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漫長。
船燈盡滅,江上一片漆黑,水面下有什么東西動了動。
畫舫和民船借著月色依序往岸邊靠攏,幽波蕩漾,那游動之物激起的水波絲毫不惹人注目。
在鹽運船隊上游不遠處,綴著一艘烏篷小船,船夫是個駝背老翁,撐桿搖槳,行動緩慢。船尾的背陰處,江面下緩緩地冒出顆頭顱來,鶴發覆面,貌若水鬼。
那人出水一躍,若一片孤葉飄來,落船無聲,駝背老翁卻有所察覺,回頭看了一眼。
梅姑空著手鉆進篷子,坐下之后繞動手腕,江面上隱約有一縷寒光晃了晃,少頃,一只包袱憑空出水,滑入了船中。
駝背老翁一邊撐船一邊暗啐:世上把神兵當魚鉤使的人,怕是只有這梅老婆子了。
“何物?”駝背老者問。
不料話音剛落,梅姑就罵了一聲,“混賬登徒子!我宰了他!”
梅姑撂下包袱就走,剛轉身就咦了一聲,旋即又轉了回來。這包袱是少主人此前在鎮子上穿的那件袍子,里頭包的是女兒家貼身的衣物,衣物上頭壓著雙靴子,靴頭朝上,開了道口子。這口子開得很不尋常,且很眼熟。
梅姑在神殿藏了三年,知道暮青的靴中藏有梭刀,一瞥見這道口子,便將靴子提起來捏了一捏。此舉本是想確認梭刀已被取出,不料靴子剛入手,靴底異樣的觸感就令她一愣,猛然將靴子翻了過來!
靴底刻著三個字——余女鎮。
而另一只靴底也刻著三個字——再動手。
余女鎮再動手?
梅姑抬頭望向江心,神色疑惑而茫然。
為何?
這時辰,欽州義水城西,一間破廟的角落里圍坐著一隊人馬,月光從殘梁破瓦間灑進來,照亮了眾人圍坐的空地。
空地上放著一張剛收到的密信,氣氛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呼延查烈盤膝坐在月殺身旁,臉色沉肅。
“大圖要亂!”眼下這種時刻,究問事情的原委已然于事無補,呼延查烈道,“那位姬長公主是個野心家,不論她打算挾廢帝以令天下,還是助廢帝重掌朝政,自奪鄂族圣女之位,朝堂乃至神殿都會遭受血洗。”
“不至于太快。”月殺看著那張密信,面色蒼白,氣息虛浮,“當年保瑾王登基之人如今都身居要津,憑一個失勢多年的廢帝和一個從無實權的長公主,還不至于有立刻血洗朝堂的能耐,那些重臣應該能撐一陣子。”
“師父之意是,不理會大圖之亂?”呼延查烈狠狠地皺了皺英氣的小眉頭,“我看過那份廢帝黨羽的名單,朝中和大內的人雖然不多,但地方上著實不少。當年,巫谷太后一黨權傾朝野,其勢力絕非新帝即位三年便可剿清的,那份名單之外定有漏網之魚,加之此番我們剛剛誘剿了于、沈及其黨從,新帝就遇刺了,朝中忙于處置急情,未必能及時收網,地方上的逆黨定會望風而動,鄂族四州的舊權勢力也會興風作浪,大圖必將很快陷入內亂之中,師父當真打算置之不理?”
