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澤并不知道什么孩子,抓著顏姑娘做的大雞腿吃得不亦樂乎。
顏姑娘坐在旁邊,拿著帕子,給楚明澤擦去嘴角沾上的油,笑說讓他吃慢點兒,沒人跟他搶,眸中滿是溫柔情意。
楚明澤吃多了,躺在顏姑娘腿上,顏姑娘給他揉著肚子。過一會兒再看,他竟睡著了。
顏姑娘癡癡地看著楚明澤俊朗的眉眼,喃喃自語:“一切都是天意,是我們的緣分。雖你不曾明言,但我知道,你定受過許多苦。若你清醒,不過是徒增煩擾,再不會像這樣快樂無憂。但只我們二人,在這深谷之中,時日長了,你又覺得煩悶無趣。真希望我能為你生個孩子……不過正好,我早想到你出生長大的地方去看看,順便把我們的孩子接過來,到時候,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翌日,顏姑娘為楚明澤穿上了一身新衣裳。
楚明澤這里扯一下,那里拽一下,好好的衣裳不一會兒就變得歪歪扭扭。
“小年別鬧,接下來都要乖乖的,姐姐帶你出去玩兒。”顏姑娘柔聲說。
楚明澤歡欣雀躍地沖向外面:“出去玩兒嘍!”
自從住進這個山谷,顏姑娘就跟他的屬下斷了聯系,是為安全起見,命屬下在某處待命。
因為那顆珍珠,讓顏姑娘動了找小傲月過來,跟楚明澤一起撫養的心思,并且決定付諸行動。
出谷后,自然得跟屬下聯系,因為要重新做一些安排,保證他們路上萬無一失。
見到屬下,顏姑娘先詢問這段日子外面的局勢,得到的答復是,各處都很平靜。
“遺洲島情況如何?”顏姑娘問。
屬下回答:“還是老樣子。”
顏姑娘本以為,南宮珩應該已經把遺洲島給平了,不過畢竟時日不長,或許開元城那派人有別的打算也說不定。顏姑娘如今并不是很在意這個。
“主子,魏皇傳消息,說有要事,希望主子得空務必前去相見。”屬下恭敬地說。
顏姑娘蹙眉:“我知道了。”
魏國皇帝魏垣,跟顏姑娘是好友。曾經如煙上位的那幾年,顏姑娘曾想過聯合魏垣,滅掉秦國,雖然計劃沒能實施,但兩人一見如故。
魏垣知道顏姑娘的出身和癖好,并沒有歧視他,相反對他表示出了真誠的欣賞,說他是一個很有勇氣,且心靈自由的人,比這世間多數活得虛偽壓抑的人都更加真實,這番評價讓顏姑娘大為觸動。
之后兩人每次見面都把酒言歡,互相引為知己。
“姐姐,我餓了。”楚明澤扁嘴,抱著顏姑娘的胳膊晃啊晃。
屬下垂頭不語,顏姑娘握住楚明澤的手,笑意溫柔:“姐姐帶你去魏國皇宮玩兒,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好啊好啊!”楚明澤眉開眼笑。
隔日,深夜時分,顏姑娘背著楚明澤,飛身進了魏國皇宮。
他來過很多次,輕車熟路。提前讓屬下傳過消息,因此等他們進了一處亮著燈的宮殿,魏國皇帝魏垣已經擺好酒菜恭候多時了。
楚明澤被放下來的時候,有些昏昏欲睡,身子歪倒在顏姑娘身上。
顏姑娘笑著在楚明澤耳邊說:“小年醒醒,有好吃的。”
楚明澤揉了揉眼睛:“好吃的在哪里?”
顏姑娘握住楚明澤的手,十指相扣,朝著魏垣走去。
魏垣并未起身。他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面龐清瘦,眉目溫和,蓄著精心修剪過的胡須,看起來頗有幾分文人雅士的氣質。
打量過楚明澤,魏垣神色有些訝異:“顏妹,這位就是你的……”
顏姑娘肯定地點頭:“是,他是我的丈夫。”
楚明澤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沒聽見,松開顏姑娘的手,跑過去坐下,抓住一只香噴噴的雞就開始啃。
魏垣微微皺眉:“他這是……”
“他沒事。”顏姑娘搖頭,在楚明澤身旁坐下,神色淡淡,“他是我此生所見最聰明的人,只是出了一些意外而已。如今這樣,也沒什么不好。”
魏垣微嘆一聲,繼而笑了起來:“對,兩個人的感情,跟外人又有什么相干?我最佩服的,就是顏妹這不懼世俗眼光,不畏流言的瀟灑。來,我先敬你一杯,也是恭賀顏妹覓得如意郎君。”
顏姑娘聽了這話,心情愉悅,唇角微微翹起來,端起面前已經斟好酒的杯子:“多謝魏兄。”
兩人喝了一杯酒,顏姑娘問起:“不知魏兄找我,所為何事?”
