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是有一事不明。
月殺望著窗,直接盤膝坐在地上,思考去了。
屋里,步惜歡披著青衫閑倚窗臺,瞧著屏風里。
那扇座屏上搭著衣衫,只見里頭熱氣氤氳,卻不見出浴的景致。男子的目光一轉,含笑瞧著那墻,燭臺照著浴桶,映少女的身影入墻,她坐著不動,垂首輕思,那鵝頸曼妙一弧,別有柔情綽態,靜坐如畫。
她在屏風里坐著,他在窗臺旁立著,她望那水,他望那墻,西風吹不進窗臺,卻不知吹亂了誰的心湖。
不知多久,水聲忽起。
她起身,墻上暗影忽長,映那楚腰纖柔,腰身下一弧若瑤池春桃。那腰身忽一轉,回風舞雪般,墻上忽現峰巒,驚心的圓潤,那般一現便不見,只見屏風上伸來一手。那手纖弱無骨,燭影暗,照半截手臂流精光潤,臂上玉珠兒顫,那手輕輕一拈,胸帶便自屏風滑落。
男子深深凝望著那墻上景,窗外樹影搖曳,那眸底深若沉淵。
暮青從屏風后轉出來時便見步惜歡倚著窗,披著青衫,衣帶松系,烏發如墨,笑望她,西北深秋的夜也讓他笑出了春色。
這人,真一副好皮囊。
暮青端著舊衣物出來,面色已恢復往日的清冷,眸底清明亦如往日,那些亂如麻已不復見。她將盆子端去了洗臉架處,取了塊干的巾帕來擦拭頭發。
步惜歡笑著走過去,將她手中巾帕接了,暮青未拒絕,由著細心幫她絞著發絲,桌上明燭矮了又矮,待她頭發干了,他轉身將巾帕搭起,回身時她已入了帳去。
聽見暮青躺下的聲響,步惜歡只笑了笑,對窗外道:“換水。”
門開了,月殺進來,將浴桶里的水換了,期間瞧了步惜歡好幾眼,步惜歡未準他言,他便沉默著出去了。
步惜歡入了屏風內,屋里水聲起,卻只聞水聲。他未喊暮青來幫他擦背,也未再出言相戲,只獨自沐浴,出浴后也未喚人進來倒水,只披著衣衫走向床榻。
待入了帳,他發已干。
暮青面朝里躺著,閉著眼,似睡著了。步惜歡輕輕一嘆,無奈出手點了她的穴,將她的身子板過來,從她手中取走小刀,慢悠悠自枕旁取來一袋,將那刀歸進去,又將那一套解剖刀的袋子放了回去。
暮青眸睜開,眸底寒光照人,步惜歡淡淡看了她一眼,無奈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暮青無話,步惜歡卻伸出手來一拈,解了她里衣的衣帶。
暮青眸光頓時寒澈,連吐字都是冰的,“剛才說的話,轉眼就忘了?”
說話間,見步惜歡自枕旁拿了盒藥膏在手,正是三花止血膏。那藥膏與她的解剖刀和面具放在一處,步惜歡將暮青的衣衫揭開,露那玉雪肩頭,將那三花止血膏沾了,輕輕涂去她肩上。
“這傷好了。”暮青開口時,眸中寒意已斂。
“哦?”步惜歡微挑眉,涂罷輕輕揉著,為她按摩。
暮青看不見肩頭,只感覺那藥膏涂上,沁涼入了肌骨,她道:“這是止血膏。”
“有祛疤功效。”步惜歡道。
“這是止血膏。”暮青重復。
止血膏就該用來止血,用來祛疤是浪費它的功效,戰場上命最重要,止血藥用來祛疤了,待要止血時該用何物?若正缺此藥救命,此前卻浪費了,豈非等于浪費了一條命?
“嗯,女子視容顏如命,你倒看得輕。”
“我視疤痕為一種不具備正常皮膚組織結構及生理功能的不健全的組織,我只是傷在肩腰處,疤痕的存在不妨礙器官的生理功能,所以可以看得輕。”
她有些話向來難懂,不似本朝之言,他想起刺史府那夜相見時,問她那察言觀色之能師承何人,她所答的人名與國名皆未曾聽過,像是《祖州十志》中記載的異人國。
步惜歡瞧了暮青一眼,未再深究,道:“我看得重。”
“外貌協會。”暮青道,語氣卻平淡,不含鄙視。世間人皆愛美,她也同樣。若不在邊關,她也不愿身上留疤,只是身在邊關,藥材珍貴,止血膏更珍貴。命和疤比起來,后者便不那么重了。
此言他能理解其意,揉著她的肩,他的語氣也淡,“我看得重,只因瞧見這疤便想起你曾孤守村中,一日夜孤待援軍,而我遠在千里之外,力所難及。瞧見這疤我便想起你曾負傷苦戰,歷生死之險,還沒到邊關便險將命留在上俞村。瞧見這疤我便想起你曾孤燈下一人治傷,忍那割肉之痛……”
他手勁兒重了些,聲也沉了些,道:“瞧著不是滋味兒,還是祛了的好。”
暮青沉默,沒再接話。帳內氣氛靜了下來,只覺男子指腹溫熱,捏揉的力度恰到好處,藥膏本沁涼入骨,卻被他揉得三分燙人。他揉了有一刻鐘,拉了被子,將她的里衣解了開,露出腰身上的傷疤。
里衣內,她只束了胸帶,帳中昏暗,肌如珠玉,流光隱隱。隨著呼吸,她胸前淺淺起伏,那山巒被束著,他腦海中卻想起那墻上驚鴻一瞥的圓潤。
眸光暗了下來,他沾著藥膏揉著她的腰身,捏揉間不覺輕曼輾轉,似愛撫,似珍視。暮青卻只覺腰間酥癢,微麻,她不覺眉尖兒顫了顫,閉眼。步惜歡瞧著她,見少女閉著眼,容顏清冷,身子卻漸漸泛起櫻粉,她忍著,卻忍不住呼吸微微,眉尖兒顫顫,那模樣別樣惹人愛憐。
他瞧得入神,不覺揉得更輾轉些,她提著氣睜開眼,眸光含怒。
步惜歡笑了聲,手勁兒放輕了些,暮青眸中的怒意隨之緩了些,兩人便這么眼瞪著眼,直到步惜歡揉好了,慢條斯理地幫她把衣帶系好,被子蓋上,他才解了她的穴。
“點穴上癮?”一恢復自由,暮青便問。
“嗯,以前未發覺,如今是有些。”步惜歡懶洋洋一笑,竟不辯解,大方承認了。
“再點剁手!”暮青冷道。
步惜歡笑了聲,毫無懼意,只道:“好兇悍。”
“你打算今夜宿在這兒?”暮青冷不丁地問。藥也擦完了,揉也揉過了,他不走是打算宿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