“我們只負責營救主子,大圖的內政不在職責之內。”月殺淡漠地道。
“可皇后殿下已執大圖四州之政,她總說自己只是在其位謀其政,這話師父真信?當年在鄭家莊時,她為了一個無親無故的婦人,差點兒把命搭上,如若心中無國無民,她會懷那天下無冤之志?師父真信這三年來,她只是為了襄助兄長和夫君,絲毫未存改變鄂族、惠及黎庶的念頭?國之變革,三年尚短,內亂必將致使新政廢弛、商路無存、民不聊生!她曾說,那些施政地方的年輕官吏乃國之基石,國家一旦內亂,亂黨必將大肆暗殺新吏,我們只有竭盡力量保護政要,把守重鎮,死守州關,才能守護鄂族。師父……從我遇到她的那天起,她就是個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比起她個人的生死,我想她更愿意看到我們為國家民族之大義而戰。”呼延查烈改坐為跪,竭力懇求。他是狄部的王子,是草原上尊貴的神鷹,曾將大興人視為死仇,離草原萬里之遙的鄂族人更與他毫無瓜葛,但今夜他心中沒有國界之隔、民族之分,因為將他視如己出的那個女子從來不是如此狹隘之人。承蒙她教導多年,今夜他不能對大圖的局勢視而不見。
月殺看著呼延查烈,那個桀驁不馴的狄部小王子跪在他的面前,他眼前見到的卻仿佛是數年前的那個夜晚,一個同樣跪著的身影,一句烙入心頭的囑托。
“此去南圖,朕把她的安危交給神甲軍,交給你了。記住,如遇大險,不惜一切代價,帶她回來。”
不惜一切代價,必無余力處置大圖內亂。若不處置內亂,則數年來的心血必將毀于一旦。
如何抉擇……
月殺閉上眼,呼延查烈跪著不動,侍衛們一聲不吭,秋風從殘梁破瓦間的縫隙里吹來,煞喉穿腸,刺骨誅心。
破廟中死寂熬人,唯有密信在蛛網結塵的空地上翻動著,嘩啦啦的響。
猛不丁的,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密信!響聲忽消,蟲鳴亦止,侍衛們看向月殺。
月殺的一只手臂吊在胸前,那只壓住密信的手因連日來馬不停蹄地趕路,手掌心已被馬韁磨出了血,鮮血染紅了密信,他孤身跪在月光里,像一個罪徒。
“傳令!”
侍衛們皆未吭聲,只是一齊面向月殺跪了下來。
“傳令神甲軍,留下必要的人馬護衛使節團和我們在郡主府里的人,其余人等速往鄂族四州保護政要,命慶州軍嚴守州關重鎮,撤離百姓。”
“傳信梅婆婆,懇請她老人家賜還當年主子畫的冊子,如若四州形勢嚴峻,命我們的人退入天選大陣,等待主子歸來。”
兩道軍令下達,侍衛們沉默一拜,飛身掠出破廟,寒鴉般遮了月色。
風聲灌來,仿佛又捎著當年之言。
朕還能信你嗎?
月殺將密信攥入手心,以額觸地,長叩南興。
屬下食言,此間事了,自裁謝罪!
運鹽船上,月光燭地,人影瘦長。暮青維持著低頭閱信的姿態,人在窗邊,魂卻仿佛已散。
江上傳來喝令聲,命船隊憑文受檢,元修看著暮青,眸中露出不忍之色,但還是抬手封了她的穴道,取回密信,戴上面具,而后出了船艙。
門一掩上,元修就看了侍衛一眼,侍衛領會其意,轉身走了。
船隊官憑文書齊全,原本明早出欽州河口時才會上岸遞交官憑,加蓋過路官印。今夜事發突然,水師要搜查江面上的所有船只,查無問題之后,民船才可靠岸,官船才可放行。
“把船都靠過來!”元修從水師小將手中接回官憑,打了個手勢,命船隊靠前,方便水師搜查。
江面上的船太多了,突然接到宵禁令,水師上下一個頭兩個大。朝中出了什么事,軍中一無所知,奉命辦差的將領們卻感覺出了一絲焦慮不安的氣氛,故而今夜出營,眾人心頭都蒙著層陰霾,隱隱有些急燥,生怕鬧出亂子,釀出什么潑天大禍來。在這節骨眼上,素日里腰肥膽壯、黑白通吃的鹽官竟然極好說話,水師小將不由松了口氣,甚至有些感激。
心頭那根緊繃的弦兒一松,他也就沒注意到船只紛紛靠攏過來時,將那艘被護衛在中央的官船擠到了最后頭。
二三十個水師兵丁躍上鹽船,分頭查驗。他們不查鹽,那不在水師的職權范圍內,他們領的是嚴查亂黨的軍令。自從復了國,搜查亂黨的差事就沒停過,對于船上何處能藏人,何處能藏兵械,這些兵都熟得很,上了船遇艙即進、遇箱即開,水密隔艙、甲板殼板查了個遍,連艙壁之間有無隔隙都仔細敲打過,一連查了十余艘船,皆未發現暗艙、活板等可疑之處,眼看著要查到最后一艘官船,不遠處的畫舫上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眾人聞聲看去,恰見一道黃煙從船頭升起,江風刮得煙柱飄搖一散,煙后一道刀光乍現,那示警的水兵脖子上血光一冒,便連人帶煙一并墜入了江中,水花還沒翻起來,畫舫上就傳來了打殺聲。
“亂黨?”小將反應過來,急忙揮旗,示意增援。
畫舫四周停著幾艘民船,皆是烏篷小船,船尾擺著食灶,是專門給舫上供酒食的。搜查小船用不著多少人,一艘船上只上了一個人,黃煙一起,搜查民船的兵就想設法登船,不料剛轉身,前一刻還滿臉堆笑的船夫就從船槳里拔出刀來,出手殺人,干凈利落!
