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兩人,內心翻涌起滔天駭浪。
這不得不讓他們重新審視方楊的身份。
首先可以想見的,這人絕不是老仙師,對方只有入形期的實力,而且渾身都散發著血煞的氣息,給人一種危險的信號,他就像是一只隨時發怒的野獸。
他會是誰?
和老仙師長得一模一樣,難不成是易容,亦或者和金傘人影一樣,有著化身別人的特殊能力?
但無論真相如何,這都不是他們最關心的。
兩人的目光,都是一眨不眨的落在了黑色塔身上,眼中隱隱可見的綠光,藏著貪婪和渴望。
一圈深藍色的圣光激蕩開,觸及至此的黑霧發出痛苦的哀嚎,如同抽煙機下的油煙,迅速被稀釋。
巨大的鬼面和尋常魘鬼一樣懼怕光亮,它的面頰在扭曲,瘋狂的蜷縮成一團,向著小鎮屋舍遮蔽下陰影處鉆去。
此時的它,活似狼前的羔羊,顫栗而驚懼。
圣光不減,從最上層蕩開,緊接著下方都有不同顏色的熾光亮起,將整片空間照亮。
無論是高空中,還是地上,所有人都閉上了眼,光線強烈到讓人他們睜不開眸子。
惡鬼的哀嚎聲尖利刺耳,只是沒持續多長時間,便戛然而止,似乎在著煌煌光耀下徹底化為烏有。
半刻鐘后,光芒才有所減弱,最后在啪嗒聲中,黑色小塔落到方楊腳邊。
睜開眼瞳,視線里是短暫的一片白光,最后才開始聚焦,模糊的景物逐漸清晰。
天上的濃霧消失不見了,籠罩在心頭的陰云消散,整個人心頭一片釋然。
依舊處在小鎮中。
蕭條無人的鎮子,一片狼藉,找不到一處完整的建筑。
兩人就處在廢墟當中,身上覆蓋了一層厚重的灰塵。
“消失了?”方楊不敢置信,掃視一眼周遭,雖然天色依舊漆黑,但失去了厚重陰云的籠罩,心中卻有種雨后初晴的感覺。
那只超等級的魘鬼這就要被驅散了。
生命僅存一息間,黑塔救了自己的命,若非如此,自己可能就已在幻陣中沉淪。
內心震動,此刻才算是親眼見證了黑塔的不凡之處,神圣光輝,是厲鬼最為恐懼的存在,而且,這法器的價值遠不止于此,不然怎會引來三大勢力的覬覦!
俯身將黑塔撿起,握在手中。
這件靈寶于此時,又重新變得平平無奇。
將之揣回衣兜中。
“咱們走。”
方楊拉著女孩兒的手,知道這里鬧出的動靜過大,估計要不了多久,金傘人影就會發現并追來,才僥幸逃生,他可不希望再進行一次生死搏殺。
只是,手上微微使力后,卻感覺到拉扯感。
回望過去,就發現女孩兒直愣愣站在原地,表情變得有些僵硬木訥,像是被硬生生抽走了靈魂。
方楊表情呆滯了半秒。
探知之下,發現自己氣海中的禁制并未發生異變,這證明女孩兒并沒有受到致命傷。
按照往日的作風,肯定不管其他,架著她就走,但幾日的相處,還是讓方楊有些動容,至少對現在的“燕九月”,沒有了往昔的反感。
女孩兒并沒有外傷。
察覺到她狀態不對后,方楊分出真氣,探入她掌心,想看看女孩兒的情況。
只是,自己的真氣導入后,她就如同冬天里被澆了冷水般,渾身顫栗了下。
一雙眸子竟變得空洞而麻木,完全沒有了前幾日的活潑與靈動,
和她對視,方楊竟是忍不住身體僵硬了下。
這種目光,難以形容。
就似乎......是個瀕臨垂死的人。
滿滿的絕望與木然,對一切都失去了希望。
“喂!”
方楊示意了下,揮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女孩兒沒有反應。
難不成現在的她又變成了道院里時的燕九月?
想到這點,方楊心悸了下。
但許久過去,發現女孩兒并沒有動靜。
沒了主意,只能把她抗在肩上,腳尖一點,朝北方而去。
就這時,他的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隱隱有些擔心,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這感覺產生的毫無預兆。
皺著眉,出于謹慎,方楊直接施展了十次大瞬息,身形消失在百里外。
此刻,氣海僅余下四分之一的真氣。
這無疑是很不妙的事情。
食息還有十一天才會結束,自己不能抵達堯國境內,那就永遠處在危險中。
可以想見的,剛剛黑塔散出的動靜,估計很快就能被金傘人影察覺,到時候所有人就會知道,他們殫精竭慮苦尋的至寶,其實早被自己帶下山了,那時候,自己就是眾矢之的,追殺他的人將源源不絕。
僅余下四分之一的真氣,是否能熬過接下來的十一天,方楊心里沒底。
耳畔疾風虐過,越往北走,氣溫就變得越發寒冷。
地上的積雪已經漫過了腳踝,每一步踏出都會給自己帶來牽制。
“你為什么要救我,你到底是誰?”
