇家內庫做出的杰出貢獻,主子爺也不會讓你寒了心的。咱家可以給你保證,林家姑娘封賞一事兒,賢弟靜候佳音便是了!”
花花轎子人人抬,既然銀子的事情搞定了,戴權心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說話的態度也好了很多。
至于清楚榮國府內皇家暗衛影衛一事兒,戴權本就沒放在心上,而賈環也沒有將心思放在這上面。
至于戴權所說,只要銀子到位,就算他想要陳北青的命也可以這話,賈環是半點也不相信的。
他真要提出這個要求,孝康帝必然暴怒,就算最后權衡利弊之后處死陳北青,那他賈環在孝康帝心里的形象,必然也會變得囂張跋扈。
這年頭,真要讓皇帝在心里記住了你的不好,基本上離死不遠了。
“那就多謝戴大哥了。”
賈環拱手相謝,隨即將剛剛放在桌子上的一幅畫取出,遞給戴權,再道:“大哥請看,前些日子手下人弄來了這一幅畫,是唐代畫圣吳道子的真跡。
環看了幾日后卻感覺欣賞不來,而這幅畫若是落在府里歇灰,實在是太過暴殄天物,浪費至極。
便想著大哥你平日里就愛欣賞這些書法字畫之類的,便給你送來了。
一來,感謝大哥這幾年的幫助,權當謝禮。
二來,本想請戴大哥幫著請皇后出宮撐腰,但是戴大哥所言,環深以為然,回去之后就上書請封。
畫已經拿來,自然也沒有拿回去的道理,還請戴大哥收下。”
戴權一看,頓時眼睛就移不開了,倒不是他被吳道子這幅畫記得人物吸引,也不是他懂得欣賞,而是吳道子的畫流傳本就不多,這一幅畫至少也得數千兩銀子。
見狀,賈環也不打擾,靜靜等待著戴權回過神來。
良久,戴權回過神來,瞬間老臉一紅,順利裝模作樣地夸贊道:“好東西啊,賢弟真是有心了。
咱家素來喜愛書法字畫,尤其是吳道子這樣的大家字畫,賢弟這份禮物,正合咱家心意,也就不多推辭了。”
“你我兄弟,正該如此!”
說罷,賈環便要起身告辭,就在這時,戴權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一邊將畫收好,一邊又吩咐其他人下去。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以后,戴權這才低聲說道:“賢弟這般待咱家,咱家心里感動。
咱家也知道,像我們這類人,別人就算當面不說,恐怕暗地里早就將我們罵得體無完膚,不當人看。
唯有賢弟,多年相識,從來不因咱家等人乃殘缺之人就輕視,反而真誠以待,實屬難得。
既如此,咱家也不能坐視賢弟陷入危險境地。”
見他說得這般鄭重,賈環當即面色凝重,隨即沉聲問道:“還請戴大哥直言相告!”
戴權目光環顧四周,并沒有發現其他人的影子,這才對賈環低聲道:“咱家有所耳聞,王子騰那廝已經與賈家徹底鬧翻,甚至在剛回神京的時候,就聯合北靜王一起為難賢弟。
原本依著賈王兩家以前的關系,這話打死咱家都不會說的。
如今,賢弟真誠相待,咱家也就多說幾句。”
賈環拱手感謝。
又聽戴權繼續說道:“根據暗衛得到的消息,王子騰背后,應該有著三皇子的影子。
三皇子雖然為人低調,但是手底下的勢力卻不小,可以說,小半個王公大臣都在暗地里支持他。
賢弟與王子騰交惡,以后必然也會站在三皇子的對立面。”
說到此處,戴權嘆了一口氣,又道:“雖然賢弟可能不懼,但也沒必要為了一個王子騰與三皇子交惡不是?”
聽完,賈環沉默了,戴權這話,基本上證實了他以前的猜測。
真要是王子騰與三皇子勾結在一起,未來的麻煩恐怕少不了。
不過,若是說怕,卻也為時過早。
“多謝戴大哥提醒,環記住了,小心一些便是。”賈環真誠感謝。
見狀,戴權哈哈一笑,擺了擺手:“賢弟何必客氣,就算沒有咱家的提醒,想來以賢弟的本事兒,必然也可以安然無恙的。
對了,賢弟恐怕還有所不知道,最遲明年年初,王子騰就應該入閣了!”
“入閣?”