與此同時,畫舫上的幾個兵在數招之內就被亂黨殺入了江中,小舟上的亂黨紛紛飛身登船,船舵,撞開四周的民船,意欲靠堤上岸。
水師小將率兵查船,還是頭一回搜到亂黨,見這些狂徒武藝高強,行事猖獗,不由望了眼鹽船的隊伍。只剩一艘鹽船沒查,但眼下顯然已經顧不上了。
“竟真碰上亂黨了,可需幫忙?”這時,元修問道。
這一問,小將更不好意思查了,他沖元修抱了抱拳,說道:“今夜查江,我們人多,這些賊子跑不了!大人公務在身,不敢勞煩,末將這就率人去追!”
說罷,他揮手喊了聲放行,旁邊一個兵將一張放行文書遞給元修,鹽船從水師艦船周圍退開,小將當即指揮戰船緊追亂黨而去。他根本沒有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比如今夜宵禁,船只都在往岸邊靠,此刻江面上擁擠不堪,這群亂黨既然武藝高強,踏船為路、飛身求退豈不更快?為何要駕船逃離?民間舟舫豈能與軍中的沖鋒舟比快?
畫舫橫沖直撞,江面上驚叫連連亂成一團,水師被引走了,元修負手望著江上,目光寂寒,波瀾不興。他將放行文書給了身后的侍衛,便轉身回到了船上。
一進艙室,元修就解了暮青的穴道。
但暮青沒動。
元修愣了愣,“阿青?”
暮青一聲不吭,甚至沒有氣息,她依舊維持著閱信的神情姿態,不動,也不說話。
元修一驚,急忙蹲身,仰頭一看,只見暮青眼底血絲猙獰,嘴唇已顯紫紅。
元修瞳眸驟縮,幾乎是飛身掠到暮青身后的,衣袂刮起的風一蕩,燭火噗的滅了!
屋里一黑,元修的手卻精準地拍在了暮青的后心上。
這一掌,連一成的功力都沒使上,暮青卻猛地一顫,一口血從喉中噴出,潑向窗臺,染了窗紙。
“阿青!”元修將暮青抱起來放到床上,盤膝坐到她身后,急忙為她運功調息。
巫瑾和她雖是表兄妹,卻是半路結識,他知道他們之間共過生死,自有情義在,卻沒料到深成這般!他知道她看罷密信情緒必有波動,卻沒料到她會氣息阻滯,生生將自己悶出口血來!他若晚回來一步,她怕是有性命之險!
元修眉頭深鎖,鎖盡懊惱自責,他不該封她穴道的……
心中焦急如焚,元修掌下卻不敢運力過猛,他內力剛猛,當年為她驅寒尚且不敢圖快,今夜更是不敢。
江上騷亂未止,呼喝聲、驚哭聲傳進船艙里,像魑魅魍魎在窗外游走,勾人魂魄。
侍衛們看著窗上的血,不知暮青出了何事,也不敢擅自進屋點燈,只能守著船艙,覺得今夜格外漫長。
約莫過了個把時辰,元修道:“打水來!”
侍衛急忙端水進屋,順道把燈掌上了。
元修浸濕帕子,擰了擰,回到床前,怔怔地望著床上之人。那人兒正沉沉地睡著,青絲貼面,氣息如羽,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衣裙已被汗浸透了。他從未見她如此虛弱過,當年在大漠,她身中寒毒,回關途中高熱不退昏迷不醒,都似乎沒有今夜吐的這一口血破神傷身。
元修坐到床邊,輕輕地撥開暮青臉上的濕發,此情此景,讓他想起了當年在地宮中揭開面具的那一刻,那一眼,烙入了心里,從此午夜夢回,回回都是此景。
那夜至今八年了,他似這般凝望她的睡顏,卻只有兩回。
燭光昏昏,袖影深深,男子眉宇間的光影交織明滅,不辨喜悲。
許久后,他為她擦起了汗。從前,這差事在軍中是醫童的,在家中是丫鬟的,他從沒沾過手,今夜沾了手才知竟不容易。她的發絲柔軟如緞,撥開它們竟比開弓還難,他提在手里怕扯疼了她,撥開又怕手指上的繭子刮著她,才為她擦了擦額面,他的背上就起了一層毛汗。
她的眉眼依舊是當年模樣,只是睡著時少了幾分清冷,添了幾分嬌弱。他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眉,這眉對著他時總是刀子似的,此刻寒刀入鞘,眉似竹葉,竟有些可愛。她睡得很不安穩,眼睫顫著,剪影如羽,越發襯得容顏如玉勝雪。
元修撫著暮青的臉,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她的唇,她的嘴角還有一絲血跡,正是這絲血跡逼退了男子眼底涌動的暗潮,他輕輕拭去那血,血沾在他的指腹上,仿佛是從他的身體里淌出的血,鈍痛的滋味兒。
他起身走到木盆旁,把帕子洗了洗,回到床前時看了眼暮青的衣裙。她的衣裙已經汗濕了,這汗捂在身上,恐要生病,可畫舫開走了,船上連個女子都沒有……
遲疑了片刻,元修坐在床邊解開了暮青身上的裙帶,哪知裙帶剛松,暮青就皺緊了眉頭,呼吸陡然急促了起來。
“阿青?”元修喚了兩聲,見暮青不醒,急忙將她扶起,撫住她的后心,想要幫她護住心脈。不料剛將人扶起,暮青忽然雙目一睜,抬指就朝他刺來!
