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表哥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徐海平感覺很受傷,也很委屈。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自己布局這么久的計劃,眼看就要摘取勝利的果實,這個時候……鄒宏岳你這家伙,怎么可以掉鏈子?
老子花費了這么多心血,這么多精力,就是錢也沒少花,難不成到頭來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想到這里,徐海平胸腔中頓時騰起一股戾氣!
不,他不能就這樣草草了事,到底什么情況,他必須搞清楚。
“同志,麻煩你去會議室喊一下徐老,就說有重要的電話需要他接聽。”徐海平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望向不遠處辦公桌后的一名工作人員道。
“這……不太好吧,正開會呢。”工作人員一陣扭捏,心說你怎么不自己去。
“沒事的,茶話會而已,大家都在閑聊,我這邊實在走不開,馬上還要聯系一個人,嗯……是上面的大事。”徐海平說著,伸手指了指天。
工作人員很不情愿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推門而出。
徐海平之所以自己不去叫,有兩個原因,一是不好將自己集資的事情與老爺子扯上關系,這樣總歸不好。二來……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剛才嘴炮已經放了,現在滿屋子人正等著他回話,你叫他如何回復自己沒搞到錢?
而且最可恨的是,還有個家伙等著看他的笑話呢!
700萬……王八蛋,居然被他說中了。
倘若沒有表哥的支持,別說700萬,就是70……不,7萬塊他都沒有。
他最最無法忍受的,就是當著郭永坤的面出洋相,那樣簡直比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要讓他難受!
從冠力汽水開始,他跟這家伙的交鋒,似乎從來沒有贏過,哪怕他奪得奧運會贊助權,最終還是替對方做了嫁衣。
想想就憋屈……
這次他絕對不能輸。
鄒宏岳再怎么不顧情誼,也斷然不敢不賣老爺子的賬,除非他想被逐出家族,除非他想放棄策劃已久的內地發展計劃。
“海平,怎么了?”
耳畔傳來聲音。徐老人老成精,此刻眉頭緊鎖,已然料到事情出現變故。
“鄒宏岳變卦了!”發現那位工作人員并沒有一起跟進來,徐海平也不遮掩,齜牙咧嘴地說。
“怎么會……”徐老微微一怔。
徐海平也不說話了,提起話筒交給老爺子,然后摁下重播鍵。
港城那邊鄒宏岳眼下顯得蛋疼,電話很快被接通。“喂?”
“阿岳?”
“二舅?”
“對,是我。”徐老沉聲道:“到底怎么了,海平說你……”
“二舅啊,我這回可被海平坑慘了!”鄒宏岳不待他說完,直接打斷,然后說了聲“你等等”,接著便聽到鎖門的聲音。
“那個郭永坤,不是一般人哪!海平的消息有誤!”
“……”徐老愣了愣,眉頭越皺越緊,“你說具體點。”
“二舅,之前海平不是跟我講,說郭永坤來了港城嗎,讓我‘留意’一下,盡量別讓他籌到錢,我就四處打聽,結果我還沒找到對方,對方倒主動上門了。”
“哦?”
徐老越聽越迷糊,所幸不待他發問,鄒宏岳繼續說道:“你知道他是來干嘛的嗎?”
“我說阿岳啊,你就別打啞謎了,我哪知道。”
“他來收購我的公司!”鄒宏岳帶著哭腔說,“他暗地里已經拿下我公司超過一半的股份,前天的董事會上,直接跑過來砸場子,把我老總的位子都撤了!”
“什么?!”
徐老半天沒回過神,不顧旁邊兒子疑惑的目光,喃喃道:“這怎么可能?”
他這個外甥可是名副其實的億萬富翁,身家過十億,郭永坤哪來的實力跟他斗?
“不對!”徐老感覺自己抓住了一個把柄,“你是說郭永坤跑去港城,收購了一家公司?”
他哪來的錢?
除非……挪用公款!
就算不是,這件事情也很值得調查。
而且健力寶改革尚未完成,他名義上還是集體企業的廠長,跑到港城自立山頭,這可犯了大忌諱!
“準確地說,也不算他親自收購的,他在港城這邊有個狗腿子,人家收購的,然后有意‘送’給他,目前協議還未生效。”
徐老的一些美好想法瞬間破滅,這樣就無法形成實錘的把柄。
“狗腿子?”
什么狗腿子這么強,阿岳這樣的億萬富翁都能輕易收拾掉?徐老下意識問,“誰啊?”
羊城與港城隔海相望,他還有不少宗親在港城,所以對那邊的很多事情并不陌生。至少能排得上號的人物,起碼有所耳聞。
“陳子昂。這個名字我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但他老子的名字,你肯定知道。陳家輝。”
“什么?!伯勒集團,陳家輝!”徐老陡然瞪大眼睛。
“沒錯。”鄒宏岳沉聲說,“陳家輝年近八十,只有一個獨子,那就是陳子昂。”
“這、這……怎么可能?”徐老瞠目結舌。
伯勒集團他如雷貫耳,去年還在瓊省那邊投資了一家工廠,引起了省里的高度重視。特別是最近這段時間,伯勒集團斥資五十億港幣救市,不僅在港島產生巨大轟動,整個南方沿海一帶,都在津津樂道這個話題。
另外,這件事甚至引起首都方面的注意。
伯勒集團在港城可是數一數二的大公司,此次股災平息之后,指不定都能排第一。
這樣一個豪門財閥的唯一繼承人,會給郭永坤當狗腿子?