“其實還是秦國的事。”魏垣放下酒杯說,“近日朝中臣子諫言,欲請命對秦國出兵。我對此事有些顧慮。找你來,是想問問你的意思,也想知道,秦國如今掌權的,到底是些什么人?我知道秦徵是你二哥,可他的皇帝才當了一日便禪位了,雖然對外宣稱如今的秦皇是他的兒子,但也有傳聞說,那就是他勾結的異族人。你曾提過,你跟你那二哥關系倒是不錯的,我在想,他不會被異族人控制了吧?”
顏姑娘聞言,緩緩地笑了:“我還當是什么要事,原來是這個。”
魏垣神色嚴肅:“若秦國真是秦徵掌權,倒也罷了,魏秦兩國可以繼續和平共處。可若是異族人侵入,控制秦國后,下一個目標怕就是魏國,不得不防。”
顏姑娘搖頭:“我明白魏兄的意思,不過你真的多慮了。那些人我認得,那秦堯確不是我二哥的兒子,是他的徒兒。我二哥并不是別人控制,反倒是被保護的,他讓出皇位,應該只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想坐那個位置。魏兄對此大可不必擔心。”
“原來如此。”魏垣微微點頭,“這么說,那些真是異族人?”
顏姑娘輕笑:“什么算異族人?又沒有三頭六臂,又不是茹毛飲血。往前幾百年,說不定都是一家的。”說著看向楚明澤,“我家小年跟那秦堯是一個地方來的,我正準備帶他一起,到那邊去看看他出生長大的地方,我還想見見他的母親和妹妹。魏兄的顧慮我明白,不過那些人我多少有些了解,跟其中做主的那位打過交道,雖然當時鬧得并不愉快,但也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兩國之事,魏兄大可不必擔心,日后只要魏國不主動挑釁,應可相安無事。”
“既然顏妹這么說,我就放心了。”魏垣微笑,“不過,你當真要離開去那么遠的地方?你原先的愿望難道不再……”
顏姑娘搖頭,打斷魏垣的話:“跟小年在一起之后,我的人生已經無憾了,過往那些異想天開的執念,便也沒有意義了。其實,原本我就知道,那是實現不了的,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魏垣連連點頭,再次給顏姑娘斟酒:“真是為顏妹高興!來,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我還要照顧小年,可不能喝醉了。”顏姑娘笑著說。
魏垣搖頭:“你此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在我的地方,有什么可擔心的?來!”
顏姑娘來找魏垣,本也想著跟他的知己好友分享一下自己的幸福快樂,見魏垣真心恭賀,心中歡喜,當下跟魏垣兩人推杯換盞喝了起來。
楚明澤只顧著吃,旁邊兩人說了什么是不知道也聽不懂的。
深夜時分,楚明澤已經吃飽喝足在旁邊軟塌上呼呼大睡了。顏姑娘醉趴在桌上,偏頭看著不遠處的楚明澤,笑著,喃喃地說:“魏兄,我相公……長得好看吧?”
“好看。”魏垣說著起身走過來,把顏姑娘扶起來,送他去休息。
“不,我要跟小年在一塊兒!”顏姑娘推開魏垣,踉蹌幾步,倒在了楚明澤身上。
魏垣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男人,眼眸微閃,嘆了一口氣:“也好。這個地方就留給你們休息,我們明日再聊。”話落轉身離開。
天光大亮,顏姑娘睜開眼,因宿醉所致頭腦昏沉,坐起來就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小年。”
很快顏姑娘發現他躺在一張華麗的床上,身上還是昨日的衣服,蓋著被子,楚明澤并不在他身邊。
記憶回籠,顏姑娘面色一沉,下床腳步匆匆地走出去。
“小年呢?”顏姑娘抓住一個路過的宮女冷聲問。
宮女低著頭,神色惶恐:“奴婢不知道小年是誰。”
“你們皇上呢?”顏姑娘冷冷地問。
“顏妹。”魏垣出現在不遠處。
顏姑娘松手,宮女低著頭跑了,他皺眉看著魏垣:“小年呢?”
魏垣神色抱歉:“顏妹,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顏姑娘神色大變:“你做了什么?他人呢?”
“他是虞家的十長老,虞家主知道我們是好友,找人找到了我頭上,若我不將人交出去,我們統統都要死。”魏垣擰眉說。
“虞璘!你把我的小年交給了虞璘?”顏姑娘神色一下子變得冷厲陰寒,揮掌朝著魏垣打了過來,“你這個賤人!虧我那樣信任你!”
暗衛出現,擋在了魏垣身前,而顏姑娘很快發現,他中毒了!內力被封,強行運功,根本無用!