元修仰頭急避,他不敢再封暮青的穴道,出手卻快如疾電,一把將暮青的手腕握入掌中,目光順勢一掃,掃見暮青指間的梭刀,詫異過后,怒似濤生!
他另一只手還撫在暮青的后心上,方才怕猛地松手會摔著她,他的手一直護在她身后,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殺逼怒,他扯住暮青的后衫就將她按在了床上,手腕往墻上一撞,梭刀嗖的飛出,死死地釘在了門上!
門外的侍衛聞聲回頭,臉上露出驚色,卻不敢破門而入,只聽見元修的聲音從屋里傳了出來。
“你想殺我?”元修壓著暮青,與她四目相對,她眼中血絲未褪,目光像染血之劍,殺意有多寒厲,他眼中的痛意就有多深沉。
她的本事他知道,所以事先收走了她的兵刃,這把梭刀是從何處而來?他不蠢,稍加思量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衣內未藏兵刃的話,兵刃只能藏在靴中。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取了刀,又堂而皇之地把那雙靴子扔進了江里。
元修縱聲大笑,不知是該為她驕傲,還是該惱她,倒是苦澀悲戚的滋味兒涌在心頭,在喉口逼出一股子血腥氣。
“你真是好本事……”他為她調息時的確探知她體內的寒毒已解,身子康固了許多,可吐血傷身,她剛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他實在不知是多么強烈的念頭才能驅使她這么快就醒過來,又是怎樣的毅力才能讓她挺著虛弱的身子假裝昏睡、靜待時機乃至暴起殺人,但他知道一件事,“你以為巫瑾遇刺是我下的殺手?”
元修俯下身,貼耳說道:“阿青,你的理智呢?你這么看重你們之間的兄妹情義,他卻未必如你一樣看重。”
此言話里有話,暮青竭力壓抑著悲痛憂焚,強迫自己去思索此話之意,忽見元修將手探入衣襟,取出一物,遞到了她面前。
那是一封奏折,卻不是普通的奏折,明黃錦面,九龍繡圖——這是一封國書!
“這是大燕向大圖朝廷遞交的求親國書,你好好看看!”元修一手撐住床板,一手將國書打開,攤在暮青眼前,讓她看。
暮青只看了一眼,她無心看那求親之辭,只把目光落在了國書之末,那里赫然蓋著一塊璽印。這璽是她從外祖母的衣冠冢里親自捧出來的,三年來,她執政四州,與朝廷文書往來頻繁,璽印的方寸字跡她再熟悉不過。
“你以為這封國書荒唐,巫瑾不可能答應?你錯了,他答應了。”元修收回國書,握住暮青的手腕,直直地看進她眼里。直到此時,他還在擔心她猝然得知此事會怒火攻心,越是如此,他越是痛難自已,“我問你,讓你提前離京可是他提出來的?你真以為他是為防大燕劫親?他是為了把你從神甲軍中調離,是他把你送到我手上的!”
暮青愣住,那怔怔的神情比鋒芒畢露時更戳人心窩。
元修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疼得有些氣短,卻仍舊說道:“阿青,他舍了你,選了救母。兄妹之義,母子之情,到底是親疏有別,你可懂?”
