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揚很不舒服。
因為于良的態度。
更因為他身上那一抹和李云逸相似的熟悉,讓他的臉色立刻更加陰沉了。
一旁太圣望著于良也忍不住微微皺眉,不知道后者的反應為何如此強烈。
并且剛硬!
“你不該說么?”
譚揚按捺住心里的怒火,沉聲質問。
不能發怒。
發怒只能讓情況更加糟糕,甚至起到相反的9效果。
他還不知道李云逸究竟做了什么會讓于良對后者的態度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只有知道了,才能“解決問題”。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
“我們在東齊遭遇了什么,我已經手書一封,直接傳給巫王大人。符合軍令,更符合族規,就不勞長老掛心了。”
于良清冷的聲音傳來,譚揚太圣立刻眼瞳一凝。
于良已經把這件事傳回去了?
什么時候?
正是自己挑選天魔軍的那一個時辰?還是在來時的路上,于良就已經這么做了?!
軍令。
規矩!
譚揚瞪大眼睛盯著于良。他當然知道,于良這樣的做法的確符合規矩,因為按照藺宥之令,他只是被派遣來“學習”李云逸幫助金祥等人破境的秘法的,不算是巫族派來南楚的使者。
“你在隱瞞什么?”
譚揚目光更冷。
他雖然無法挑剔于良的做法,但是,卻能看出,于良這么做,定是在隱瞞什么。并且是為李云逸隱瞞!
這讓他心里的不安瞬間更加強烈了。
忍不住道。
“李云逸其人城府極深,對我巫族居心叵測,你可不能上了他的當!”
居心叵測?
此言一出,就連一旁的太圣都忍不住皺起眉頭,投向譚揚的眼神充滿無奈。
又來?
陰謀論?
于良眼底精芒一閃,面無表情,冷冷道。
“長老可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推斷?”
證據?
譚揚沒想到于良這次回來竟變的如此油鹽不進,眼瞳一縮。
他的確沒有證據。
正如之前和太圣的那番對話。他所有的懷疑,都是從李云逸的做法上推斷出來了,根本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證明,李云逸確實對巫族有不良居心。
甚至,如果他有證據的話,就不會有和太圣的那番爭執了。
同樣,也不會有這場對話。
他召集于良等人前來,就是為了找尋確切的證據。可現在,于良的態度……
譚揚臉色冰寒,目光銳利,一副想要把于良看穿的樣子。
“他給你施了什么邪咒?!”
于良眉頭一揚,不以為意,全然沒有意識到,譚揚的這份猜測真的命中到了點子上。
邪咒。
從某方面來說,李云逸利用信仰之力在于良等人識海深處留下的神種,的確有這個效果。
于良對譚揚的反應如此冷淡,也有神種的影響。
肯定不全是。
“他救了我們的命。”
于良平靜開口,譚揚立刻眼瞳一凝。
“怎么救的?”
譚揚想要抓住這個機會,嘗試從于良口中知道更多真相。卻沒想到,當他迫不及待望去,只見于良的臉色更冷了,凝望而來。
“譚長老若是想知道其中具體細節,可以自行詢問巫王大人,于良絕不阻撓。”
“至于今天這場談話,于良也可以認作是長老心系我等安危,包括之前,長老向王爺發難也是如此。”
“但,晚輩有一個問題想問長老,不知道晚輩推斷是否正確……”
于良聲音平靜,卻有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冷漠。
尤其是。
“之前,發難??”
譚揚心頭一突,沒有去思索于良會問出什么樣的問題,突然意識到一絲不對勁。
自己向李云逸發難,今天可算不上。因為不等他開口,于良他們已經回來了。
那么。
只有可能是三天前,自己從太圣口中知曉自家巫族天才魂燈熄滅時的那場失控!
可問題是,那時候于良他們還在東齊,這次回來之后,于良和李云逸之間的對話都在自己的感知之下,無法隱瞞,他又是如何知道三天前發生的那件事的?
難道,自己的探查有失誤?
李云逸其實一直有辦法聯系到于良等人?
正當譚揚胡思亂想,雜念洶涌之時,只聽于良冰冷的話音傳來。
“長老口口聲聲說,我等是巫族的未來,身上肩負著巫族未來的命運。”
“敢問長老,當得知我等死傷慘重之時,長老為何最終還是忍住了?”
“是我等人的性命,還不足以代表巫族的未來么?”
忍住了?
果然!
他知道那一天的具體細節!
譚揚睜大雙眼望著于良,心頭猛地一震。因為當他的視線再次落在于良清澈的眼眸上,赫然感受到了強烈的憤怒和敵意!
是的。
就是敵意!
“你在質疑老夫,為何沒有出手救你們?!”
“當然是因為我巫族大局,一旦我巫族直接參與東齊之事……”
譚揚冷聲相對,試圖解釋。可話一出口,他就發現于良的臉色又變了,更加冰寒。
“大局?”
“難道這樣,我巫族就超脫這場戰爭之外了么,就不會遭遇血月魔教的沖擊了么?”
