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都,藍山區。
一處荒廢的回收站小院內,一間簡易鐵皮屋在深夜冷風的沖擊下搖搖欲墜,吱呀啪啪的怪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鐵皮屋里,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平躺著在破舊鐵床上,不時有焦糊的惡臭自軀體散發出來,外露的皮膚如同煮熟的龍蝦一般泛紅。
這人可不是身有缺陷的乞丐,相反他還是一家生鮮店的小老板,之所以待在這里,也是拜身上的超能所致。
確切地說,是失控的超能。
生鮮店一般都自建規模不等的冷庫,劉志時常進出酷寒的冷庫,為了搬運貨物方便也不會穿臃腫的工作服,可算飽受冰冷刺骨之苦。
三年前的沐雨集會,他許下的愿望便是——讓自己的身體能夠溫暖如藏火。
換作任何一人,祈福的內容也不會如此荒誕,至少也應該是“身體健康”、“財運亨通”之類,劉志許下的愿望更像是無意識的胡言亂語。
但若放在一個剛剛小酌七八杯伏特加的酒鬼身上,也就不顯得奇怪了。
自此以后,劉志還真得身暖如抱火爐,即使穿著短衫短褲進入冷庫,也不會被凍得瑟瑟發抖。
而且在冷庫外,體內的“那團火”能夠適時調整溫度,不至于汗流浹背。
一直以來,他都將這獲得的超能當做上天的恩賜,工作的勁頭兒更足。
可就在一月前,超能莫名其妙地失控了!
體內的熊熊烈火會在熟睡后不受控制地溢出,經常會將體表的衣物燒毀,甚至牽連到他的家具和房子。
再到后來,烈火已經開始傷及到自身,他也成了醫院燒傷科的常客。
“水……水!”
劉志勉強將黏連在一起的眼皮撐開一道縫隙,虛弱地發出渴求的聲音。
備好的桶裝水就在距離鐵床一米遠的位置,已經神志不清的他根本無法抬起手臂觸及,視線所及的塑料桶仿若輕飄無物的羽毛在不停晃動,留下一道道虛幻的光影。
終究是要死在這里么!
劉志艱難地呼出一口氣,心中有太多的不甘。
為了不牽連妻兒,這次離開家沒有留下任何訊息,水和食物是帶了一些,但是眼前的身體狀況所限,即使沒有燒傷感染他也撐不下去。
“為……為什么!”
虛弱且悲憤的聲音擠出,在鐵皮怪響中顯得微不足道。
或許是天無絕人之路,毗鄰回收站的僻靜街道上走過一個身穿褐色馬褂的老者。
剛剛解脫羈絆的他正是春風得意,也不愿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只是以最暢意的步行趕路宣泄心中的興奮。
咦?
老者的左耳微微一動,雙眸中泛起古怪的神色,循著聲音望向荒蕪破敗的小院。
可惜除了入目的荒涼外,再瞧不到半點異常。
僅僅猶豫了一瞬,老者忽地啞然失笑,舉起枯瘦的右手食指在合攏的眼皮輕輕一抹,并再次睜開了雙眼。
原本漆黑的瞳孔轉化為耀眼的金色,一對猶如實質的璀璨金柱“戳”向阻隔的院墻,向著早先聽到動靜的方向疾行。
竟然是透視眼!
鐵皮屋內的一切盡收眼底,包括劉志掙扎輕動的焦糊手指。
“呵呵,賣命五十年換來的一點兒小把戲還不錯!罷了,老朽今天心情不錯,就送你一條活路!”
老者喃喃自語了一句,縱身一躍翻過了眼前的高墻。
……
忘憂館。
吃過午飯的尤忘心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助手若彤聊天,前任店主的躺椅也被他接收過來,舒坦地躺在那里。
別看若彤只是銅牌精靈的化身,烹飪的水準絕對是一流,至少他是這么認為。
拋開最初的錯愕和疑慮外,他對典當鋪的這份工作十分滿意。
管吃管住,還有賞心悅目的美女在一旁陪聊,天下間哪有這么愜意舒適的工作!
所以,尤忘心決定明天就找中介退房,然后光明正大地搬到忘憂館二樓居住。
這樣又能節省一大筆開支,年入十萬不再是夢。
“若彤,一個月完成三單應該很容易吧?”