暮青一聲不吭,仍然怔怔地看著元修。
“你擅察色于微,我的話是真是假,相信你看得出。”元修毫不躲閃,與暮青對視了片刻才松開她下了床。
他走到窗邊,披著月光負手而立,窗上血跡未干,男子的話語透過背影傳來時混雜著淡淡的血腥氣,“你想知道是誰對巫瑾下的殺手,何不猜猜大圖無主,對誰有利?阿青,你是鄂族神女,算得上大圖半個主子,一旦大圖陷入無主的境地,你割據鄂族四州輕而易舉,剩下那五州,要取很難嗎?”
“……你想說是南興朝廷趁機作亂洛都?”暮青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目光鋒銳逼人。
元修轉過身來看著暮青,“我在大圖傳遞消息頗為不易,眼下只收到這一封密奏,但他不一樣,他設立監察院以來,密探散布諸國,你以為巫瑾暗地里的動作能瞞住他多久?還是你認為大圖朝中對你就任神官一事的擔憂毫無道理?利欲熏心,人心易變,你與他同樣多年未見了,焉知他還是當年的他?”
暮青沒作答,她只是坐在床邊看著元修,眸底的鋒銳漸漸散去,終變成死水般的寂。她本就清瘦,拖著病弱的身子硬撐的倔強模樣令人忍不住想起寂寂春深、淡花瘦玉的景象。此時的元修,尚未看懂暮青的神色,也不懂她這般神情是因誰而生,他只是忽然有些不忍。
“眼下只有這一封密奏,所以我的話只是猜測,過幾日興許會再有消息。”元修說罷就向外走去,到了門邊望見梭刀,目光沉郁了幾許,取下梭刀便拂袖而去。
一出房門,一個侍衛就從船隊前方過來,停在了前頭的船上。元修飛身掠去船尾,聽侍衛回稟了畫舫那邊的情形之后,低頭看了眼躺在掌心里的梭刀。
船早已開動了,此時下水必是尋不著那包袱了,元修望著空闊幽靜的江面,想著密奏中的消息,抬手招來侍衛,吩咐道:“既然他們上了岸,命他們聯絡陳鎮,辦一件事。”
侍衛附耳聽罷旨意,匆匆辦差去了。
元修又招來一個侍衛,吩咐他打盆溫水送進暮青屋里,再送身干爽的衣裙過去。
半個時辰后,侍衛進屋將木盆和汗濕的衣裙端出來時,江上已泛起了魚肚白。
因朝廷禁令,清晨時分,行駛在烏江上的只剩下了官船,江面上開闊了起來,也安靜了下來,而岸上卻陷入了混亂。
大圖的內亂比想象中來得快。
九月初八凌晨,天子猝然遇刺,殿前侍衛長手持龍佩出宮傳旨,命龍武衛大將軍萬嵩立即率衛隊護送南興使臣及郡主儀仗回國,不得延誤!
而當重臣們趕到延福宮外時,大火已經燒紅了大內的天,老臣們從宮人手中奪過木桶,親自往殿內潑水,卻無濟于事。
殿前侍衛長傳旨回宮后,老臣們將其圍在當中,情緒激動地詢問天子和太后是否當真遇刺、是否真在殿內、可有別的旨意……得到的卻是令人絕望的答復。
天子遇刺,危難關頭竟未下旨欽定繼位之人,卻只下了一道于國無用的旨意,老臣們頓時感到了絕望。
這時,禁軍來報,稱姬瑤逃入了廢帝宮中,挾持廢帝前往天牢,以廢帝性命為要挾命令禁軍釋放被關押了三年之久的藤澤。禁軍不敢輕舉妄動,故而前來恭請相令。
景相意識到,救出未婚夫婿之后,姬瑤要么會挾廢帝命朝廷交出國璽和鄂族圣物,篡權奪位,要么會劫持廢帝出宮,返回鄂族,集結舊部勢力,圖謀大業。
廢帝與復國重臣們之間早已結仇,姬瑤又犯下謀逆大罪,按說二人的性命皆可不顧,但若不顧,又該由誰來繼帝位?
先帝膝下有四位皇子和兩位公主,二皇子夭折,四皇子乃賢妃所出,幼時天資聰穎,頗得先帝喜愛,哪知年少時卻因受一宮女引誘傷了身子,自此就變得喜怒無常。有傳言說那宮女是巫谷皇后的人,故而此后四皇子才瘋了似的與大皇子作對。當年廢帝趁內亂登基,將四皇子貶為庶民,囚禁于王府中,大圖復國后,四皇子雖然被赦,卻因抑郁成疾薨于去年三月。
廢帝膝下倒有二子,但一脈相承,廢帝血脈若繼帝位,豈有復國派的活路?