“魏垣你這個賤人!賤人!”顏姑娘面色扭曲,簡直要瘋了,“你把小年還給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魏垣深深嘆氣:“顏妹,那虞璘不止抓了我嫁去上官家的女兒,還威脅要給整個魏國的水源下毒。你跟虞家打交道那么多年,應該最清楚,那群人是什么路數。這個風險太大,我承擔不起。”
“跟我有什么關系?你們全都死光了跟我都沒有關系,我只要我的小年!”顏姑娘怒吼。
魏垣搖頭:“顏妹你現在不理智,我可以理解。不過我還是想勸你,那位不是一般人,是虞家的十長老。你昨夜也說,他是你此生所見最聰明的人,可他變成了那個樣子,若他清醒過來,真的會愿意跟你在一起嗎?我不希望你用情至深,淪陷進去,最后得到的只是傷害啊!”
“你懂什么?我們的事跟你沒關系!跟任何人都沒關系!他是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的!你把他還給我!”顏姑娘雙目赤紅,撲過來,卻被魏垣的護衛打倒在地。
“不得無禮。”魏垣輕斥,“都退下。”
護衛聽命退下,魏垣走過去,俯身去扶顏姑娘:“顏妹,我是真心為你好的,也一直都希望你真的可以找到一個兩情相悅的人,但昨夜那位,絕非你的良人。”
顏姑娘把魏垣拽倒,對他拳打腳踢,又抓又撓,護衛沖上來,又把顏姑娘拉開,狠狠地摔了出去。
魏垣一身狼狽,臉色難看,又走到顏姑娘身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顏妹,早晚你會明白,我從來也沒有害你的意思。這次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沒有別的選擇。事已至此,我不想為難你,我也沒有辦法把那個小年還給你。你走吧。”
顏姑娘眸光陰寒地看了魏垣一眼:“你給我等著!”話落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魏垣轉身,唇角一抹冷笑轉瞬即逝,微不可聞地說:“愚蠢的跳梁小丑。”
原本嫁去上官家的公主魏嫣然回到了魏國,雖然因為驚嚇過度,整個人都瘋瘋癲癲的,不過至少還活著。
“父皇,那個虞家主,真的可靠嗎?”魏國太子魏信問。
魏垣搖頭:“不是可靠與否的問題,是他的本事很大。那可是轉生蠱啊……以前總聽秦巖提起,我心向往,卻苦于沒有門路,沒想到虞璘竟會主動找上門來。”
“父皇這幾年為何要跟秦巖做朋友?”魏信不解。
魏垣輕嗤一聲:“你當真以為我欣賞那個不男不女的蠢貨?不過是因為他是秦國的皇子,本來想利用他,得到秦國罷了,所以一直陪著他做戲。”
“但事已至此,父皇何不干脆把他給殺了,免得留下后患。”魏信說。
魏垣搖頭:“事已至此?你信不信,我的那些解釋,他都沒有懷疑?等他再找到那個月宥,就會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到時候,他還會回來的。”
“但他對我們似乎沒有什么價值了。”魏信說。
“不,他跟秦徵關系不錯,且他的師父也是秦徵的師父,留著他沒壞處,合適的時機,還有用。”魏垣說。
顏姑娘離開魏國皇宮,想辦法解了毒之后,并沒有回頭去找魏垣的麻煩,一門心思只想把楚明澤找回來,于是一刻不停地往遺洲島去了。
渭源城郊的一處別院中,上官箬正在看書,屬下稟報,抓來的人醒了。
上官箬合上書走出去,見到楚明澤的時候,他依舊是那副癡傻的模樣,一直吵著嚷著要找姐姐。
“娘,他中毒了,要給他解嗎?”上官箬的女兒問。
上官箬微微搖頭:“不必。解了毒倒要擔心他會逃走,這位可不是一般的聰明。如今這樣就很好。”
“要殺了秦巖嗎?”上官箬的女兒再問。
“殺他做什么?從頭到尾,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有我們的參與。那夜被放走的上官芃,想來會認為我們是去救虞璘的,且我們毀掉了虞家人的尸體。上官芃見不到尸體,就不會認為虞璘已死。魏垣見到的人是‘虞璘’,秦巖認為是虞璘抓走了他的情郎,正好,虞璘的兒子在秦國皇室手中。等秦巖到遺洲島找不到人,必然會去秦國找虞煒,到時候,我那兒子就會得到一個訊息,虞璘還活著,且抓走了他的宿敵楚明澤。”上官箬神色淡淡地說。
“否則,冒出來一股新的勢力,我兒那么聰明,說不定很快會懷疑到我頭上。因此,接下來,我們在這邊所有的行事,都要打著虞家的旗號,用虞璘做掩護。懂了嗎?”
上官箬的女兒點頭:“我明白了。”
“魏垣那邊,讓他繼續做白日夢吧。我們此行目的已達到,帶上楚明澤,走。”上官箬話落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