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遍地毒沼,老婦人熟路,手中抓個人,仍然腳下生風,半步不錯。
暮青的肩膀鉆心的疼,語氣卻平淡得出奇,“前輩。”
“閉嘴!”老婦人一心行路,口中喝斥。
“我的肩要是傷著了,就不能幫您破陣了。”暮青絲毫不懼其威,心中對老婦人的身份和目的已能猜知一二。
方才在溪邊,當她告訴老婦人她就是破陣之人時,她曾說:“果然是你這有趣的小子!你破陣還真有兩把刷子!”這話聽起來就像是見過她破陣似的,她不可能藏在千機陣中目睹她破陣,那就只能是在圣谷的林子里了,她破那霧陣用的并非奇門之法,所以老婦人才說有趣——此人就是那個在林中戲耍他們的神秘人!她劫走她的目的,除了要她破陣不做他想,畢竟此人并未見過她別的本事。
“憑你這身三腳貓的功夫,婆婆我還用不著你出力,你只需出謀劃策。”老婦人冷笑一聲,抓著暮青忽然往一棵老樹上一踏,樹上的枯枝老葉、蛇蟻蟲群雨點兒般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一條花斑毒蛇擦著暮青的面頰掉進了下方的毒沼里,那毒牙只差半寸就能刮到她的鼻子。
老婦人惡劣地笑道:“收起你那點兒小算計,再敢吵鬧,小心拔了你的舌頭!”
暮青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嫌她話多。于是,她真就話多了起來,“您拔了我的舌頭,我就沒法出謀劃策了,若肩再傷著,那就連字都不能寫了。容晚輩提醒前輩一句,疼痛是會擾亂思維的,到時晚輩破不了陣,耽誤的可是前輩的大事。”
“……嘁!”老婦人惱了,猛不丁的把手一松!
暮青急墜而下,下方是塊山石,石上生著青苔,暮青一踩上去,腳下便打了個滑,登時仰面而倒!石后有洼冒著毒泡兒的沼澤,一棵斷木杵在其中,如沼澤里冒出的亂刀叢,栽入其中必死無疑,暮青卻毫不掙扎,只是適當地露出驚色,就像是被人封了穴道一般。
老婦人將她劫持進林中后曾點過她的穴道,她身上穿有軟甲,故未完全受制于人,之所以假裝受制,與其說是不想暴露神甲,倒不如說……她對老婦人打算帶她去的地方很感興趣。惡人鎮上出了什么事,從藤澤的神情上來看,他顯然知道鎮上會出亂子,但他隱瞞著此事,此事極有可能與神殿有關。
老婦人與藤澤顯然不是一路人,雖不知她要破什么陣,但天選陣中處處是險山惡水,有個熟路之人帶著她走,何樂而不為?只是月殺和大哥必定會來尋她,她需要留下線索,為他們指路,所以剛剛腳下一滑時,她故意將重心壓在一側,仰倒時狠狠地用腳面擦了下石上的青苔。
青苔被踢起來一塊,暮青有把握老婦人不會察覺,因為此刻她正心系她的生死。她當然不會真想殺她,不過是脾氣差,想要嚇她一嚇罷了。
果然,就在暮青的后頸離沼澤中的斷木只差寸許時,她的衣襟忽然被一只枯瘦的手揪住。
老婦人把暮青提了回來,看著她眼里的驚意,嘲諷道:“既然怕死,那就安靜點兒!婆婆我最討厭多嘴多舌之人,讓你生不如死的法子多的是,不過是急著趕路,不想在你這小子身上浪費時間,不然真會拔了你的舌頭,你該慶幸婆婆我用的著你。”
說罷,老婦人不給暮青回嘴的機會,抬指往她喉口一彈。
暮青喉嚨一緊,她被封了啞穴,這回是真的。
老婦人沒再抓她的肩膀,而是干脆像扛麻袋似的把她往肩上一扛,繼續趕路了。
暮青面朝老婦人身后,看著那石上的青苔腳印漸漸遠去,目光沉靜無波。她的手臂自然地垂著,手心里藏著抹雪光。
這沼澤林從外面看是片密林,可越往深處走,樹木越稀疏歪斜,老婦人扛著暮青在一棵怪樹身上一踏,枝葉颯颯作響,暮青手中的雪光趁機落下,掉落在樹下厚積的落葉堆里,落葉颯颯一響,如同樹枝茂葉的擺動聲。
老婦人出沼澤林時已是日暮時分,日落西山,一線余暉勾勒出連綿無盡的黑山,老婦人看了那黑山一眼,未往西南去,而是轉身向北奔去。
沼澤林里,紅云層疊,枝影枯瘦,仰頭望去像一片死氣森森的焦樹林。
一塊山石前,月殺抬劍挑起那塊被踢起的青苔看了看,說道:“無泥,是主子留下的,前面興許還有,找找看!”