難不成要從宗室子弟中擇選一人?可當年神皇二權相爭,使得皇族元氣大傷,此后每逢儲爭,皇子們總要標榜復國之志以爭取復國派的支持,從而斗得你死我活,以至于宗室人丁也不旺盛。
但……倒也不至于選不出人來。
可此乃干系國家興亡的大事,繼承大統的人選絕非立刻就能擇定的,而大難就在眼前,景相只好命景子春前去天牢,設法拖住姬瑤,自己則勸一干重臣前往紫宸殿,一連簽發數道相令,封鎖天子遇刺的消息,并緊急收網,凡是名單中在列的官吏、宮侍、商號,無需拘拿,就地處決!
這番處置不可謂不快,但還是慢了一步。
這天恰是暮青回國的日子,儀仗陣勢浩大,洛都城內,上至官宦人家,下至平民百姓,皆不想錯過這等盛事,故而沿街鋪子老早就被搶訂一空,許多人天不亮就起來了,只等城門一開,宵禁一解,就到街上看熱鬧去。大內的火燒起來后,看到的人不在少數,加之龍武衛領旨之后,忽然棄開儀仗,同神甲軍一起,只帶了使節團和皇后的一眾親隨快馬輕裝疾馳出城,這古怪的舉動無異于打草驚蛇。
原本打算同日離開洛都的北燕使節團也立刻棄了儀仗,只由衛隊護送出城。而當城防司衙門的人來到幾個官吏府邸和一些商鋪門前時,已經有人望風潛逃了。
宮內,姬瑤挾廢帝救出藤澤之后,果然命人交出傳國玉璽、鄂族圣物和神官大印,景子春雖是天子近臣,卻不可能知道這些干系重大之物收藏于何處,他甚至連鄂族圣物和神官印璽仍在暮青手中都不知道。姬瑤明白這個道理,故而沒有過多糾纏,她命禁軍撤去弓弩手,打開宮門,挾持著廢帝退出大內,一路退至了永安大道街口,這條大道切割著官宅和坊市,入市過兩條巷子就是永安渠,這條吃水渠是洛都的命脈所在,四通八達,交織如網。
景子春立刻明白了姬瑤的意圖,他負手立在禁軍之中,用手勢和眼神示警,不料目光剛轉開,藤澤就忽然拎起廢帝,與姬瑤一起縱身掠向坊市。
景子春立刻下令放箭,弓箭剛對準二人的后心,藤澤就凌空一折,飛起一腳,將廢帝踹向禁軍,弓手紛紛收箭,待接下廢帝,藤澤和姬瑤已掠過巷子,一同跳入了永安渠中。
此時天空尚未破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兩國的使節團剛剛出城,景子春立刻命令闔城大搜!
本是喜慶熱鬧的一天,卻變得混亂而肅殺,洛都闔城閉戶,百姓惶惶不已,不知出了何事。
延福宮的大火直到辰時才熄,景相率執宰重臣們入殿,在燒黑了的圍榻上見到了兩具相擁的焦尸。
老臣們跪在冒著白煙的廢殿中央嚎啕大哭,但國難當頭的嚴峻形勢卻容不得群臣沉浸在悲痛中太久。很快,尸體被陳放到了偏殿,暫時秘不發喪,延福宮來不及清理就上了鎖,禁衛、宮人皆被嚴令留在宮中,擅出大內者,滿門皆斬!
朝廷在運轉,大內、都城尚在掌控之中,地方上卻亂了起來。
逃出都城的亂黨將消息傳了出去,致使地方官府奉命拿人時撲了個空,一些亂黨在軍中起事,他們尚不知大內出了何事,為了煽惑軍心民心,便四處造謠生事,說皇帝愛慕神女,不愿其回國與夫君團聚,強留不成,二人反目,致使宮中失火,天子駕崩,神女出逃,南興帝御駕親征,現已重兵壓境,欲亡大圖,開疆拓土。
這謠言說得煞有其事,地方官吏紛紛上表請安,請求朝廷辟謠平亂,安撫民心。
而朝中卻在為另一件事頭疼——欽州傳來加急軍報,稱石溝子鎮一役大捷,廢帝謀士于、沈二人伏誅,但英睿皇后遭北燕帝元修劫走,現今下落不明。
英睿皇后竟然被劫?
北燕帝何時來了大圖?
這兩個消息將原本就焦頭爛額的朝廷攪得更加混亂,以景相為首的朝廷面臨著一個抉擇——救不救人。
亂黨四處造謠煽惑民心,卻正戳中了大圖重臣們最為擔憂的局面,那就是天子猝然遇刺,新皇固然可以從宗室子弟中挑選,但大圖勢必會亂上一陣子,南興會不會趁大圖無主的時機來插一腳?
