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回,而是回不去了。
他六歲登基,只盼親政,卻在成事的緊要關頭棄了江山而求她,那夜之辱叫她如何啟齒?難道她經歷過一次還不夠,還要細細說來,叫他也品琢那屈辱不成?
“青青……”步惜歡再次喚了暮青一聲。
這一聲喚,用情至深,也隱忍至深。
他的目光落在她耳后,那齒痕是她將自己裹得再緊也遮不住的,而她身上的傷,他也早看見了。
那夜她從墻頭跌下,他將她抱進巫瑾所乘的馬車里,巫瑾替她止血診脈時,她手腕上的指痕淤紫成片……在她昏睡不醒的這些日子里,看她日夜不得安穩,他亦不得安穩,總想起她在老村墻頭自刎之景,一如看見當年棺中的母妃。
青青,我終究……沒能護得好你,是嗎?
此言在喉頭滾過,咽下時灼人心腸。
那日城下一別,險些陰陽兩隔,此刻本該兩兩相擁互訴衷腸,卻因自責,兩人各自添了重重心事。
“你睡了十余日,只靠湯水吊著,我差人送碗清粥來可好?”步惜歡說話時將藥爐移回窗下,沉痛之色隱在香絲之后,卻將容顏添了幾分蒼白。
“……”竟有十余日了?
暮青搖了搖頭,她沒胃口,只覺得乏。
“那喚巫瑾來診診脈,可好?他這些日子也擔心你。”步惜歡換了個方式,他知道她不愿讓人擔憂,一提巫瑾,她必定答應。
“……嗯。”暮青果然應允。
步惜歡再未出聲,隨即便聽見衣袍的聲響,輕似微風拂去,不知誰的嘆息。
“惜歡。”馬車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時,暮青忽然出了聲,聲音細微沉啞,聽在男子耳中卻如平地起了一聲春雷。
步惜歡一怔,倏地回頭!
馬車外,山風徐徐,紅霞漫天,男子回望車內,衣袖乘風而起,紅霞染了蒼顏,乍一見若玉芝初綻,煞是好看。
“給我些時間,我會沒事的。”她記得曾答應過他,他們之間不可藏事,她需讓他知道她的心思,苦樂同擔。可唯獨那夜之苦,她不想讓他同擔,也不想讓他自責。
步惜歡定定地望著暮青,久未回神,眸光湛湛生輝,似草木縫春,含盡人間桃李色。
半晌,聽他道:“我倒是瞧著你沒事了,一睜眼就有力氣暴起傷人刺殺親夫了。”
“前事不提可不成,我可有好些賬等著跟你算呢。”
暮青抬頭,卻見步惜歡已下了馬車,云袖輕拂,車門便隨風關上了。
暮青盯著關上的車門,呆怔了許久。
誰說女人翻臉如翻書的?男人翻起臉來,分明比女人還快!
巫瑾來時,暮青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門聲時迷迷糊糊往外一瞥,見天色已晚,一人提燈立在馬車外,山風馳蕩,云袖舒卷,背襯著冉冉篝火,風華似仙,溫潤靜好。
巫瑾坐進馬車里,將燈籠放到角落,王府的老管家從后頭提進來一只食盒,隨即便恭謹地將車門關上了。
暮青想起身,巫瑾道:“切莫耗費氣力,快躺著。”
暮青瞥了眼食盒,心知是步惜歡的心思,無聲一嘆,淡淡地笑道:“難道沒人告知大哥,我剛醒就暴起傷人了?”
巫瑾盤膝坐下,見燈燭幽遠,錦被花紅,一室榮秀也襯不住少女病中的氣色。她本非脂粉顏色,久臥病榻,倒添了幾分嬌弱。這嬌弱本是女兒家應該有的,添在她身上,卻無端叫人心疼。
“只有人告知我,你的手抓握物什甚緊,也知痛,囑咐我不必再試了,生怕叫你再疼一回。”巫瑾溫聲道,和風細雨的,怕稍大點聲兒便驚了病中人似的。
暮青低著頭,清瘦的下巴融進錦被里,一團夏花映柔了目光。她伸出手來,道:“不至于傷著筋脈,多養些日子就好。”
“哦?你何時會行醫了?”
“我不會行醫,但大哥莫要忘了我是仵作,驗死驗傷乃是本行,傷勢輕重自然一觀便知。”
巫瑾皺了皺眉,驗死的話聽著深覺刺耳,眉宇間添了幾分傲氣,叫人想起巷陌里盛開的夜花,孤芳自賞,不屑爭春,“閻王想收你,得先問過我。”
說話間,巫瑾從袖中取出只玉盒,盒上獨雕一片青葉,葉色青翠,伴著藥香,叫人看一眼便覺得心神舒暢。
藥膏涂在掌心里涼涼的,暮青瞧了一會兒,問:“大哥可知鄭家人如何了?蘇氏腹中的孩兒……可無恙?”
“無恙。”巫瑾涂著藥,一貫溫和的聲音竟有些涼,馬車的門窗皆關著,卻隱約生了涼風,“鄭老太受驚過度,鄭當歸傷了筋骨,蘇氏臨盆,一家子皆經不得長途跋涉,便留在了鄭家莊里。”
巫瑾專心于眼前之事,仿佛前事已遠不足為道,不過是因為她想知道,他才費這口舌,“蘇氏的底子比你康固得多,她懷的并非頭胎,臨盆時沒費多少時辰,只是受刑時失了血氣,負傷臨盆元氣大傷,日后補不補得回來就得看她夫君的醫術了。那女娃也是命大,呼延昊下刀淺,傷了母體,卻未傷到她,只是早了月余來到這世間,日后身子定會弱些。”
暮青聽著,一顆懸著的心緩緩放下了,卻仍有自責的神色。
“聽說,你給狄部小王孫講過一個塞翁失馬的故事?”巫瑾將藥膏收起來時問。qsΝε.co
暮青一愣,隨即失笑。
呼延查烈那孩子性情孤僻,絕不會與人多言,連這話都說了,想來是對她把他扔在山上的事惱得很。她總覺得能想象得出來那孩子惱怒的神情,他一定在步惜歡和大哥面前咬牙切齒地罵她,“那女人真蠢!”
不過……那孩子連這話都說了,會不會連那夜義莊里的事也說了?
那步惜歡豈非已經知道了?
暮青陷在猜測里,回過神來時,聞見一股濃濃的米香,巫瑾已將食盒打開,清粥小菜皆使茶碗茶碟裝著,分量不多,米香誘人。
“你剛醒,用些清淡的粥菜為好。行軍途中,膳食求不得精致,只好湊合些日子了。”巫瑾端起碗來,顯然有親侍粥菜之意。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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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守你一夜安眠(3)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