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沒有注意到紅兒的表情。
他還在想事。
最近十幾天，他的名聲真是大得很了。
出門在外，一些富商大賈和有點小權的捕快衙役看到了他，都是笑臉相迎，熱乎乎的喊他一聲鹿爺。
這些不是憑空得來的，是每天二十兩銀子花差的奇妙效果。
也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聽說陳海是個貪官，但著實是個比黎清更有手段的人物了。且不說想要伸手的衙役被他打殺兩人，竟是無人敢問。便是不能打殺的也被他構陷入獄，要服役半年之久……”
有推官陳海在，秦鹿對粥棚的事情非常放心。
他不喜歡陳海的城府。但陳海對粥棚、對他好像是一片熱忱。這些天忙里忙外，一方面弄好了粥棚的事情，另一方面也為他廣傳了善名。
陳海是個聰明的人，知道他是有心為善。
就好像最新的這個童謠，雖然是百姓們自發傳唱，其中也難免有陳海的人在推波助瀾…
林紅玉一臉好奇的看著秦鹿。
她不知道秦鹿交了兩個‘官朋友’的事情，但最近的一段日子，秦鹿在外面的時間多，在府內的時間少。
難得見面，就感覺秦鹿和她有些疏遠，心里五味陳雜，不知道何等滋味。
“鹿爺，我給您揉揉肩膀兒？”林紅玉問著秦鹿。
秦鹿應了，放松身體，享受林紅玉小手的按摩。
林紅玉的手法很好，能夠通筋活絡，舒展筋骨。
秦鹿享受過很多次了，這一次卻略有不同。只感覺微涼柔嫩的小手向下伸去，撫摸他的胸口。
“紅兒？”秦鹿詫異睜眼，摁住林紅玉的手。
林紅玉眼圈一紅：“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紅兒知道鹿爺您是個有志向的，早晚留不在府里，要出去撒歡兒飛呢。只不知道等到了那般時日，鹿爺您是不是還記得紅兒？”
秦鹿無言以對。
他了解林紅玉，縱觀紅樓夢全書，知道林紅玉是一個有主意、有機智，好強、好勝、有志向、有野心，有作為的女孩子。
林紅玉不受封建禮教束縛，敢于追逐幸福和愛情，和賈蕓私定終身。是少有的落到‘好下場’的賈府丫鬟。
他過來了，林紅玉的命運肯定改變，但她還是那個勇敢表白、不受束縛、能言善辯、有遠見和有作為的好姑娘。覺得自己離她疏遠，就要追，把心里的膽怯全部藏了。
“這小丫頭~~”
秦鹿嘆了一聲，笑問道：“知道賈蕓嗎？”
“多少記得一些，莫不是府里本家的爺們兒？”林紅玉詫異回道。
秦鹿點點頭：“賈蕓是個中用的人，改天我把他收了，讓寶哥兒認他做干兒子，讓他喊你大嬸嬸。”
這句話出口，林紅玉破涕為笑。
本家的爺們喊她大嬸嬸，可不是亂了身份？她是個聰明的人，知道秦鹿是看重她呢。
既然如此，她也不求別的。
“鹿爺您趴下罷。紅兒給您舒舒背上的筋骨。”
林紅玉扯了秦鹿，秦鹿也就應了，跟著到了床邊。
突然發現窗外的院門開了，一個撐著油紙傘的小丫鬟奔著房門而來。“鹿爺？鹿爺可在？鳳奶奶遣人要召了您呢！”緊接著就聽見聲音。
…
…
這大雨滂沱的，硬是要召人去見？
秦鹿打了個激靈，知道鳳辣子急召準沒好事。
他也不在乎，安撫了林紅玉。在林紅玉的伺候下穿好衣裳，撐把油紙傘，就這樣慢慢的去了。
暴雨敲打傘面，哐啷作響。
他好像武打高手，平心靜氣，越過后花園隨著河水暴漲的浮橋，走向鳳辣子院。
“你便跪在那里！使勁跪！”
剛到院子門口，就聽見鳳辣子尖銳的嗓門。
秦鹿發現大丫鬟平兒跪在院子里面。大雨滂沱，她渾身濕透，應是非常冷的打著擺子。
再往里看，鳳辣子和周瑞正在廊道內部躲雨。
順著燈籠映出的夜光，他還看到了周瑞陰狠的眼睛。
“周瑞來了？平兒姐姐又被罰著跪雨？”
秦鹿在心里思量，經過平兒身邊時低聲問：“姐姐可是瞞了鳳奶奶？”
平兒沒有吭聲。
秦鹿笑一笑，把油紙傘留下給平兒姐擋住半邊暴雨，自己邁入雨中。身上的綢緞員外似的衣裳飛快濕透，露出肌肉堅毅的線條。
他頂著風雨，直奔鳳辣子和周瑞所在的廊道而去。
“好你個鹿哥兒，可是掙了許多銀子？身上的綢緞衣裳都不憐惜了？”
鳳辣子張嘴帶刺。
她本來不想管什么‘真.佰味’的，但是關于銀子的事情，總讓她忍不住的格外關注。
前段日子，她讓平兒多留意外面的事情，平兒只說‘無事’，她便信了。她以為秦鹿剛剛出府，能保本就算厲害了，憑什么賺了銀子？
可今天周瑞來稟：說秦鹿開了許多粥棚，每日柴火不斷。
香粥濃郁，幾乎香出了三里地去！
聯想這些天的諸多消耗，鳳辣子登時眼饞。罰了平兒，也要召見秦鹿。
秦鹿笑問道：“鳳奶奶可是為了賒粥的事情兒？”
“可不是呢？秦大善人！”
鳳辣子諷刺的語氣更加濃重，豎起丹鳳眼道：“十個粥棚，每日柴火不斷，怎么著也是十兩銀子以上的虧當吧？你能拿出這許多，卻瞞著主子？你你你，你真真吃了熊心豹子膽！”
想起做善事消耗的銀錢，鳳辣子氣得語無倫次，哆嗦著鮮嫩的紅唇。
秦鹿愕然抬頭。
“我的親親鳳奶奶呀！”
他滿臉委屈的叫：“若是我有法子，怎么會拿銀子做沒用的好事？鳳奶奶您明鑒：要說做好事，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說著掐算手指計算了起來，“若是不做好事，每日也就賣個三兩銀子，刨去稅收、食材成本和酒樓的租金，要倒賠三百錢；可我做了好事，咱們賈府的名聲就廣，真佰味酒樓的名聲就廣。去的食客多了，每日賣的也多，刨去做好事的錢不但不虧，還能賺個幾百文。”
鳳辣子不信伸手：“賬本給我看！”
秦鹿把早就準備的兩個‘賬本’奉上。
鳳辣子翻看賬本。前一個數字很小，總歸是賠的。
就再看后一個，數字就大了。
瞧見每日賺了二十兩多些，她眉開眼笑；再瞧見每天做善事用了二十兩，真的只賺一兩百文，心疼得捂住心口，站不穩，差點軟倒下去。
“一天二十兩？這快足月了，可不是幾百兩銀子？”
鳳辣子哀哀的叫起來，扯住周瑞喊道：“水，給我水！”她心疼得快要哭了。
小心肝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需要用茶水順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