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大亮,窗外大雪紛飛。
葉翎感覺臉頰濕了,神色疲憊地眨了眨眼睛,抬手,輕撫了一下南宮珩的臉,輕聲說:“阿珩,別哭,我沒事,應該高興。”
南宮珩怎么可能高興得起來?葉翎現在是沒事嗎?過去這十個月的苦,白受了嗎?都沒有!所以,他內心煎熬痛苦,只有一個念頭,想打死自己!
“小葉子,你罵我好不好?”南宮珩沉聲問。
葉翎聲音虛弱地說:“你這個死鬼,死哪兒去了,怎么才回來?”
南宮珩聞言,想哭又想笑,抱著葉翎,悶悶地說:“小葉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是啊,都是你的錯,所以你要好好補償我,不然要你好看。”葉翎拍了拍南宮珩的臉。
南宮珩應了一聲后,靜靜地抱著葉翎,閉著眼睛,冰冷的心中,漸漸涌出了一絲暖意。
“我餓了。”葉翎輕聲說。
南宮珩立刻睜開眼,小心地放開葉翎,讓她躺下,他下了床去。
葉翎偏頭,才看到南宮珩身上的傷口還沒處理,鮮血殷紅了大片的衣服。房間里還有三具殺手的尸體,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葉翎咳嗽干嘔,突然感覺心口悶悶的好難受。
南宮珩神色緊張,想過來,又回頭,大步走向殺手的尸體,飛起一腳,踹出去一半。
門被撞開,冷風夾雜著雪花沖進來,南宮珩一下一下,把殺手的尸體全都踢了出去!
聽到動靜過來查看的宋清羽,剛到門口,差點被南宮珩踢出來的一具尸體撞到身上。
往房間里看,南宮珩正要抱葉翎起來。
葉翎微微搖頭:“阿珩,你的傷……”
“沒事。”跟心里的痛苦比起來,這點傷算什么?
葉翎坐起來,南宮珩拿過床邊的外衣,小心翼翼地給她穿上。
葉翎靠在南宮珩身上,想著她現在沒有力氣,等會兒讓風不易給南宮珩處理傷口吧。
衣服鞋襪都穿好,南宮珩抱著葉翎下床往外走。
宋清羽撐開一把傘,等在外面,南宮珩和葉翎出來,立刻為他們遮住風雪。
其他人都在風不易的房間,已經吃過早飯,給南宮珩和葉翎準備的飯菜還在火上溫著。
聽到腳步聲,門開了,見南宮珩抱著葉翎進來,蒙婧神色一喜,立刻起身迎了上來:“阿珩沒事了?小葉沒事吧?我去給你們準備吃的!”
風不易連忙拉開旁邊的椅子,南宮珩坐下,就讓葉翎坐在他懷中,沒有放開。
“小風風,給阿珩看下傷。”葉翎對風不易說。
風不易看著兩人的樣子,不覺也有點鼻酸心酸,他知道,南宮珩表面再平靜,心里肯定要瘋了。
風不易取來藥箱,還沒靠近,南宮珩冷冷地說:“不用,小葉子餓了,要吃飯。”
“我可以自己吃。”葉翎對南宮珩說。
“不,你不可以。”南宮珩搖頭。
風不易皺眉,看了南宮珩一眼,倒也沒有勉強:“小葉子,讓他流點血,清醒一下,或許能好受一點,你先吃飯,等會再說吧。”
南宮珩恨不得葉翎砍他一刀,但葉翎不會這么做。對南宮珩來說,身上的傷甚至自己的命,都不如葉翎來得重要。
蒙婧端來了還冒著熱氣的飯菜,南宮珩堅持要喂葉翎吃,不讓她自己動手。
葉翎確實也沒什么力氣,任由南宮珩伺候她,她知道,若她拒絕,南宮珩只會更加難過。