兩個侍衛點了點頭,若非那婦人年事已高,又帶著個人,要尋她的蹤跡絕無可能。可即便她留下了一些蹤跡,那些腳印也淺得很,一片落葉便可覆住。這一路上,他們是靠著樹皮上一星半點兒的泥跡和些微剮蹭的苔痕尋到此處的,正心急這么搜索太慢,就發現了主子留下的記號,真是太及時了!
事不宜遲,一個侍衛當即以刀作筆,在身旁老樹的樹皮上劃下幾個密字,而后一腳踹上樹干,老樹應聲而倒,毒蟲蛇蟻雨點兒般落了下來!侍衛懶得躲,橫刀一揮,大風平地揚起,潑得蛇蟲黑云般一團,噼里啪啦的砸入了沼澤,老樹轟然倒下,巨弩般指向他們將去的方向,那一行密字則被壓在了下面。
“走!”月殺一聲令下,三人便化作黑風長掠而去。
夤夜時分,月光燭地,沼澤林外的地上仿佛落了層白霜。
蟲鳴忽止,三道人影從林中竄出,一出林子便分散開來。少頃,北面傳來一陣咕聲,兩道人影掠了回來,一個侍衛將刀交給月殺,說道:“頭兒,主子的刀!”
“北邊?”另一個侍衛疑惑地遠眺,只見北山峻拔,夜色下黑如龍爪,爪中似乎囚困著什么,說不出的詭異。
“那老婦抓走主子自有目的,她未必要去惡人鎮,但她的目的八成是要逼主子破陣。”月殺把手中的刀子一錯,語氣沉了幾分,“這已經是第六把了,主子的這套獨門兵刃只有七把。倘若那老婦的目的真是逼她破陣,那最后一把刀很有可能會留在陣門附近。”
兩個侍衛聞言不由摩拳擦掌,陣門何在,距此多遠,誰也不知。在找到陣門之前,主子八成不會再留下什么記號,由此向北,他們只能找尋那老婦的留下蹤跡了。盡管那老婦的蹤跡不易辨察,此時又是夜里,但他們本就是行走在暗處之人,這算不上什么。這一路上,破陣多仰賴于主子之智,他們因不便暴露身份,動起武來束手束腳,早就盼著大展拳腳了。
“此處向北,地勢平闊,難說有無殺機,不可掉以輕心,不可察之疏漏,破曉之前必須尋到陣門,能辦到嗎?”月殺問。
兩個侍衛嗤笑了一聲,一人嘆了口長氣,說道:“頭兒,你跟著主子從軍了幾年,真的變得婆媽了。”
月殺抿了抿唇,那侍衛逃命似的向后掠去,退到林子邊緣地帶,抽刀刻字,飛腿斷樹,一番動作渾如行云流水,絲毫不帶含糊的。樹倒下時,那密文照樣被壓在了下方。
“這兒!”這時,另一個侍衛已在距離拾刀不遠處發現了一小片新鮮折斷的草尖兒。
月殺看了兩人一眼,沒再廢話,道一聲走,三人便順著老婦人留下的蹤跡往北摸去。
此時,沼澤林里,鳥雀驚飛而起,片云般掠過明月,一名侍衛蹲在翻過來的樹旁看著密文說道:“主子留下了記號,往那邊去。”
藤澤循著侍衛所指的方位看去時,目光從那密文上一掃而過。他雖中了蠱,但功力未廢,借著林間朦朧的月色,仍能看得出那些文字應是某種密文!
