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殺逼得緊,數次險取呼延昊性命,卻縛手縛腳,難以施展全力。殿中處處是機關,不知何處可毀,何處不可毀,呼延昊與他纏斗數招便知曉了他的忌諱,偏往殿柱和火臺后避,他心中正暗罵這胡崽子狡詐時,忽聽他大笑一聲!
“西北三十萬軍,竟封一女人為將!大興兒郎都死光了嗎?”
那笑聲狂放,嘲弄,帶幾分血氣,聲震殿梁。
元修霍然抬頭,月殺驚住,絲刃偏走,呼延昊馳退向一殿門邊,一砸壁上磚石!
殿門開時,他矮身一滾,不待殿門全然升起便滾出了殿去。
水門,她給出的出路。他原以為殿門后會連著暗河,但殿門開啟時并未見河水涌入,因此他果斷出殿來,殿外只要不是暗河,有何機關他并不懼!他傷了一臂,她的親兵身手頗似殺手,那兵刃太殺人,他不如避到殿外,只要她在殿中,那親兵小子便不會追出來。
殿門漸升,殿內火光燭來,照一地干涸的河床,細沙如雪。
這一生,血里復仇,草原王座,十年深埋在心,未曾有一日淡忘。
這一日,黃金神甲觸手可得,功成如此近,卻終敗走。
人生里難以抹去的敗績,他似乎并不太悔恨,心頭一道斑斕色彩不知起于何處,讓多年后他想起地宮之行,只記得光影交錯的天地里,那河床細沙,那青銅高臺,那黃金神甲,那躺著的人。
那人兒蒼白的容顏似沙里雪,未看清,便已遠去。
容顏不清,那呼查草原、那大將軍府、那狄部夜晚、那白玉甬道、那蛇窟之行,卻心頭一遍遍明晰。當他起身,忽生大笑!
除了阿媽,這世上竟還有一個女人,足以叫他記住!
河床沙如雪,前路深寂寥,他踏沙行遠,如孤行的蒼狼。
他的草原王座,似缺一后,她還不錯!
月殺沒有追出去,他趕回青銅臺,所見卻比他想象中更糟。
原以為呼延昊那一句會讓元修識破暮青的身份,未曾想他竟揭了暮青的面具,見了她的真容!
元修見了月殺的臉色,心中便已明了。越慈果然知道她是女兒身,他的身份不淺,身手頗似殺手,兵刃獨特,讓他想起江湖中有一門——刺月門!
此門極盡江湖情報與暗殺之能,出現于十年前,來路神秘,無人知曉門主是誰,只知此門行的是買賣人命和江湖消息之事,刺部負責江湖暗殺,月部負責江湖情報,只有付不起酬勞的買主,沒有他們行不成之事。
下俞村那百名馬匪弓手,匪寨里一夜死了的大小頭目,他原先一直想不通是何人所為,此時想來,應是刺月門!怪不得當時他想不通西北地界上有何門派想幫西北軍,卻不愿意留下名號,若是刺月門倒是說得通了。只是他們想幫的應不是西北軍,而是她!
她的身手在江湖上未曾見過,刺月門行事神秘,她或許是刺月門之人,他未見過此等身手倒說得通。可她的行事作風,并不似江湖人士,且她不會內力,會是刺月門之人?
那便是她與刺月門有何淵源?不然刺月門的殺手為何在身邊保護她?
元修眉宇深鎖,疑問重重,若非此時不宜追根究底,而是出地宮要緊,他定不會在月殺面前裝作何事也不知。
“大將軍有話要問盡管問!出了這地宮,談話可就不這么方便了。”月殺卻忽然開口。
元修詫異地看向月殺,他還以為他會遮遮掩掩,未曾想他倒干脆!他頓時冷笑一聲,目光沉如鐵,盯住月殺,“越慈,月刺!你想本將軍問什么?”
元修自嘲一笑,刺月門的手都伸到西北軍中了,他竟未發覺。
月殺聞言并無驚詫,他的兵刃一出手時便知道元修會識破他的身份了。既如此,他怎會由他出了地宮再問?地宮一出,元修便是西北軍主帥,他若審他們,西北邊關三十萬軍,如何逃得出?不如此刻便攤開來談,談得攏便一起出地宮,談不攏便在此一戰,若能替主子除去一大患也是不錯。
地宮機關重重,西北軍主帥不幸死在地宮里,真相永不會被世人知曉。
但此念只是心頭一過,月殺便壓下了。主子所布之局,元修不可缺,此人還不能死。雖然他極想在此除了元家嫡子,但不能壞了主子的布局。
“也是。大將軍有事不該問我,該問她。她為何來西北軍中從軍,要她告訴你。我只是受門主之命,前來軍中保護她而已。”月殺道。
他并不怕說出主子來,主子派他來西北軍中時就料到許會有這么一日,刺月部有江湖身份遮掩,元修是猜不到主子身上的。
主子深沉莫測,所布之局從無遺漏,十年來刺月門趁著在江湖上行事之機,散出真真假假的消息無數。十年了,消息駁雜,真假似網。官府、江湖,想查他們的不知有多少被帶入局中,終為主子所用。
主子既派他來軍中就不怕他身份暴露,上俞村時,他答應去葛州城求救,并非是怕身手暴露連累主子,而是出去聯絡暗樁的。只是暮青不知刺月部還有一重江湖身份,一直在閑操心而已。
元修聞言看向暮青,他果然猜對了,她與刺月門有淵源?
“她是你們刺月門之人?”元修問。
“不是。”月殺答。
“那你們門主命你保護她?”元修盯住月殺,眸光銳利如鷹隼,似要瞧出他所言虛實。
月殺冷冰冰地回應元修的注視,眸中忽有惡意,“自然,她是我們門主的女人。”
“……”元修忽怔,久未動,火光照著他的容顏,漸白。
圓殿華闊,金山瓊翠,男子立在青銅臺上,腿腳似被金石灌注,動彈不得。
月殺滿意地看了眼元修,心情總算不那么糟糕了。談得攏談不攏,如此結果似乎都不錯。
他低頭看向暮青,她躺在青銅臺上,眉心緊蹙,氣息頗沉。她額角的割傷不淺,這會兒血已凝了些,但深些之處血還在淌。她穿著神甲,點穴止血不得,只得擦些藥膏,而藥膏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