葉翎也沒吃多少,就吃不下了。在她的堅持之下,南宮珩把她吃剩下的飯菜全都吃了。
“小風給阿珩處理一下傷口,我們就出發吧。”宋清羽開口說。這里離西涼城也就三四天的路程,不如早點回去才能安心。此地條件不好,經過昨夜,他們的人手又折損了很多,南宮珩和葉翎的房間也不能再住人了,不如盡早上路。
“好。”葉翎開口,“阿珩,讓小風給你看一下。”
南宮珩皺眉,因為他一刻也不想放開葉翎。
蒙婧過來把葉翎接過去,完顏幽端來了溫水,給葉翎擦手擦臉。
風不易給南宮珩處理傷口的時候,就見南宮珩眸光冰寒,比他自閉的時候看起來更冷了。
風不易心中微嘆,經此一事,原來那個開朗愛笑,樂觀跳脫的南宮珩,怕是死了,他的性格都可能因此而轉變。風不易并不喜歡南宮珩的轉變,但有些事,已經發生。
傷口包扎好,宋清羽趁著這會兒功夫去幫南宮珩和葉翎收拾了行李,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大雪下了一夜未停,外面積雪很厚,馬車就停在院子里。南宮珩抱著葉翎,用披風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進了馬車,宋清羽遞進來一個手爐,南宮珩放在葉翎手中暖著。
馬車出客棧后門,進了一條巷子。
昨夜有人走過的腳印,早已被積雪完全覆蓋。馬車穿過巷子,上了大路,往西涼城的方向走。
沒走多遠,聽到馬蹄聲迎面而來,宋清羽神色一凝,車未停,抬頭去看,兩人策馬而來,一男一女,是蒙璈和冰月,一身風雪,臉色不佳。
“清羽,妹妹呢?你們都沒事吧?”冰月到了跟前,勒住馬韁,神色急切地問。
蒙婧掀開車簾,見是蒙璈,微微松了一口氣,對他點頭,表示她很好。
隊伍停下來,宋清羽對蒙璈和冰月搖頭說:“算是沒事吧。你們是從西涼城來的?情況如何?”
冰月一臉怒色:“別提了!我們上個月接到妹妹的信就出發前來接你們,誰知道剛出西涼城就撞見了楚明澤,他易容喬裝成了蘇棠的樣子,騙了我們,給我們下了毒,關在一個山洞里!”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葉翎都來不及去想,這中間有件事不對勁。
但宋清羽其實想到了,沒敢說,以為是葉纓的疏忽,多說無益。
那就是上個月在葉翎出發之前,給葉纓寫的那封信中,說葉塵疑似蠱王宿主,他的血很可能能解除南宮珩的斷情蠱。
宋清羽認為,葉纓看到那封信,一定會第一時間取葉塵的血,派人來給葉翎送。雖然知道葉翎和南宮珩已經在來西涼城的路上了,但南宮珩解蠱這件事,越早越好,一刻都不能耽誤。送血來,才是最快的。
事實上,葉纓就是這么做的。
當時她取了葉塵的一點血,裝好,交給蒙璈和冰月,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出發前去接葉翎和南宮珩。
如此若是葉塵的血真的能解南宮珩的斷情蠱,那么按照葉纓的原計劃,早在五六日之前,蒙璈和冰月就該跟葉翎一行匯合,葉塵的血早該交到了葉翎手中。
可惜,中間出了意外。