暮青雖已卸任大圖神官,但鄂族四州仍尊她為神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一旦她安然回國,先割裂鄂族四州,再與南興帝并舉南興和鄂族兵馬奪下內戰之中的五州,可以說絕非難事,所以救人對大圖而言將需冒著亡國的風險。但暮青于國有功,如若不救,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怕是會淹了大圖,南興帝若龍顏震怒,大圖又是否承擔得起后果?
景相率執宰班子連夜商討對策,最終決定救人,但只是官面兒上的——朝廷下令搜救,但眼下逆黨作亂,官府行事必將受阻,雙方戰事一起,搜救必定延誤,這不能怪大圖,朝廷在內亂的關頭還愿意搜救,已經仁至義盡了。ωw.Ε.℃ΟΜ
這個決策令景子春隱隱有些擔憂,但究竟在擔憂什么,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偏偏在這個時候,云家傳來消息,說云老病重,請景相入府一見。
云老病重已久,有日子不上朝了,延福宮失火,云家對他謊稱是值夜的宮人貪睡,碰倒了燭臺,致使后宮一座宮苑失火。但歷經三朝的老人還是感覺出了府中不同尋常的氣氛,他堅持進宮問安,被家眷攔了下來,怒極攻心之下,已經昏迷了數日,這時突然轉醒,怕是回光返照,時辰不多了。
景相父子急忙去了云家,云老已經得知了宮中變故的原委,見到景相就嚎啕痛哭,“仲言啊!老夫曾勸過皇上,百善孝為先,可忠孝自古難兩全,為君者當以社稷為重……皇上若肯聽勸,何至于遭此橫禍?皇上如此年輕,正值大有可為之年,怎么就……”
景相見云老竟有痛哭的力氣,越發確信這是回光返照,不由悲上心頭,嘆道:“皇上自幼被迫離開先帝和太后,回國之路歷經千難萬險,卻只來得及見父皇一面,就連好端端的生母也瘋了,他怎能心無執念啊?您也看見了,這些年,國事之外,皇上幾乎把心思都撲在了太后身上。”
云老道:“大圖復國才三載,遭此變故,叫老夫如何瞑目啊……”
景相只能勸道:“朝中打算從宗室子弟中擇選一人承繼大統,但人選尚有爭議,您老好生休養,到時還要請您定奪。”、
云老搖了搖頭,“老夫怕是熬不過今夜了……聽說英睿殿下也出事了,老夫有一策,愿下九泉之前能再助我大圖一回。”
景相聞言,急忙俯身恭聽。
云老看了眼屋里,遣退了家眷下人,低聲道:“自英睿殿下執政鄂族以來,老夫時常夙夜難眠,憂我大圖疆土終有一日會被他人竊奪。如今,她落在北燕人手里,實屬天不亡我大圖!聽聞相爺想以搜救為名行平叛之實,這不失為一計良策,但老夫擔心的是……當年,老夫到南興接皇上回國,一路上親眼見識過此女力挽狂瀾的能耐,故而擔心她會半路逃脫。一旦她回到南興,則我大圖仍舊有亡國之險,所以相爺需得狠下心,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以搜救之名與南興聯手,套取英睿皇后的下落,然后……”
云老話沒說完,根本無需說完,景相已然意會。
然后,暗中下絆子,助北燕帝將英睿皇后劫奪回國。一旦事成,南興與北燕必有一戰,自然無力插手大圖的內政,朝廷圖得此喘息的時機,興許能渡過這次國難。
“多謝老大人賜計,您乃當之無愧的國之大賢!”景相立在榻前,朝云老鄭重一禮。
景子春垂首緘語,神色凝重,他終于明白自己在擔憂什么了。恩師和父親此番臨危救國,對手是四海聞名的南興帝后啊!能贏嗎?贏則能解亡國之危,但若輸了呢?他與南興帝有一面之緣,那人絕非好大喜功之輩,而英睿皇后是個心懷萬民的女子,這二人皆非好戰之輩,南興未必會趁火打劫,竊奪大圖疆土。
這正是恩師和父親此計最為致命的地方——一切都出于假想。
贏,自然萬事無虞,可若輸,假想敵豈不是要變成真敵人?豈不是要真把大圖往亡國的絕路上推?
