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身,朝服襟前虎豹栩栩,眉如柳刀,宮燈映紅了眉下星眸,如刀鋒染血,寒凜逼人。
百官吸了口涼氣,這活閻王稱病不朝十日,不現身時人人眼巴巴等著她現身,如今現了身又覺得不太想見她。她來了,今日這朝怕是不好上了。
“都督的病養好了?”胡文孺嘲諷地問了句。
暮青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在百官中掃了掃,道:“我的病好了,就該諸位大人病一場了。”
百官皆驚,人人覺得那目光像是在看自己,心道果然今日這朝不好上了時,暮青已當先進了宮門。
乾華殿前的廣場上,百官列隊,宮人長報一聲上朝,百官才上玉階,入金殿,拜帝王,呼萬歲。
元相國早在金殿里了,見武官隊伍里暮青赫然在列,不由眸光微深。
“周愛卿來了,身子可好些了?”步惜歡在御座之上望向暮青,瞧著她身穿三品武將朝服的清寒威凜之姿,心中輕嘆。雖然這些日子夜里他常去見她,但有些日子沒在朝上見到她了,還真是怪想的。
她不在,這幾日上朝又跟往年似的,無趣得緊。
“回稟陛下,微臣身子已無大礙,今日是為了西北軍撫恤銀兩貪污一案而來。”暮青出列回話,開門見山道。
金殿忽靜,但沒人意外,這些日子暮青只做了兩件事,一是去玉春樓賭錢,二是到義莊驗尸,兩件事皆與軍中撫恤銀兩案有關,她今日上朝當然不可能是為了那兩件案子。
元相國問:“哦?本相也正想問,都督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三月之期已過近半個月,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盯著都督府,但線報與朝中傳言的一樣,但他不信,以他對這少年的了解,她在府里閉門不出定有玄機!
“已經查清!”暮青看向元相國,眸光清冷,一開口便驚了金殿!
殿上忽生嗡音,百官皆覺得在宮門口吸的那口氣吸早了!這才十日,加上玉春樓賭錢那兩日也不過十二日,此案怎么就查清了?
元修望向暮青,她查案的進展與他說的不多,只讓他辦了幾件事,一是讓他留意朝上有哪些人彈劾過她,二是讓他上折奏請允奉縣知縣的家眷將尸身領回去安葬。昨日下了朝,她派人到宮門前等他,向他要彈劾過她的朝臣名單,他便送去給她了,聽說今日她要上朝,他便知道案子有眉目了。
十二日,她一出手,他就知道會有驚喜!
元相國立在御座之下,神色被殿上金玉晃得看不真切,似真似假地問道:“哦?那有多少人貪了軍中銀兩,名單在何處?”
百官望向暮青,無關之人坦然視之,有關之人眼神躲閃。
暮青將百官百態看在眼里,心中有了數,道:“相國大人要的名單,下官自然有,不過不打算照單念。念出來定是人人喊冤,下官一人之舌難敵眾,也不想與人舌戰。”
百官:“……”
她嘴毒如刀,還難敵眾?
“那你想如何?”元相國問,那神態瞧不真切,聲音卻威嚴沉著。
“讓證據說話,當殿說案!”暮青道。
元相國這回卻沒允,道:“本相只要你查案,沒要你審案,審案自有刑曹諸司。你既然有證據,那便將名單和證據如數交出,此案查得是否清楚,名單上的人是否有罪,自有刑曹去審。”
暮青冷笑一聲,問:“敢問相國大人,下官可傻?”
見元相國不答,暮青又問:“刑曹審案,能力可佳?”
林孟聽了,臉皮一緊!
暮青又道:“我們的約定里確實只有查案沒有審案,但下官曾說過,三個月為期,破不了案任憑相國大人處置!如若下官將名單和證據都交了,而刑曹的審案能力有限,有罪的審成無罪,相國豈非要說下官沒有查清此案?”
這只老狐貍想知道她掌握了多少證據,她怎可能未結案就交給他?
林孟臉色鐵青,只覺得暮青還是不要上朝的好,至少百官的日子都好過!
元相國卻笑了笑,他早知暮青難纏,并不意外,只道:“國有國法,朝有朝律,審案需由刑曹主審,本相可允你聽審。”
“下官不稀罕聽審!”暮青半分不讓,“公堂之上,證據交給主審,若林大人手一抖,證據毀了,下官找誰說理去?要知道,林大人圓滑,可從不得罪同僚。且下官的名單里有相國大人的心腹,下官怎知名單和證據一交,誰有罪,誰無罪,不是相國大人嘴皮子一翻的事?”
此言一出,滿殿靜。
胡文孺心一提,這話莫非說的是他?
林孟一愣,他雖怒,卻也沒有被怒意蒙了心智,此案若真牽連相爺的心腹,他還真不敢審!
元修面色頓沉,看向元相國,眸底有沉痛之色,此案與爹的心腹有關,那可與爹有關?
這可是西北軍的撫恤銀兩案!
元相國望見元修的神色,臉色也沉了,深深望了暮青一眼——這少年果真是橫在他們父子間的一把刀,日后必除之!
“想知道名單,我查的案子只能我來審!要么當殿說,要么去刑曹,我自有服眾的證據,自會要這案子大白于天下!”暮青知道一透出此事與他的心腹有關來,元相國為了不惹元修懷疑,定不會再阻止她當眾審案。
百官卻不知當殿說與去刑曹有何分別,不過是地方不一樣。
“我要驗尸,若有迂腐不化者要說此乃乾華金殿,不可行驗尸之事,那就去刑曹!”暮青不待人問便道,一開口便堵了接下來的口舌之爭。
“驗尸?”元修問,“奉縣知縣?”
最近死的人且與此案有關的只有奉縣知縣,可她不是讓他派人給奉縣知縣的家眷傳信兒,要他們進京運尸回鄉安葬?
莫非,她此舉另有深意?
“沒錯,此案要審,需先從奉縣知縣之死審起,他并非猝死!”暮青一語驚人。
那親自去過義莊,事后自然有人派人去義莊問過那老仵作,老仵作明明說暮青也認為人是猝死,怎么今日說并非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