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響起耳畔。
這聲音,在這幾天內,他聽到不止一次,只是此時,卻有了幾分冷漠與疏離。
一腳踏入雪中,方楊止步。
這是燕九月的聲音。
內心翻涌,知道又遇到麻煩了。
剛剛魘鬼帶來的刺激,可能把這位的人格記憶喚醒了。
這不是好事,他不確信,這女人接下來會做什么。
會不會發著瘋,想要重回道院,想著替父報仇?
亦或者,先把自己這個冒充了她五天爹爹的人殺掉,一解羞辱?
對她的性格,方楊完全琢磨不準。
慢慢的,將她從肩上放下,讓她站立在雪地中。
兩人相對而視。
寒冷的凜風把她的臉蛋吹得通紅,像是羊脂玉上被點上了朱色的顏料。纖薄的嘴唇不知何時沾了一點血絲,頭上不經裝飾,隨意披展開的發尾好似上等的綢緞。
一片雪白的曠野,她站在那,伴隨著永夜的暮紗,緩緩抬起手。
有瑩白的冰晶在凝聚,銳利的尖端抵在方楊的胸口。
此刻,西方的陰陽魚剛好完成了一周天的運轉,天火滴落,整個世界都跟鏡面反射一般,閃過一道紅光。
方楊低頭看了眼胸襟處的銳刺,只要稍稍一用力,就會刺穿他的皮肉。
“為什么,你自己猜不到嗎。”方楊的表情很淡然,看著前方女子時,眼中甚至帶著幾分嘲諷。
南方,鹿矮山已經遙不可及。
兩人已經離開的太遠。
燕九月目光投往那個方向。
她的表情出現了細微的變動,是一抹似有若無的憤怒。
方楊和她的距離只有半米,能清晰的捕捉她一舉一動。
她的這一表情,讓方楊有些費解。
雖然表面平靜,但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他生怕這女人會頭腦一熱,沖回鹿矮山。
現在的自己已經夠疲累了,他是真不想和燕九月再交手。
兩人目前的關系很微妙,算是迫于無奈的形成了組合關系。
靜悄悄的,像是空氣都在讀秒。
最終,燕九月還是松了手,冰晶落入雪地中。
慢慢轉過了身,她的眉眼低垂。
“你走吧。”
方楊站在原地,并沒有動作,他心中升起警惕,視線未挪開對方身上。
下一刻,燕九月便邁開了腳步,朝著西方而去,腳步略顯蹣跚。
她并未施展身法,就那樣邁動著雙足陷入深深的雪堆里。
裙擺被吹起一角,可看到腳上穿著的是一對翠羽金絲的繡鞋,露出的腳踝被凍得發紅,證明她并未施展真氣護在周身。
她所行進的方向并不是來時的路,應該不準備回鹿矮山。
方楊知道,燕九月是個很機敏的女人,這種時候了,她應該不會去鹿矮山送死,因為沒有絲毫意義。
“去哪?”
方楊的聲音在曠野傳開很遠。
皺了皺眉,剛剛他是看出來了,這女人眼里有死志。
這是個很不妙的征兆!
燕九月的生死與自己而言倒是無所謂,但現在關鍵的是,老仙師在自己氣海下了咒術,所以現在她的性命已經不再是關乎個人。
過了兩分鐘,前方沒有傳來回答,女子的身影在走遠。
“費事!”
方楊臉色徹底陰沉下來,眼中厲茫一閃而逝。
雖然現在的自己很虛弱,實力耗損了四分之三,但燕九月不過感真巔峰,兩人足足是大境界的跨越,感真到入形是質的蛻變。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她制服,然后強行帶走,至少在自己解除咒術前,她絕對不能離開。
催動真氣,立時血煞氣息爆發,下一秒就不準備小瞬息逼近,然后將她打暈。
可驀然間,一陣怪笑聲響起。
這笑聲很尖細,像是被按在菜板上的公鴨。
前方的空間在出現扭曲,鏡面似得崩碎,待法則重組,就見憑空多出了十余人。
一個白玉坐轎,還有十幾名隨護女子。
此時,最前方的一名女子,右手上拿著油燈,左手則成抓心高舉,死死扼住燕九月的脖子。
這一幕發生的太突然,方楊幾乎毫無預料。
一瞬間,他的整顆心就跌入谷底。
燕九月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整個人僵直的被吊在虛空,脖頸仰起,臉上沒了血色,眼神也是無神的空洞。
與此同時,方楊就感到自己氣海內,那朵三十八色的花瓣竟在開放,有液滴隨著花縫間滴躺出。
這一時間,強烈的絞痛感傳來,方楊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小小的刀片劃了下。
“寧秋河的女兒嗎,真是好久都沒那么激動過來了。”肥臉男把頭探出帷幔,打量起燕九月,一雙小眼中帶著幾分邪氣,臉頰上的肥肉在微微顫動著,預示他心中的狂喜,呼吸都變得微微粗重。
“要是把她女兒吸干了,不知道寧秋河會是什么表情,我太激動了,實在......”
