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城守了下來,但是戰況之慘烈,各部死傷之巨,幾乎已經耗光了軍隊的所有氣力。
城中目前有孟晚安安置,劃分了專門的區域給難民,而對應的粥棚,醫館等都是就近開始使用。
對于軍事攻防,大明朝的文官們或許睜眼一摸黑,但是實際的理政安民,卻是手到擒來。孟晚安作為巡按,從基層一步步做起來的,當年還是縣衙主簿的時候,就敢憑借一封知府書令,帶了衙門班房,挑了城中一數代吏官的門面,個中手段和博弈,不是普通官吏能比較的。所以孟巡按對各層級的處置手段,厲害關系也是心中門清,除了軍隊那些軍漢粗人,不論是百姓還是胥吏,都是安安份份,聽從其安置。
李元也當然安心布置軍防了。
誰敢打保票說建州不會殺一個回馬槍?
故而除了城外駐防,內城也是重中之重,內城目前聚集了大量的生民,如果不加以約束,會產生不必要的亂子,而且即使建州軍隊已經撤去,但是安插到城中的探子,依然活躍。李元方才讓景茂財帶兵出去的目的即在于此。
另一方面,對于此戰守將,李元也有自己的考慮。
總兵衙門。
李元坐在上首位置,兩邊是祖大壽,林忠,唐有望,趙三寶幾人。
看著坐在下面的幾人,李元深感身邊無人可用。
劉貴和高良留在京城整合錦衣衛,將錦衣衛的里字全部換成碟影衛的人手。此事事關重大,不能有失,故而就他們兩人在京城駐守改革。
而登州方面需要曹文昭在,也只有他能獨當一面,此事已經布置近一年,老曹在登州混的是風生水起,有登萊巡撫袁克力作為后盾,又有登州知府孫元化為奧援,在登州的軍事部署和發展簡直猶如母豬坐風口,直接起飛。
所以李元手邊僅有景茂財可用,其余人不是忠心不夠,就是站隊不定。
林忠可以信任,但是他是忠于明朝,而不是他李元。唐有望可以爭取,但不到時候。祖大壽雖有祖怡萱的關系在,到其歷史上墻頭草的行為,實在讓李元放心不下。
所以才有了城門口那一幕,李元趁著插手遼陽城防事宜,對其他人宣布:我李定國要入住遼東,掌管軍隊,最好用的還是投名狀。
“各位將軍,這些日子辛苦了,”李元拱了拱手,指示丫鬟依次倒茶。
“全賴大人到援,不然現在坐在總兵府衙的,就是那皇太極了。”林忠嘿嘿一笑,看了一眼祖大壽,而后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清香可口,入口有一股豌豆的香氣。
對于危機時刻差點指揮撤退的行為,祖大壽看起來沒有什么愧疚之感,沒有理會林忠夾槍帶棒的譏諷,反而是哈哈一笑:“今日守下遼陽城,建州的計劃大大挫敗,我等也算是不負皇恩,不負百姓。”
“你們對現在遼東的情況如何看?”李元沒有動茶杯,反而是一下下敲擊著楠木桌面,目光隨意的掃視廳中諸將。
半晌,還是林忠先行開口:“建奴所圖甚大,恐怕不止是遼陽,山海關以北,皆欲收入囊中。”
“建都沈陽,足以見得,”李元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末將意味,還是要將主要心思放在鞏固后方上,山海關,寧遠,三岔河,到遼陽城,這一條線必須固守,由此才有繼續抗衡建奴的資本和底氣。”祖大壽出身遼東,數代經營于此,看待問題的角度與他人不同,但是卻是真知灼見,聯動而不是分散,不能被建州牽著鼻子走,必須自成章法,動一點,而全線可用,不能只靠遼陽城獨自苦撐,這也是李元的想法。
“以此戰為例,就是各城之間割裂太甚的后果,沈陽城被圍,遼陽還未有任何動作,城池即告破,既沒有反應時間,更沒有戰時聯系,各方各自為戰,互不聯動,遼東巡撫,”趙三寶冷笑一聲,顯然是針對王化真還有袁應泰的所作所為。
“所以說主將無能,累死三軍,”林忠皺著眉頭:“大人是要長期駐守遼陽嗎?”
李元這個遼東總兵官的差事只是臨時的,現在其身上還有錦衣衛的差遣呢。
“建奴占著沈陽城,一時半刻,本官走不了,”李元不置可否,而且朝廷那些個大員,顯然不希望他這么快回去。
也許他李元也需要一段時間去沉淀一下自己的勢力了,他現在看起來花團錦簇,實際上還只是空中樓閣,就如同那李永芳所言,一切都還兩說,只因根基太過淺薄。
不過今天的談話也已經達到目的,主要將領的認知一致,剩下的就只需要帶領和捏合了。
“這幾日你們都辛苦些,手底下的兵將好生照料,過些日子,巡撫大人到了,更有的忙了。”
左光斗,縱然是一介武夫的林忠,也是對其有所聽聞。
鐵面御史……
并不是好相與的人物。
再談了會兒軍中瑣事,李元便點湯送客了,畢竟剛下戰場,這幾位都太累了。
衙門口,薛勇攔住了祖大人。
“祖大人留步,”薛勇低了腰,我家大人有一封信給您,說著遞了一份書信。
祖怡萱寫給祖大壽的親筆信,雖然嫁給李元,但是對于祖家,祖怡萱這個總兵夫人還是有些關心。
更主要的,她需要祖大壽這個哥哥,在遼東全力支持自己的夫君。
祖家在祖大壽心中的分量比之大明朝更重,這點祖怡萱非常了解,但是亂世之中,祖家要想傳承下去,抱住一條比較粗的大腿,還是更加安全,這條腿,祖怡萱已經替大哥選好了,不是大明,當然也不是建州,而是自己的夫君,李定國。
回到府中的祖大壽,將妹妹的書信放在一旁,書桌中間是寧遠祖家的密信,上面是李元在京城的所作所為。
靠坐在椅子上,一輩子做慣了墻頭草的祖大壽好像在做出一個這輩子最重要的決定。
“李定國,亂世梟雄還是安邦能臣?我看不透你,其他人也看不透你,也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吧……”伸手將兩封書信填到火苗上,看著其慢慢燃燒殆盡,祖大壽的角色也是明滅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