“不算難,關鍵是保質保量,要知道做生意肯定有賠有賺。”
“那就好,典當超能還能賠錢?嗝——”尤忘心滿不在乎地撇撇嘴,不顧及形象地打了一個飽嗝。
對于這種外行行徑,若彤綻放出罕見的噗嗤輕笑。
“客戶留置在店內的超能會轉嫁到一枚即將破殼的龜蛋內,并暫時存放進密室。
典當物分為死當和活當,一旦活當超過約定的贖取期限就會轉成死當;當然,客戶也可以直接選擇死當。
超能的價值雖然有參考價目表,但是具體操作完全看店主的眼光和選擇。
超能威力有強有弱,實用性也存在差別;有些超能是變異的,那就更加值錢!
這里所說的“錢”可以是實實在在的金錢,可以是其它超能,也可以是某種特殊服務。
總體而言,新任店主十單生意能有七八單賠本!”
助手若彤現在可謂侃侃而談,盡忠職守地講述其中的要點,糯糯軟軟的嗓音十分受用。
七八單賠本?
貌似對于新人也不是難以接受,就是不知道賠本會怎樣,好像在契約中沒有提到。
在一旁恭立的若彤“聽”到尤忘心的心里話,立刻接口給出答案。
“每月超出任務定額的交易,除了有業務提成,還有積分的發放。
積分除了能夠兌換金錢外,還能借用超能、購買超能以及兌換各種超值物品,賠本自然要扣除對應數額的積分。
店主,友情提醒——積分很重要!”
聽到這里,尤忘心突然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悠閑晃動的躺椅在他伸出雙腳的控制下停止了搖擺。
“積分扣光了會怎么樣?不會要辭退我吧?”
好不容易有了這份美差,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地丟掉。
天橋和涵洞不該是他的歸宿!
“辭退不會的!但是巡視的上差會抽取店主的壽命,或者施加一些懲罰手段,比如鞭笞、種蠱、降霉運、斷手腳、閹割……”
若彤一本正經地掰著細細的手指列舉,俏臉上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后續的懲罰手段尤忘心都沒有聽進去,小腹下突生的涼颼颼錯覺令他有了恍恍惚惚的害怕。
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要不要干一段時間見勢不妙就逃跑呢?
可是,已知的各種超能匪夷所思,典當鋪的后臺會不會追殺自己呢?
不行,看來還得努力上進,憑著他的聰明才智一定能做到不虧本。
尤忘心立刻從躺椅上跳起來,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桌案前,從自己的挎包抽出一小疊A4白紙,捏著羽毛筆準備撰寫若干份宣傳啟事。
靠前任店主的遺澤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他要開拓自己的客源渠道!
在他壯志雄心準備大干一場時,助手若彤仍在美滋滋地細數上差的懲罰手段,兩只手掌已經數了四遍之多。
額滴娘嘞,好殘忍!
也就在這時,忘憂館的木門被一個不速之客完全推開。
吱呀!
來人似乎心存某種顧及,明明推開了店門卻沒有立刻進入,還是選擇待在了門外。
有客戶?
難道自己接手忘憂館的第一天就來了生意?那豈不是要開張大吉?
尤忘心瞬間有了決斷,將桌案上的紙筆掃進了暗格中,撣了撣有些凌亂褶皺的T恤衫,再輕咳一聲打斷若彤美女的瘆人嘟囔,滿臉堆笑地繞過了屏風。
店門大開,他并未瞧到客人的挺拔身軀。
視線下移,反倒有一副鐵擔架橫在高門檻外。
擔架上,一個渾身黢黑且散發焦糊味道的“人型生物”平躺在上面,周身不著寸縷,遍布大面積的結痂傷痕。
一片撕下來的馬褂長袖堪堪擋在小腹以下的位置,免得黑光乍泄。
在長袖破布上,一張顯眼的紅色名片插在開線的斷口內。
如果不是對方睜開雙眼中顯露的白色,肯定會被認定為一具燒焦的尸體。
“老……板,我要來……典當!”
一口雪白的牙齒露出,“尸體”費力地擠出了這么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