造一套密文甚是不易,大姓豪族之間的密信往來多將心思花在信道和接頭地點上,至多在書信中采用只字片言的暗語,至今為止,他只知神殿的軍情密奏會一概以密文書之,木兆吉的護衛們之間竟用密文傳遞消息?
不僅如此,這些人行事非常謹慎,密文無不壓在樹身之下,且樹冠所指的方向皆與密文一致。既然伐木指路,那為何還要刻密文?這不難理解,倘若在他們之前,有敵手先發現了此木,很有可能會移木改向,故而樹標不能盡信,唯有密文可信。且倘若樹標與密文不一致,亦或密文被毀,那就說明林中藏有敵手——此法倘若在圣谷林中用之,只怕那老婦人武藝再高,也騙不了他們。
木兆吉的護衛們留了一手,他們一直在隱藏實力!
藤澤瞥向巫瑾,他正立在石前,撫著石上那塊被踢起的青苔。那青苔幾乎被踢翻過來,如此大的力氣,人當時必定冒著跌倒之險,而石后便是一片沼澤。巫瑾的目光落在沼澤里,轉身時,月光從沉靜的眉宇間淌過,眸光似出鞘之劍,寒寂勝雪。
藤澤的喉嚨隱隱作痛,抬手便將長鞭彈出,纏住一棵老樹就借力而去。
也罷!受制于人未必是壞事,這些人越肆無忌憚就越會顯山露水,他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有多大的來頭!
林中毒沼雖多,但眾人高來高去,又有前人指路,按說趕路本該不難,奈何入夜之后,毒蟲傾巢而動,藤澤等人身上帶著的驅蟲藥又在地下河水中失了藥性,而今縱有一身武藝,也不敢小覷時不時從枝葉間竄出的毒蟲。地人跡罕至,毒蟲之大甚是鮮見,不說蜈蚣蛇蟻,便是蚊子都擾人得很。這林中的蚊子一團一團的,見人就撲,被叮一口奇癢無比,每每落地察看路標,藤澤等人身上都要添幾個大如拳頭的毒包,真真是苦不堪言,故而一旦趕起路來,護衛們無不鉚足了勁兒,恨不能踏月乘風。
月光如水,灑入林間,似黑河里蕩起的片縷波光,藤澤無心察看林地,卻越走心越沉。風里混著酸臭的氣味兒,也不知木兆吉的護衛首領三人在前探路時斬殺了多少毒蟲,需知他們三人一邊探查那老婦的蹤跡,一邊伐木指路,不但有余力斬殺毒蟲,就連腳程都不誤。他們如此急行,竟一直追不上那三人。
藤澤的心頭愈覺寒沉,待察覺出風里的酸臭味兒越發濃烈時,樹木已在不知不覺間稀疏了起來。
護衛們舉目遠眺,只見前頭的枯木多了起來,月光之下猶如樹妖,樹身焦黑,枯瘦詭怪,明明是片葉不生的死樹,樹枝上卻垂著萬千藤蔓。
藤澤沉聲道:“慢些!有古怪!”
但護衛們一路疾掠已然成勢,豈是說慢就能慢下來的?且前方是片死樹林,地上八成有毒沼,加之樹木稀疏,一旦去勢稍慢,跌入沼澤里豈不是死路一條?
護衛們身不由己,打頭陣的人甚至來不及抉擇,便順著去勢扎進了死樹林里。樹枝上垂下的藤蔓遮人視線,兩個護衛抬刀便撥,可刀風剛到,綠藤便忽然向后一曲!
