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陰山脈。
它是大周王朝與南楚之間的天然屏障,綿延數千里,山高地險,尋常兵馬根本無法深入。尤其是其深處,密林籠罩,常年不見天日,兇獸縱橫,連最老道的獵戶都不敢貿然踏進,更別說是一入山林必然備受桎梏的大軍了。
但華安猜的沒錯,李云逸和虎牙軍此時的確正在太陰山脈穿行!
虎牙軍從來都和尋常的軍隊不一樣,五千血狼騎讓他們可以完全無視深處的兇獸,單單是五千血狼散發的煞氣,就足以令絕大多數兇物膽戰若驚,別說靠前了,不立刻奔走逃散就算膽子大的了。撼山營巨盾改造的簡易馬車在這片山林更突顯出了巨大的優勢。
好使!
雖然表面看起來這些馬車很是簡易粗糙,但當進入山林,開始在丘陵地貌上奔馳,他們訝然發現,坐在上面別提多舒服了,車輪堅固而靈活,完全是那些他們看不懂的金屬機擴的功勞,奔行速度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雖然不如平坦地勢上的騎兵,但在山林丘陵中,他們完全有信心把那些騎兵甩的連影子都看不到!
發現這簡易馬車的強悍后,整個虎牙軍立刻士氣大盛。
有這等穿山越嶺的利器,只要一直在山林中穿行,誰能追的上?
簡直無敵!
只要他們一天在太陰山脈不出去,就相當于永遠立在了不敗之地!
大軍士氣旺盛這是好事,但有些人的心里就遠沒有這么平靜了,譬如丁喻等人。他們是知道李云逸在臨出北安城時給寧西侯留下的那封密信的,更知道里面寫了什么。
十日。
破大周七城!
這是何等的囂張霸道?
并且李云逸還讓寧西侯把那封信以告示的方式張貼出來,又傳給楚京兵部一份……在丁喻等人看來,這已經不是大膽那么簡單了,簡直就是瘋狂!
只是他們知道李云逸的脾性,只要是后者做好的計劃,沒有人能夠更改,連詢問都會被罵,根本不敢說太多,只能把這些顧慮和疑惑壓在心底。但是他們能忍得住,有人忍不住了。
正午。
大軍開始原地休整,只是血狼營軍士又比神弓營、撼山營多了一個步驟——
殺馬喂狼!
數個時辰前,當他們第一次休整的時候,得到李云逸的命令,他們才終于明白,原來從寧西侯手里討要的三萬戰馬竟然是拿來喂狼用的!
血腥!
殘忍!
尤其是對騎兵來說,戰馬就是他們的伙伴,甚至比他們自己的性命看的都重要,各個諸侯國皆是如此。但景國是個例外,因為他們雖有騎兵,也是景城護衛營所屬,數量很少。
不需要戰馬的血狼營,才是景國的鎮軍基石!
所以對于李云逸的這命令,眾人雖然心有不忍,還是選擇了照做,殺馬喂狼,濃郁的血腥味接著山風傳蕩山林,幸好血浪煞氣更盛,否則早有猛獸撲上來了。
軍械處的千余軍士也忙碌開來,趁著全軍休整查看馬車的狀態,修修補補,為接下來的繼續前進做準備。
偌大的營地就像是個龐大的機器,每個人都是一顆螺絲釘,發揮著自己的價值,無人懈怠。因為雖然不是人人都站在統籌全局的位置上,從李云逸的各個命令中,他們也能感受的到一絲緊迫。
趕時間!
他們在和時間賽跑!
就在全軍忙碌之時,一道身影從撼山營的方向匆匆趕來,眉頭緊蹙,一臉愁容,來到福公公為李云逸特地清理的一處平整之地,站定在帳外,拱手行禮:“殿……軍師大人,末將林睚求見。”
帳內很快傳來回應:“進來吧。”
林睚這才敢上前,拉開大帳,看到里面數個人影又是一愣。里面不止是李云逸一個人,丁喻等人全在。眾人簇擁下,李云逸穩穩坐在椅子上,背對眾人,望著懸掛起來的地圖,右手邊一方凌亂的棋盤黑白交錯,林睚不精棋藝也看不出來什么,直接忽視掉,望向李云逸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猶豫,似乎不敢開口,直到——
“有什么想說的,抓緊時間。一刻鐘后,拔營啟程!”
