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縣知縣聽了忙點頭。
暮青眼神一飛,刀子般來回抹了抹步惜歡,道:“問你了?”
步惜歡只覺得脖子和心口都涼了涼,不由暗嘆她不僅嘴毒無人能及,如今連眼刀的功力也精進了。
“陛、陛下說的是,軍中需多少撫恤銀都是直接跟朝中說,撥下來多少那都是戶曹說了算,若不使銀子,撥下來的數目定有苛減。”奉縣知縣道。
“哦?既是說,戶曹將撫恤銀兩撥給你們,你們再將撫恤銀兩孝敬回去?”暮青不知該怒還是該笑,這與洗錢無異!朝廷將軍中撫恤銀兩發給地方,地方官將銀兩化成銀票,再孝敬回去,如此一來一去,官銀就變成了私銀!
這些贓官為了貪國庫的銀子,還真挺會費心思!
“你在奉縣任上幾年?”
“三年。”
“可能記起都給了誰幾次、多少數目的銀兩?”年前在奉縣縣衙,步惜歡將奉縣知縣革職查辦后,御林衛便將衙門里前前后后給查抄了,清點了縣衙庫房,查抄了賬簿,但那賬一看便知是假賬,真的賬簿沒有找到,只搜出了約莫十萬兩的銀票。就憑真賬簿沒有找到這點,暮青就斷定奉縣知縣對行賄的數目一定記得清,這些贓官多會給自己留條后路,行賄的賬目他一定藏在了何處。
“此事有賬,下官將其藏在了……藏在了城外石橋下。”奉縣知縣雖有些猶豫,但他已被革職收押,招與不招,朝中都會有人想要他的命,既如此,不如招了!臨死看能不能拉個墊背的,“石橋東的橋墩下,下官埋了只木匣,里面除了賬簿,還有與胡大人這三年來往的書信。”
書信!
賬簿在暮青的意料之中,書信稍稍給了她些驚喜。韆釺哾
奉縣知縣自嘲一笑,以前是他看走了眼,以為圣上昏庸,沒想到如今生死皆在圣上手中。但他只是小小的知縣,胡大人是元相國的心腹,圣上想懲治他,怕是不那么容易。
“除了我問你的這些,你還能想起什么來?”暮青問,審案時在問過必要的問題后,她習慣讓嫌犯自己回想與案情有關的事。以她的辦案經驗來說,辦案者能看到和問出來的大多是表面的案情,有些案子有隱情,有些案子藏著案中案,這些都只有讓嫌犯自己開口才有可能發現。當然不是每件案子都如此,但是審問不可懶怠,一定要審徹底。
奉縣知縣怔了怔,想了會兒便搖了搖頭,“下官知道的事,都與將軍說了。”
他自回京就被秘密關押在大寒寺的地牢里,并不知暮青任江北水師都督的事。
暮青也不在意這些,她只道:“我不相信你真的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必須再說出三件事來,不然此處會成為你的終老之地。”
三件事?
步惜歡揚了揚眉,見奉縣知縣急得險些要哭。
“不要跟我說你真的都說了,想!”暮青不待奉縣知縣開口便打斷了他,“我五更天前需要回城,你還有半個時辰。”
所謂三件事,不過是引導手段。
或許奉縣知縣真的把他知道的都說了,但那只是他認為的要事,有一些事他認為沒用,或許對她有用,所以她采取了逼迫審問的方式,要的就是不近人情。
嫌犯的壓力大,在他想不起要事的情形下,必會拿他覺得無關緊要的事來湊。而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或許真的與案情無關,或許對案情有助,暮青不知道,但她必須聽聽這些無關緊要的事——還是那句話,問案要徹底。
奉縣知縣越急越想不出,他貪污軍中撫恤銀兩,賄賂朝臣,此乃死罪,事到如今只求速死,而不是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里,每日一碗飯,無人說話,不見天日,不知年月,困在這三丈之地,直到老死。
他被關在地牢里,早就沒了時辰感,也不知半個時辰過去了多久,只覺得越來越急,想不出要事可說,他只能挑無關緊要的湊數。
“……押送撫恤銀兩的官差來后,縣衙會留飯,有一年宴席擺在青樓,一人酒后曾說,奉縣地貧,上頭卻不管這些,只瞧孝敬的銀兩多少,別地兒孝敬的多,上頭有了肥缺,自不會想到下官頭上。”
“呃,下官剛到奉縣上任時,將朝廷下撥的撫恤銀兩分作三份,送給了越州刺史秋大人、戶曹尚書曹大人和恩師胡大人,那時胡大人已任翰林院掌院學士,下官送去的銀兩自是最多,但恩師來信時曾說謀朝中肥缺需銀兩打點,頗有嫌銀兩少的意思,下官忙又送了些去,恩師卻還是年年嫌少,時常催要銀兩。這三年,送給恩師的銀兩足有朝中下撥的撫恤銀兩那么多,打點秋大人和曹大人的銀兩都是從稅銀里擠出來的。”
“將軍以為下官這知縣貪得多?下官原是想撈些銀兩,可哪知孝敬打點的上峰竟是填不滿的無底洞?這三年,下官貪的銀兩全都拿來打點了上官,自個兒兜里可是少有攢下的,將軍查抄縣衙時搜出來的那些銀兩,本是攢了來年打點上官的。這些年,上頭催要銀子就像催命,下官卻不得不孝敬!夜里難眠,連想做夢夢到銀子都不成……上了這條船,就下不去了。”
奉縣知縣悲戚一笑,本是隨便說些事來湊數,卻說出了胸中的苦悶,不知不覺竟也說了不少,只是不知這算不算三件事。
暮青沒說算不算,只是面色沉靜如水,片刻后不發一言出了地牢,在塔里尋了筆墨,往抄經的禪桌前坐了,道:“掌燈!”
話音落下,步惜歡已從菩提塔外檐角提了盞燈籠回來,也不放去禪桌上,就這么拿手提著為她照著。
“研墨!”暮青頭也沒抬道。
步惜歡連氣都懶得生,習慣了,于是一手提燈,一手研墨。墨香暗浮,西窗袖影,燭光幽幽照進硯臺,墨如水,生了漣漪。
暮青低頭疾書,沒瞧見,也沒心思欣賞,片刻后便寫好了幾頁供詞,上頭皆是方才她與奉縣知縣說的話,一問一答,除了沒提地牢,其余不差半字。
寫好后,暮青便回了地牢,要奉縣知縣畫了押。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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