二人心頭一驚,霎時間頭皮發麻,那些綠藤彎曲的姿態根本不是藤蔓迎風舒展之態,而是糾纏擰動,看起來就像是……
“蛇!”一個護衛大喊出聲,張口時已迎面撞了上去!
這些小蛇只有小指粗細,掛在樹上長如柳條,人踏枝行路,極難避過,那護衛迎面撞來,頭上頓時被潑了一鍋長壽面似的,耳鼻面頰如遭蟻噬,一條小蛇鉆入口中滑入了喉嚨,皮肉下涌入股股寒流,一涼一熱只在瞬息之間,待覺出麻時,他已遍體僵木,扯著毒蛇從樹上跌了下去。
緊隨在后的護衛目睹慘象,急停不住,一頭撞上樹身,失足便栽了下去!離地丈許,他跌到地上竟連個聲響兒也無,只覺得身下一陷,灼痛感隨之襲遍半身。護衛凄厲地一叫,定睛一看,自己泡在黑沼中的雙手活似腐尸般,已遍布紫斑。
咔嚓!
就在這時,樹木的斷裂聲傳來,護衛仰頭望去,只見那絡腮胡首領一刀扎進了樹身,在將要撲上蛇群時,雙腿往樹上奮力一蹬!
這一蹬,真氣蕩飏,極盡霸道,近在咫尺的蛇群頓遭千刀萬剮,血肉橫飛,眨眼成骨!樹身被蹬出兩個腳窩,木屑黑針般爆射開來,那人飛退之際將刀一抽,老樹崩斷,帶著血淋淋的蛇群當頭壓了下來。
身陷毒沼中的護衛露出了絕望的目光,而那絡腮胡首領已與后頭的人撞作一團,隊伍被逼停,他起身時橫刀一割,一片袍布落在手里,就地抓了把黑泥往胡須上一擦,把上頭沾著的毒蛇血肉擦干抹凈,使刀掘開樹下的土,就地便將那布給埋了。這手法干凈利落,甚是老練,蛇之毒多不在血肉中,但他并未大意,可見謹慎。
藤澤揚鞭纏住高枝,借力騰向夜空,只見死樹林廣袤千丈,樹上萬蛇纏枝,地上毒沼成澤,而那兩名陷入沼澤的護衛早已被吞得尸骨無存。
這時,巫瑾和侍衛們已落在了后方的樹冠上。樹下,藤澤和司徒峰的人馬在死樹林的邊緣停了下來,眾人紛紛對那絡腮胡首領抱拳道謝。
絡腮胡道:“前路不好走,樹上有毒蛇,樹下是毒沼,林子又大,很難一步不錯,得商量個法子!要是不得其法,過這林子怕是要傷亡慘重。”
一人問道:“木縣祭的人在前探路,他們是怎么過去的?”
一人道:“毒沼千丈,蝕骨無蹤,你怎知他們一定過去了?”
眾人默然,心中皆道不妙。
司徒峰搖頭晃腦的,全然不知護衛們心中之憂。木兆吉的人馬至今未損一員,而眾人的性命此刻又捏在那蠱醫圣手的手中,此人看似溫和無害,實則狠辣絕情,他恐怕不會給他們時間商量對策,就這么逼迫他們硬闖,踏著他們的尸體趕路,既可節省時間,又能削減他們的人馬,豈不一舉兩得?
絡腮胡頭疼地抓了抓胡子,仰頭看了眼樹冠。
卻聽巫瑾對侍衛們道:“有勞諸位了。”
侍衛們頷首應是,須臾也不耽擱,一人留下,四人立即縱身而去!
四道黑影自月下掠過,眾護衛紛紛仰頭,面露驚色!
怎么會?!
藤澤也大感意外,卻無心琢磨巫瑾的用意,他的目光鎖在那四道黑影身上,一瞬不移。
風起空林,薄云半遮著明月,四道人影黑風般潑入死樹林,兩人一隊,化影為鐮,影過之處,樹斷蛇舞!