但這憂慮景子春并未說出口,他瞄了眼一向頑固的恩師,他已油盡燈枯,何必讓他擔著救國亦或亡國的重負離世呢?況且,即便說了也無濟于事,因為南興帝后的心思,他也僅僅是猜測罷了,他擔保不起,而亡國的后果他同樣無法承擔。
那么,就只能賭了。
九月十二日夜,景相簽發相令,命地方官府“搜救”暮青。
九月十三日凌晨,三朝老臣、當世大賢云老卒于府中,享年八十二歲,臨終遺命秘不發喪,要待天子大葬之后才肯下葬。
此后,朝中欲從宗室子弟中擇選承繼大統之人,卻產生了分歧。
而地方上,加急軍報不時傳來,搜救如預期中的緩慢。
九月十八日夜,一封密信放在了景相的桌案上,密信出自已離開洛都的北燕副使陳鎮之手,信中之言令景相喜憂參半,喜的是北燕對大圖內憂外困的局勢分析及解決之策與朝廷一致,憂的是北燕請求將正在海上演武戰艦駛入周山海峽。北燕使船就停靠在英州港,命使船接駕即可,為何要將演武的戰艦駛入港口?北燕在打什么主意?眼下大圖正亂著,如若答應,會不會引狼入室?
執宰班子猜疑不定,不敢輕易答復,但僅僅七日后,他們就明白了北燕為何會有此請了。
九月二十五日,英州急奏,稱南興鎮南大將軍魏卓之親率遠洋寶艦三十八艘、護洋艦六十八艘、巡洋戰船百余艘等硬闖明洲島,大圖海師不敵,連戰連敗,現南興海師已朝英州而來,軍情緊急,奏請朝廷速速定奪!
景相頓時覺得頭皮發麻,心中一算時日,他們在這兒看此奏報的時候,南興海師怕不是就快到英州港了!
奏報上稱,南興來犯的理由竟是聽聞北燕海師正在兩國海域演武,懷疑北燕使節團會伺機劫親,而北燕海師會借演武之名行接應之實,故而前來襄助。
都硬闖了還自稱襄助,這簡直欺人太甚!
論疆域,大圖堪比當年的大興,可論國力,大圖因兩族爭端,朝廷貧弱,實在難與南興抗衡。尤其是海上的實力,英州港小,一向太平,朝廷便極少重視海防。反觀星羅十八島,因常年受海寇滋擾,大興朝廷對海防一向重視,南興帝渡江親政之后,將魏家少主封為二品鎮南大將軍,命其奉旨回星羅練兵造船,大有蕩平海寇、發展海上貿易、富國強兵的雄心。經過數年的勵精圖治,而今,南興的海上貿易已經興起,星羅足有海船兩千余艘,其中戰船八百、巡船千艘,遠洋寶船兩百余艘,更有護洋船、傳令船不計其數,此等雄厚的實力,不怪大圖海師連戰連敗,那些建造已久、船型老舊的戰船沒被撞沉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老臣們氣憤不已,卻也心驚膽顫,南興海師來犯的時間無論怎么推算,南興帝下旨之時,英睿皇后都應該尚未出事,這只可能是南興帝在北燕的種種動作里洞察出了事端,以防萬一,及時做了部署。
老臣們不由擔心,大圖朝廷打的算盤真能瞞得住南興帝嗎?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有人提議,當立刻簽發相令,準北燕戰船駛入英州港,以牽制南興海師。
景相卻將北燕的密信燒成了灰,他不是后悔了,而是久經政壇風雨,尚未慌到六神無主——英睿皇后有功于大圖,如若不救,大圖必遭天下人指責,下令“搜救”一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二來,即便南興帝識破此計,沒有證據,他也只能吃個啞巴虧。但倘若簽發相令,準了北燕之請,那豈不是把證據亮給人看,生怕南興帝沒有大舉興兵借口嗎?
景相決定耗著北燕,他知道北燕帝跟大圖客氣只是因為想要爭取盟友,但他等不了太久,如未得到答復,他一定會命海師進犯大圖海域,到時大圖既不會落人口實,又能達到牽制南興的目的,一舉兩得。
景相沒有猜錯,就在他做出這個決定之時,北燕海師忽然進犯大圖海域。
九月二十六日凌晨,南興海師過英州港而不入,直奔周山海峽,停在海口,遙望余女鎮。
九月三十日,北燕海師駛入周山海峽,兩國戰船隔島相望,戰事一觸即發!大圖海師奉命避戰遠觀,看著海上連綿如山、氣勢雄壯的兩國戰船,連聲號子都不敢吹。
十月初二,鹽運船隊駛出烏江,抵達了余女鎮。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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