賈環吃了一驚。
“不錯,主子爺雖然不想讓王子騰入閣,但是以王子騰的能力和資歷,恐怕也壓不了多久了。
更別說三皇子那邊有些蠢蠢欲動,竟然動用了不少力量支持王子騰入閣。”
說罷,戴權不再繼續,他相信賈環能明白其中的關鍵和危險。
“還真是,不過就怕三皇子到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啊!”賈環心里暗道。
緊接著他再次對戴權拱手感謝道:“多謝戴大哥給的消息,環記住了,以后必然厚報戴大哥恩情。”
“哎,賢弟哪里話?
另外,今日咱家說的這些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這道門,咱家是不認的。”戴權叮囑。
“環省得其中厲害。”
二人相談甚歡,直到入夜,這才分開而去。
回去的路上,賈環眉頭緊皺,心里想著戴權最后給出的消息,不禁自語道:“戴權最后那話,是孝康帝要他說的,還是他自己要說的呢?
真要是孝康帝要他帶話,此事倒還有轉機,恐怕孝康帝只是不愿意讓支持三皇子的王子騰入閣,手里也有足夠力量掌控一切,只不過希望借我之手,將王子騰拉下馬。
但若是戴權私自決定給的消息,那就證明孝康帝此時的力量,已經不足以全面掌控局勢了。
然而,不管是那種情況,一旦王子騰入閣,對賈家,對我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兒。”
自語到這兒,賈環眼中閃爍著寒光,隨即身上一抹殺意凝兒不散,冷聲低語道:“既然如此,那就讓王子騰入不了閣也就是了。”
大明宮,戴權回到上書房后,將自己和賈環的對話告知孝康帝,沒有絲毫隱瞞,就算是那一幅吳道子的真跡,也被他輕輕放在孝康帝的案桌上。
聽完匯報,孝康帝也不說話,臉上不見喜怒,只是手指頭有節奏地敲擊著椅子的扶手。
良久,孝康帝沉聲道:“行了,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這里不用你伺候了!”
“多謝主子爺體諒,奴婢并無多少辛苦,反而走了這一趟,又得了不少好處呢!”戴權恭敬地回道。
聞言,孝康帝也笑了笑,隨即笑罵道:“行了,你這老貨,朕還不至于要你的東西。”
“嘿嘿,謝主子爺隆恩。”
戴權見將孝康帝逗笑了,也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對了,主子爺,那林家那丫頭的事兒,主子爺可要答應賈環?”
“哼,封賞一事兒,不是什么大事兒,給了也就給了,對朕來說,不過小事一樁。
再有,誠如賈環所說,林如海確實對大楚立下了功勞,他能在巡鹽御史那個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幾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
只不過,賈環這小子近來行事太過囂張,若是不給他一些警告,以后可就難辦了。”孝康帝冷哼一聲道。
自從他當上了皇帝之后,除了太上皇能夠威脅他之外,沒想到今時今日,卻讓賈環裹挾了。
賈環那番話,真要流傳出去,而他又沒給林黛玉封賞,恐怕真會讓人寒心。
孝康帝心里很不爽,他可以給,但是別人不能要。
一旁,戴權見他真生氣了,當即表態道:“主子爺說得對,若是不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瞧瞧,他還不知道是否得罪了主子爺呢!”
話音剛落,孝康帝瞥了一眼戴權,心知戴權這是為賈環打掩護,當既有些好笑。
隨即罵道:“行了,你這老貨,看來你是真的欣賞賈環那小子。
不過,朕也欣賞,否則也不會容忍他裹挾于朕。
這小子用好了,是把殺人無形的利劍,但若是用不好了,恐怕只會傷了自己!”
戴權可謂是察言觀色的厲害角色,自然明白孝康帝這話的意思,當即拍馬屁道:“主子爺多慮了,您英明神武,堪比圣皇,賈環這把劍再怎么鋒利,持劍人永遠都是主子爺您。
若是有一條這把劍不聽話了,主子爺您想收拾他,也不費吹灰之力呢!”
孝康帝為人謹慎,在聽到這話之后,頓時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他擺擺手沉聲道:“行了,以后這樣的話少說為妙,朕雖勤勉,不過中庸之才罷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奴婢該死!”
戴權趕緊跪下賠罪。
見狀,孝康帝揮手讓他起身,隨即將案桌上的吳道子真跡扔了過去,吩咐道:“既然賈環那小子承諾三日之后將銀子送來,你就安排好這事兒,有了這二十萬兩銀子,今年的日子也不算難過了。
另外,王子騰和老三攪和在一起的事兒,既然透露給了賈環,那就讓朕看看,這小子是否上道了。
真要讓他把王子騰拉下馬,也省得朕親自出手了!”
“主子爺圣明!”
大明宮上書房,孝康帝和戴權交談之際,在北靜王府,水溶的書房中卻是靜得嚇人。
“難不成他瘋了?竟敢真的將屠刀對準了皇家暗衛和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