伸出了手招了招,示意自己的傀儡女奴過來。
他的手伸出了轎外,似乎想去撫摸燕九月的臉蛋。
“哪冒出來的野蛤蟆?”
方楊全然沒想到,轎子里坐著的竟然是個這種人物。
先前兩人是在下山山道上打過照面的,只是方楊的意識沒能探出轎中,本以為里面會坐著一個掌權女人之類的,沒想到探出的竟然是個男人的腦袋,那張臉十分臃腫,說是蛤蟆還真有七八分相似。
肥臉男伸出的手僵在空中,臉上的表情明顯呆愣了半秒。
“小雜碎,哪路子貨色?”他輕輕哼了聲,肥臉顫動,視線慢慢上移,目光鎖定在方楊身上。
他到現在也沒把方楊和邪靈聯系起來,畢竟那樣的話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他只覺得,對方估計是用了什么精湛的易容手短,化成了寧秋河的模樣。
他從一開始,意識就散步開了,雖然明面上是想將燕九月拉入轎中,但分出的一縷意識卻始終落在方楊身上。
幽塔藏在對方衣襟內,這東西對于他的意義,比燕九月大得多,所以由不得他不重視。
“哪路子貨色?”方楊面露譏笑,“待會到你墳頭慢慢告訴你。”
知道現在只能強撐著頭皮搏一把,燕九月落在了對方手上,如果她死了,自己咒術觸發也難活成。
肥臉男似乎來了興趣,竟縮回了手,瞇縫著眼打量起方楊:“一個剛到入形的后生,這般張狂,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此情此景,方楊知道拖延時間沒有好處,懶得和對方打嘴炮。
沒猶豫,一掌猛地就朝坐轎攻出,直接就是一記百分百全力之下的御氣穿空。
血紅色怒龍嘶吼沖出,毫秒間便至。
“不知所謂!”肥臉男冷呵,甚至連手都沒抬,眼神一掃間,真氣外化形成屏障擋在前方一米。
罡風形成的紅龍在接觸到屏障后,頃刻便土崩瓦解,只在屏障上留下了水波般的漣漪。
只是并未結束。
方楊的眉頭緊鎖,又是一掌拍出,還是全力下的與其穿空。
緊接著,第三掌、第四掌、第五掌......
巨大的轟鳴聲。
地方的積雪被濺起百米,方楊與與肥臉男的坐轎間,被罡風沖擊下出現了一條深越十米的裂痕,形成筆直的長線。
“果然是愣頭青,寧秋河沒告訴過你,秘術不能亂用嗎。”肥臉男在楊撒的雪花中,撣了撣食指,目光輕佻。
他的心里顯然把方楊當做了傻子。
這是食息,真氣耗竭無法恢復。
秘術的優點是可以瞬放,在關鍵時刻達到一擊制敵,出其不意的作用,但存在的巨大缺點讓修士很少使用,那便是消耗巨大。
就連他都敢這樣毫無節制的施展秘術。
前方的青年,同一種秘術,竟在短短十秒內內施展了八十多次。
這樣近乎瘋狂式的攻擊,就是自殺流打法。
已經對他產生了威脅,護罩在崩碎,龜裂一點點加深。
不過肥臉男依舊是輕蔑的笑掛在嘴角,因為他知道,方楊在小鎮中,和下山的路上,已經消耗了過半真氣,這樣的瘋狂持續不了多久。
真實情況與他預料的一樣。
此時此刻,方楊的氣海在急速的枯竭,很快就要被徹底抽干。
他咬緊牙,感知悄然沉入腦海。
他調出了系統面包,背包一欄。
第一個欄位上,悄然躺著一張金色小卡。
卡面上清晰標注著:真氣無竭。
說明:30分鐘內,將獲得全面亢奮狀態,解除一切負面效果(包含禁制、枷鎖、中毒、昏睡、疲乏等)并可無限透支真氣。
“使用!”方楊深吸口氣,嘴里輕輕吐出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