蒙璈和冰月剛出西漠城,正好撞見了往西涼城去抓葉塵的楚明澤,并且楚明澤猜到了他們的意圖,演了一場天衣無縫的戲碼。
楚明澤假扮蘇棠,迎面“偶遇”蒙璈和冰月,說葉翎讓他找楚明澤,他用肩上的“蝴蝶”確定,楚明澤就在西涼城,擔心楚明澤會對葉塵不利,所以先一步趕過來,配合葉纓和百里夙,除掉楚明澤。
楚明澤的說法,合情合理。因為那原本就是葉翎有過的想法,她跟蘇棠提過想要這樣做,但蘇棠死活不愿意離開蒙婧,給拒絕了。
蒙璈和冰月躲不開,因為楚明澤來西涼城帶了很多死士,當時已暗中堵死了冰月和蒙璈的去路。
不是蒙璈和冰月吃了楚明澤給的東西,而是楚明澤用了無色無味的毒煙。
事實是,即便楚明澤不假扮蘇棠,他暗中動手,得手的可能性也是百分之百,因為蒙璈和冰月在明,他在暗。
冰月昏迷過去之前,做了一件事,把她隨身帶的,給南宮珩準備的葉塵的血,自己喝了。因為她知道,那也是楚明澤的目的之一,若是讓楚明澤得到,會很麻煩。
冰月想的沒錯。
當時楚明澤料到蒙璈和冰月身上帶了葉塵的血,要去給葉翎和南宮珩送,這也是他必須要對他們兩人下手的原因之一。
那時楚明澤堅信,服下葉塵的血,他就可以徹底擺脫蘇棠的追蹤,所以勢在必得。而且此舉可以阻止南宮珩恢復正常,對他絕對有利。
結果,血被冰月喝了,迷藥解了,她跟楚明澤打了一場。楚明澤人多勢眾,卻不想跟冰月打,用昏迷過去的蒙璈的性命威脅她,她最終只能束手就擒。
蒙璈和冰月過去這將近十天的時間里,被楚明澤關押在西漠城外的一座山里,搶走了他們身上帶的藥物,給他們下了軟筋散,還派人看守。
楚明澤只最開始出現過一次,最后對冰月說的話是:“冰月姑娘,這一次,我可以殺了你們,但我選擇不殺。我欠你的救命之恩,就此一筆勾銷。過幾日,你們就可以走了。”
直到前日,楚明澤的屬下消失,而蒙璈和冰月等體內的毒藥效過去,用最快的速度過來找南宮珩和葉翎,因為只有蘇棠才能找到楚明澤在何處。
而蒙璈和冰月到現在都不知道,葉塵已經落入了楚明澤手中……
前日啞奴出現,一心惦記著葉塵,只想著找到蘇棠,帶他去找楚明澤,一時都忘記了南宮珩的斷情蠱本該解了這件事,并未提起蒙璈和冰月。
冰月三言兩語說了他們的遭遇,蒙璈臉上還有一道明顯的傷疤,是楚明澤打的。
宋清羽嘆了一口氣,告訴蒙璈和冰月,在他們被抓期間,葉塵已經被楚明澤抓走了。
“什么?”冰月簡直要瘋了,“那個賤人!”
“蘇棠和啞叔已經去找楚明澤了。昨夜我們遭遇了一場暗殺,阿珩他……”宋清羽嘆了一口氣。
“師兄怎么了?妹妹沒事吧?”冰月沖過來,掀開車簾,就見南宮珩抱著葉翎在馬車里,臉上都沒有幾分血色,葉翎閉著眼睛,面色虛弱,像是睡著了。
“危急關頭,阿珩心系小葉,斷情蠱解了。”宋清羽說,“他們都受了傷,不過性命無礙。走吧,先回西涼城再說。”
冰月臉色鐵青,回到馬背上,眼圈兒微紅,卻也沒有再說什么。宋清羽所言的“危急關頭”,她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葉翎和孩子的性命遭到了緊迫的威脅。
這沒什么值得高興的,因為一切的事情,對南宮珩來說都太殘忍了,對葉翎來說都太不公平了!