樹斷得詭異至極,四人沾都沒沾過樹身,只是成雙掠出,所經之處,死木便如遭神力腰斬,待一縱之力將老之時,兩名侍衛忽然錯身而回,踏住木樁,仰頭出手!枯枝蛇群雨潑而落,侍衛們運臂之快,月色下仿佛化出道道殘影,剎那之間,舉頭三尺,血肉橫飛!侍衛們周身真氣蕩飏,頂心三尺之上仿佛張著厲網,千枝壓不斷,血水潑不入,死林千丈,竟不消片刻便被削盡,殘枝蛇影零落成泥,盡歸沼澤。
月光照著光禿禿的死樹林,四名侍衛披掛月光而回,周身如戴銀甲,腳一沾地便遙遙的沖著巫瑾抱了抱拳。
林蔭道上,藤澤和司徒峰的人馬僵木如尸,猶在夢中。誰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幾人是在那千機陣中與眾人一同被困在鐵窟下的那撥兒,這些人在千機陣中怕是連三成之力都未使出!他們隱藏實力不足為奇,奇的是他們個個身藏神兵!
那神兵是何來路?
方才有樹蔭遮擋,幾人出招快如風電,叫人眼花繚亂,故而眾人并未看清,唯有藤澤身在高處,視野廣闊,借著月光隱約看見血霧之下的厲網如千絲織就,如銀勝雪。
藤澤不在江湖,但府中招攬江湖人士無數,耳目一向通達,江湖之中絕沒有一門武藝能化真氣為實刃,這幾人使的必是兵刃無疑!可神兵利器又非柴刀,哪能人手一把?縱觀天下,門人以神兵威懾武林,兵刃又削鐵如泥細如發絲的,能是哪個門派?
刺月門!
刺月門乃大興武林門派,前陣子剛被南興帝以勾結海寇、暗殺朝廷命官等罪名下旨清剿,怎會出現在圖鄂?
他們絕非是流竄進國境,近日才被木兆吉招攬到的。但凡能人異士,無不傲氣難馴,更何況這些江湖刺客還擅使神兵?當初天下武林人士為奪寒蠶冰絲血流成河,倘若這些人潛入圖鄂只是為了尋人庇護,那世家望族必定重金求之,且即便重金為聘,想要這些冷血刺客俯首甘為族中死士也絕非易事,但這一路上,他們不但稱木兆吉為主子,還對其恭敬信重言聽計從,對其安危珍視有加,儼然死士!
莫非江湖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刺月門主是……木兆吉?
藤澤被自己的念頭驚了一驚,又想到大安縣地處國境,而木族子弟與大興武林門派干系匪淺,那木家豈不是與大興早有勾結?
藤澤并不知自己想岔了,且岔得極遠,他出了一身冷汗,這時,巫瑾由侍衛帶著乘風而去,踏著木樁往死澤對岸去了。
眾人這才醒過神來,雖不必再為穿過死澤而頭疼,卻沒人有如釋重負之感,望著毒沼中斷面齊整的死木樁子,刻在眾人心頭的只有悚然。
如非需人探陣,只怕木縣祭早就對他們下格殺令了吧?