李云逸施施然轉過身來,面色淡然完全看不出喜怒。林睚一聽急了,雙膝一軟直接跪下了,見大殿里也沒有其他閑雜人等,疾呼道:“殿下,您可不能坑老臣啊,老臣為殿下兢兢業業,一片誠心日月可鑒……您讓老臣寫的信,老臣也如實照寫了,可……可您總得給我們透透口風,告訴我們您下一步的計劃是什么吧,老臣這……”
林睚慌了,丁喻眾人望來,看著他這幅坐立難安的樣子,臉上露出一絲憐憫。他們當然知道林睚為什么慌。
是的,那封留給寧西侯的信是林睚寫的,雖然是李云逸口述,執筆人卻是他,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現在已經傳往楚京,不久就會被兵部知曉。
他當然會急,因為李云逸一旦完不成那份作戰計劃,完全可以把他推出去頂包,說他竊取大印,偽造手書,屆時就是他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掉的。事關一家老小的性命,林睚豈能坐的安穩?
只是,向李云逸追問下面的計劃……
丁喻等人暗暗搖頭。
開什么玩笑。
逸王殿下又豈會親口解釋什么?就連熊俊都不知道因為多嘴好問被訓了幾次了,更何況是你?
可就在這時,令眾人萬萬沒想到的是——
“你想知道?”
“先起來吧,回頭我慢慢說給你聽。”
李云逸聲音傳來,帳內眾人頓時心頭一顫,驚訝望去,只見李云逸淡笑平和,指向一旁的空地,林睚不知道丁喻等人在驚訝什么,忐忑不安地起身上前。
李云逸竟然真的要解釋?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丁喻眾人正驚愕間,李云逸眉頭一挑,朝這邊望來,話鋒一轉道:“不止是林少卿,你們心里也有顧慮吧?是不是以為我要十天拿下大周七城是真的瘋了?”
丁喻眾人立刻精神一凜,慌忙否認:“末將不敢!我等有今日的成就,完全是殿下的賞識,豈敢有半點質疑?”
“縱然前面有刀山火海,末將也絕對不會有半點遲疑!”
“愿為殿下去死!”
軍帳內立刻傳蕩起眾人激蕩的示忠聲,幸虧外面有福公公江小蟬坐鎮,否則這聲浪傳出去,李云逸的身份必然要暴露了。
李云逸看著身前一張張漲紅的臉,笑了,擺手道:“好了,爾等忠心,我心里還是有數的。但愿為我去死這種話,以后還是別說了。該我們頂上,自當勇往直前,但無所謂的犧牲,自然也是不需要的。”
“所以接下來在大周境內的一切活動,全都都以保命為主,要時刻記得,我們這次殺入大周,是為逼大周交出熊俊,能打則打,當退則退,不得冒險!”
保命?
丁喻眾人聞言一愣,有些茫然。這和林睚寫的那封書信不一致啊!說好了要拿下大周七城,單憑保命又怎能做到?
戰爭,難道還有不死人的?
這一刻,縱然他們對李云逸深信不疑,可聽到他的這番話,心里還是不由泛起了嘀咕。要知道,在這次出關伐周之前,他們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但李云逸現在說……保命為首?
難道那作戰計劃真的只是障眼法,一旦計劃破敗,他要拿林睚頂包?!
人人不解,但不等他們追問,李云逸好似看出了他們心頭的困惑,道:“這和那份作戰計劃沒有沖突。接下來,你們只要聽從調遣就是了,至于下一步的計劃,我心里有數,不過與你們無關,我會和林少卿詳細說明。”
向我?
林睚一驚,進而惶恐。
我什么時候在軍中有這么大的分量了?
一旁丁喻眾人也是大吃一驚,訝然望來。李云逸沒有理會眾人臉上的異樣,望向林睚:“你也不用回營了,跟在我身邊作個書記官。我要你在接下來的每一天,都要把我虎牙軍的一舉一動事無巨細的記錄下來,包括行軍路線、所作所為,編纂成冊,每一天都往北安城送一份,另一份如那封信,直傳楚京兵部。”
“如有不懂,可隨來問我,我都會向你詳細說明。但傳信這件事,你一定要給辦的漂漂亮亮的,它比我們攻下七城更重要!”
話至尾聲,李云逸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格外嚴肅起來,林睚精神一震,立刻俯身拱手,連連應聲。
“是,殿下!”
回答雖然響亮,可實際上他整個人都是懵的。不止是他,丁喻等人亦是如此,心驚肉跳,一臉茫然。
李云逸之前的話他們還能聽得懂,雖然這次出兵他們每個人都是帶著必死的決心來的,但如果可以活著,誰愿意赴死?李云逸開始那番話的確相當于給他們吃了一個定心丸,更為接下來的行軍做了基調。
但后面的這些,他們就完全無法理解了。
自爆家底?
這又是什么路數?
這比明牌還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