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煙淡水的江南小鎮,細雨霏霏的清晨。
井空大師沿著堤岸一路前行,一行楊柳半身淹在水中,披散垂下纖細柔軟的枝條,宛如一群撩起裙裾,站在晨光下梳洗長發的少女。
江南留客不說話,自有小雨悄悄下。
江南的楊柳岸是個特別有韻味的地方,詩情畫意與人間煙火共存。
有為了生計而辛勤賣著早點的小販,有郁郁不得志而宿醉醉倒在岸邊的窮酸書生,有吟詩作對的風流才子,也有舉著兩張荷葉穿插在人潮的兩小無猜。
井空大師走過綠了又綠的楊柳岸,經過迂迂回回的長街弄巷,在一個大院門前停下了腳步。
只見大門緩緩打開,從內走出一個布衣男子,蜀山外門劊子手邢無忌。
“你不該來的。”邢無忌的言下之意是為了平民之命得罪蜀山確實不明智。
“可是還是來了。”井空大師滿不在乎的回應道,極盡劍仙的瀟灑。
“蒼空劍廬的果然都是劍瘋子,畫絳悠那婆娘是,你也是。”
“不請我進去嗎?還是你想現在就跟咱把道理說上一說。”
邢無忌臉色陰晴不定,身前是他邁不過的金丹大能,身后是他放不下的人間煙火。
“咱們蒼空劍廬跟你們蜀山不同,老夫保證不傷及無辜。”
說罷,井空大師推開了邢無忌,他想看看這冷血無情的殺手到底守護著什么。
才剛剛踏進大門,一個小女童就跑過來抱住他的大腿,俏皮可愛的問道:“老爺爺,我們在玩捉迷藏,您能不能陪我們玩會?”
井空大師環視四周,發現這大院居然住了二十多名小童,年齡最大的也不過七八歲。
在井空大師這才“猶豫”了一彈指的時間,數名孩子就纏了上來,哭哭鬧鬧的非要井空大師當“盲人”。
邢無忌剛要制止孩子們的鬧騰搗蛋,怕井空大師不高興,要知道在他那個修為層次,一個小小的不耐煩發脾氣就足以讓孩子們尸骨無存。
誰知井空大師任由孩子們用手絹蒙住了他雙眼,乖乖的開始數起數來。
“五十……五,四,三,二,一,都藏好了嗎?老爺爺我要開始找人了,誰最先被找到的就要當‘鬼’嘍!”
…………
整整玩了一個多時辰,井空大師裝作年老體力不支才逃離了孩子們的魔爪。
邢無忌與其妻子先照顧料理好孩子們午膳,少頃他才端了兩個大海碗出來,從中遞了一碗給井空大師,然后自顧自吃了起來。
飯菜一葷一素,不算豐盛,但卻異常美味,他井空就喜歡這種粗茶淡飯。
“邢無忌,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你,冷血無情的殺手還是收養孤兒的善人?”
邢無忌卻給井空大師娓娓道來了他的故事。
邢無忌出身于蜀山的西部戰俘營,那里關押著很多敵派的戰俘,而他們當中大多是婦女與孩童,他們每天遭受著無情的折磨和殺害,以逼問出情報信息與剩余價值,所以人數在不斷的減少。
有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和她的母親一起被關押在戰俘營里。一天,她的母親和另一些婦女被蜀山的劊子手帶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到她的身邊。人們知道,她們肯定是被殺害了。這里每天都有人被殺害,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每一個人,人們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到第二天。
但當小女孩問大人們她的娘親哪里去了,為什么這么久了還不回來時,大人們沉默著流淚了。
后來實在不能不回答時,就對小女孩說,你的娘親去尋找你父親了,不久就會回來的。小女孩相信了,她不再哭泣和詢問,而是唱起媽媽教給她的兒歌,一首接一首地唱著,像輕風一樣在陰沉的戰俘營中吹拂。她還不時的爬上囚室的小窗,向外張望著,希望看到娘親從遠處走來。
小女孩沒有等到娘親回來,就在一天清晨,蜀山劊子手用利劍驅趕著,將她和數百名戰俘逼上了刑場,他們將一起被活活埋葬在這里。
人們沉默著,死亡是如此真實地逼近著每一個生命。面對死亡,人們在恐懼中發不出任何聲音。
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被劊子手殘酷地推下深坑。
當邢無忌他走到小女孩跟前,伸手要將她推進深坑中的時候,小女孩睜大漂亮的眼睛對他的說:“劊子手叔叔,請你把我埋得淺一點好嗎?要不,等我娘親來找我的時候,就找不到了。”
邢無忌不帶感情的訴說著,轉頭看著井空大師,感慨說道:“咱們蜀山最大的幾個戰俘營就是被你的徒弟畫絳悠帶人連根拔起的,做得好對吧,確實大快人心啊!”
井空大師欣慰的點點頭,回應道:“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多少年了,一點都沒變!對了,那個小女孩最后還是被你活埋了嗎?”
邢無忌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被井空大師的本命真劍穿胸而過。
井空大師幽幽說道:“這一劍是替千千萬萬慘死于你手上的人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