“更何況,我們那時還在東齊,生死不知……”
于良的聲音戛然而止,但哪怕話沒說完,譚揚也已經從他的聲色俱厲中意識到,于良此刻正處在一個怎樣的狀態。
被騙了!
于良感覺自己被騙了!
正如他剛才說的那樣。
口口聲聲說我們是巫族未來,可是,為了所謂大局,就把我們放棄了?
這算哪門子的未來?
你們就是這樣對你們的未來的么?
非黑即白!
是的。
這就是于良的心思,淳樸的很,甚至顯得幼稚,如一個初入社會的年輕人,自幼培養的世界觀受到了強烈的沖擊!
更重要的是,這份沖擊,還是之前幫助他們建立這世界觀的人所帶來的!
譚揚看著于良臉上的鐵青,立刻意識到了不妙。
作為一個成年人,他們當然知道,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多地方都充斥著灰色。
但是。
這種感悟或者說對世界洞悉的理解,是建立在自身逐漸熟悉這個世界,和自身的成長之上的。
而自幼被巫族保護起來的于良他們……缺少的就是這份理解和成長!
甚至可以說,在這次真正走出南蠻山脈之前,他們和這世界本就是脫節的。
卻又立刻遭遇了這種事……如何還能繼續保持淡然?
一言蔽之。
這就是一場少年赤子之心同世界規則的碰撞!
而很不巧的是,在此時于良的眼睛里,他和李云逸儼然成為了黑白分明的兩個顏色。
“我是黑?”
譚揚感到了憤怒,甚至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對于良怒目而視。
“大局為重,你不懂么?!”
“還是說,在你心里,李云逸所作所為就一直是正確的?”
“他從一個小小景國皇子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成為南楚攝政王,你以為他一路所做之事都是公明清正的么……”
譚揚臉色漲紅,雙目欲要噴火,聲音如雷,顯然已經激動到了極點,力理據爭。
可當聽到他的這番話,不說于良等人,就是一旁的太圣都忍不住眉心一顫,大叫不妙。
糟糕!
從于良他們如今對李云逸的態度足以說明,他們對李云逸的認可,譚揚竟然還要出言詆毀……
這只能產生相反的效果啊!
果然,正如太圣預料的那樣,于良的臉色也猛地陰沉起來,認真盯著譚揚,冷冷道。
“起碼,他足夠坦誠!”
“起碼,他沒有蒙騙我們!”
“起碼,在他麾下熊俊昔日被大周掠走之時,他有勇氣,以薄弱兵力抵抗大周!”
“而您……”
于良眼底閃過濃烈的失望,輕輕搖頭,只是這個簡單的動作,似乎有千言萬語,有千萬失望。
緊接著,在譚揚憤怒地注視下,于良竟轉身朝門外走去,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離開了營帳。
不止是他。
就在于良轉身離開的時候,其他人也是如此。
深深望來,轉身離開。
“你……”
“你們!”
譚揚大急,心頭震蕩。這一幕,赫然給他一種眾叛親離的感覺!
可正要阻止……
“譚長老,克制!”
太圣一步踏前,阻止他欲要擋住于良等人離去的譚揚,無奈傳音。
“強留不得!”
“這樣只會更加引起他們的反抗和叛逆,只會適得其反!”
“長老還是先研究天魔之秘吧。只要有所收獲,他們必然會知道長老的良苦用心,也會逐漸明白這世界并非黑白而論……”
“至于他們……我去與他們慢慢說。”
慢慢說?
說的通么?
少年堅定,儼然已經和之前極大不同,如何能夠扭轉?
這無關對錯,而是認知,又豈能隨意改變?
譚揚憤怒,但最終還是停住了動作,眼睜睜看太圣朝于良等人追去,瞬息間,整個營帳竟只剩下他一人。
絕望。
悲涼!
罕見的情緒充斥譚揚心頭,但最后,全部化為怨恨與毒辣,一雙眼睛如同穿破重重屏障,望向宣政殿。
“都是因為你!”
此時的譚揚赫然把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歸結在了李云逸的身上。
怨恨。
憤怒!
更有濃烈的忌憚!
少年之心堅定不移,之前的于良他們也是這樣。可是,李云逸是如何改變他們的?
對于良,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蠱惑?
譚揚憤怒,對于良所說李云逸為人坦誠更是不屑一顧,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
足足良久,他才終于壓下心頭的怒火,一雙如針芒的眼睛落在一旁另外一個營帳上,大步邁去。
立刻。
“吼!”
道道不似人聲的怒吼傳蕩開來。
是他帶來的天魔軍!
是的。
縱然心里無比憤怒,譚揚最終還是克制了心里的憤怒,選擇了太圣的建議。
只是單純的道說,是不可能改變于良等人對李云逸和自己的看法的。
唯有用事實證明!
而天魔之秘,或者是他當前唯一的機會!
可是,就在譚揚努力讓自己沉入對天魔之秘的研究,苦思冥想如何針對李云逸之時,卻不知道,李云逸下一波的針對,已經就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