想到剛剛看到的南宮珩的眼神,他眸中分明蘊含著毀天滅地的怒火。冰月知道,他已經不是從前的南宮珩了。
接下來,不論走路吃飯睡覺,南宮珩全程抱著葉翎,什么都不讓葉翎做。
夜里葉翎睡著了,南宮珩總是靜靜地看著她,一直到天亮。
葉翎知道南宮珩很緊張,心事很重,她也沒有多說什么。南宮珩需要的不是她的安慰,甚至她說沒事的這種安慰,會讓南宮珩更加自責愧疚,不如就交給時間,等孩子出生了,葉塵回來了,一切好起來,南宮珩也會慢慢好轉的。
三日后,一行人終于回到了西涼城。
進寧王府,秦徵見到南宮珩和葉翎,得知中間發生的事,很是心酸,如意當時眼淚都下來了。
南宮珩和葉翎見到了秦易小娃,他還在呼呼大睡,都不讓葉翎抱,怕傷著她,南宮珩沒打算抱,因為他只想抱著葉翎。
回到熟悉的家里,葉翎終于稍稍放松了一些,喝了一碗方元燉的湯之后,就睡著了。
接到消息的百里夙和葉纓以及葉旌匆忙趕來,去叫他們的宋清羽在路上已經說了中間發生的事,葉纓簡直要瘋了!
見到葉翎的時候,她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巴掌大的小臉比起懷孕之前瘦了一圈兒。
南宮珩就坐在床邊,見葉纓和葉旌來了,他站了起來,眸中滿是愧疚。
葉纓眸中水光閃爍,大步上前來,揚手,狠狠地抽了南宮珩一巴掌:“你答應過我什么?”
南宮珩娶葉翎的時候,對葉纓和葉旌發誓,會用性命守護葉翎。不論原因是什么,他沒有做到。他希望葉纓打得更狠些,甚至砍他一刀,因為他覺得自己活該。
葉纓到床邊,握著葉翎的手,不覺淚流滿面。她打南宮珩的臉,何嘗不是在打自己?因為她也發過誓,要保護葉翎,卻沒有做到,讓她受了這么多的苦。
葉旌低著頭站在葉纓身后,拳頭握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百里夙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上前來,拍了拍南宮珩的肩膀。
“大姐,小弟……”葉翎睜開眼,看著葉纓和葉旌微微一笑,輕撫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看,我們答應寶寶的妹妹。”
葉纓很清楚這個孩子怎么來的,哪里高興得起來?而且,葉塵如今還下落不明。
“阿珩。”葉翎叫南宮珩。
南宮珩立刻走過來,俯身,看著葉翎問:“小葉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葉翎微微搖頭:“沒事。回家了,安全了,阿珩你去找寶寶吧。”
南宮珩面色一僵。
他當然也心系葉塵,可是此時讓他再跟葉翎分開,他如何能接受?
“阿珩。”葉翎伸手,南宮珩握住了她的手,扶她坐了起來。
“不用擔心我,我在家里,有義父在,他會保護我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寶寶找回來,他上次給我們寫信,說好想好想好想我們,好希望可以看著妹妹出生呢。”葉翎看著南宮珩說。
葉翎話落,葉纓拿出一封信,遞給她:“這是那天,塵兒走之前,給你們寫的。”
葉翎接過來,打開,叫南宮珩過來一起看。
葉塵在信中說,他給妹妹取了名字叫葉晚,小名晚晚,覺得好好聽,希望葉翎和南宮珩可以采納他的意見。他說,他會很快回家來的,希望妹妹會想他。
葉翎垂眸,深吸了一口氣,把信交給南宮珩:“阿珩,去接寶寶回家,好不好?”
“好!”南宮珩點頭。接葉塵回家,是他想做也該做的事情,他再不愿跟葉翎分開,卻也知道,葉塵一日不回來,葉翎一日無法安心。
“阿珩,姐夫,還有清羽,蒙蒙,你們都去。”葉翎正色道,“路上若是無法跟蘇棠取得聯系,就直接去千葉城,那里是楚明澤的老巢,也是他之前所在的地方,他一定會回去。把寶寶帶回來,晚晚需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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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下午一點之前吧,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