藤澤目光寒沉地望了會兒巫瑾等人的背影,足下一點,也往死澤對岸而去。且不論他的猜測有幾分是真,這些刺客身上仍有秘密,午后在那溪邊,他們為何身中飛石而穴道未封
他有預感,木兆吉身上藏有驚天之秘,或許已離撞破不遠了。
“都愣著干什么?跟上跟上!”那絡腮胡首領看了眼藤澤的背影,抓了抓胡子,當先跟了上了上去。
死澤對岸,一棵倒下的老樹指向北面,侍衛查看著密文,巫瑾仰頭望向夜空。風吼老林,老枝茂葉颯颯作響,枝影刺破了人影,勢勁成狂,像他眼中的焦色。
他等不及那些人想對策,侍衛們動手要快得多,哪怕只快上須臾,他也想盡早尋到她。至于削減敵手,那老婦劫走她必為破陣,留著這些人頭前探陣未嘗不可。
“走吧。”待侍衛毀去密文,巫瑾轉頭看了看西邊。
漫漫黑云自西壓來,一場夜雨將至。
仍是這時辰,大陣北面,崇山峻嶺之巔,一座坍塌的神廟像一堆遠古巨石般守望著山河,山已崩裂,歷經數十載光陰,五道山縫已遭長草掩蓋,唯有山風吹過之時方可見那山縫起于地底,似自九幽之下伸出的地龍之爪,兇戾的將神廟捏了個粉碎。
廟門已塌,一根斜柱支撐著廟頂,青苔野蔓遮了圖騰。暮青迎風立在神廟前的石階上,似崇山之巔傲立的青松,巍然不動。
老婦坐在石階下方,半人高的野草隨風撲來,幾乎將她埋住。她佝僂著腰,目光如隼般穿過野草搖擺的縫隙,一瞬不錯地盯著山下。
她在等什么。
風卷著黑云自西邊涌來,漫山草伏,層疊如浪,雨點兒噼里啪啦地砸下來時,月隱入云,山下黑如深海。
平地一聲驚雷作響,青電裂空而下,山下有無數灰白的人影晃了一晃!
青電忽明忽滅,白影灰影纏斗如畫,黑雨拍林,刀劍擊磨,羯鼓般激切。風蕩著泥血氣騰涌而來,幾道灰影似天地間潑出的淡墨,先往山頂來了。
老婦人起了身,未候多時,幾道灰影便鬼魅般的到了山頂,毫不費力的尋到了只比野草高出一頭的佝僂老婦。
“梅姑!”幾人收刀抱拳,大雨沖盡了刀上的血,卻沖不散身上的血腥氣。
“人帶出來了嗎?”梅姑問。
“別提了!盛老三和萬十娘把咱們給賣了!人落在黑白二老手里了,咱們中了圈套,白老鬼的人追得緊,就快殺上來了!”灰衫漢子聲音似鼓,在風雨聲里嗡嗡作響。
梅姑似驚非驚,默然地望著茫茫山林,聽著風聲雨聲廝殺聲,平靜地道:“看來只有一條退路了。”
灰衫人道:“那是死路,不是退路。”
梅姑嗤道:“怕死就別進來!省得吵擾先圣!”
說罷,她飛退入殿,傾塌的殿柱擋了大半的廟門,她卻進出了無數回似的,背對著廟門都能隨意入內。在經過廟門口時,她伸手一抓,揪住暮青便將她一同帶進了神廟。
暮青仍然假裝被點著穴,心中飛快地縷著方才的見聞,目光左右掃著,借著忽明忽暗的青光環顧著神廟中的景象。
沒想到,她終究還是來了這里,鎮壓先代圣女之地。
這時,兩路人馬的廝殺已到了半山坡上,灰衫漢子等人無路可退,只能退入神廟,于是向山下打了聲響哨,哨聲刺破雨幕,纏斗的人群向神廟涌來。
而山腳下,月殺和兩名侍衛正屏息絕氣地伏在草中,望著山腰上的廝殺。
直到見兩路人馬先后上了山頂,一個侍衛才問道:“主子必在山頂!頭兒,等什么呢?”
“等他們入陣。”月殺盯著山頂,竟不急了,“這些人看樣子是惡人鎮中的武林人士,那老婦被人追殺,想讓主子破陣,就一定會全力保她,我們與其貿然殺入,不如跟隨在后出其不意!”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侍衛笑了笑,伏在草中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這時,沼澤林外,侍衛借著青光看了眼密文,說道:“北邊!”
“北邊?”巫瑾愣了愣,轉頭北望。大雨瓢潑,北山黑如墨色,連輪廓都看不清,他心中卻自有一幅山河圖。
天遠大陣東起十里圣谷,北依神脈山北麓,北邊是……
古神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