這個世界是不是有什么不對勁?
“二舅啊,沒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就是這件事的親身經歷者呀!”
鄒宏岳在電話那頭嘆息不止道:“而且郭永坤在董事會上,明言他跟海平有過節,我為了自保,只能當場承諾以后不跟海平往來。所以剛才海平打電話給我,我強行掛掉了,我現在還在公司呢。”
“那郭永坤到底什么背景?”徐老面色凝重地詢問。
“二舅,這事兒我還想問你呢。”
徐老的沉默,使鄒宏岳明白,此事他也不清楚。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他要清楚,海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二舅,聽我一句勸,不要再招惹這個人了,不管他什么背景。退一萬步說,哪怕他什么背景都沒有,一個港城陳家替他撐腰,已經足夠了。
“陳家輝現在在港城可謂呼風喚雨呀,今天剛剛加封太平紳士,吐口唾沫都能噴死我,我現在正處于夾縫中求生,一招不慎,很可能被直接踢出公司。”
“他怎么可能搭上陳家輝?”徐老表情呆滯,依然沒從這個巨大的噩耗中回過神。
“二舅,這些都不重要了,事實擺在眼前。好啦,我不能再多說了,真要被郭永坤那家伙知道我跟你們還有往來,說話不算話,那問題可就嚴重了。掛了啊。”
“等……好吧,再見,你多保重。”徐老嘴唇翕張了一陣,有些話到嘴邊,終究沒好說出口。
外甥的處境明顯十分艱難。
“爸,你……”看到老爺子直接掛掉電話,徐海平又驚又氣,“你怎么不提錢的事情?”
“沒法提。”徐老深深看了兒子一眼。
什么叫沒法提?那他怎么辦?他半年多的布局怎么搞?接下來的攤子怎么收場?徐海平不敢置信地望向父親。
徐老知道不給兒子一個合理解釋,他是肯定無法釋懷的。于是,便將剛剛從鄒宏岳那里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講述一遍。
“港城陳家?伯勒集團?鄒宏岳的公司都沒了?”徐海平聽完后,整個人好像被雷劈中一樣,一動不動,目瞪狗呆。
“海平啊,所以這件事你不要怪阿岳,他也沒有辦法。”徐老長嘆口氣道:“另外,別再跟那個郭永坤對著干了,百害而無一利。你應該也清楚上面對港資的態度,而伯勒集團還是港資的領頭羊。聽到沒?”
霎時間,不甘、憋屈、恥辱、羞憤……各種負面因素,充斥在徐海平心間。同時,又伴有一絲恐慌和心驚膽戰。
對著干?
他還有資格和資本,跟郭永坤對著干嗎?
他怎么都沒想到,這個內陸地區、估計連洋妞都沒玩過的土鱉,居然有這么深的海外背景。
憑什么呀!
“好啦,我先回去了,你等幾分鐘再進來。”
徐老說完正準備轉身,卻被兒子一把拉住。
“爸,要不……我就不進去了吧。”徐海平打算直接離開,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不行!”徐老語氣嚴肅道:“滿屋子人在等你回復,省市兩級干部,包括首都過來的,你想直接放鴿子?”
“可……”
“海平哪,男子漢大丈夫,要懂得能屈能伸。這點小事,我都不怕丟臉,你怕什么?直接跑路那才是真的丟人!”
在父親的勸說下,徐海平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會議室里,徐老自顧自地走進,表情平靜,讓人看不出半點異常。
郭永坤笑著望向對方,心想這些老家伙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
大約三五分鐘后,徐海平終于回來了。
“怎么樣,徐廠長?”因為是茶話會,大家也沒太多講究,不等他落座,已經有領導開口詢問。
“那個,”徐海平一臉尬笑道:“情況有點變化,之前因為是在酒桌上談的,都有點吹牛皮,這次正兒八經一問,一個個都支支吾吾的。”
這番話一說出口,讓本還有些期待的幾名領導,全都一臉失望。
“呵呵。”郭永坤笑了兩聲,在突然安靜下來的環境中,顯得特別刺耳。
要換以往的徐海平,肯定就直接開懟了。滿屋子人也都是這樣想的,在場沒有傻子,誰都看得出來他跟郭永坤不太對付。
然而,讓大家驚訝的是,這次他半點不吱聲,甚至都不看向郭永坤,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腦袋一直耷拉著,似乎正在找地上的縫隙。
“那你自己呢,能認籌多少?”那名領導又問。
徐海平真是恨不得跳上去咬死他!
王八犢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奈何,對方是領導,問到頭上,他又不得不答。“我的話……能認籌個萬把塊的。”
你怎么不去死?
就這點屁用,還一直大老遠地往河東跑,眼巴巴地睜著人家健力寶?
現場不少人都忍不住地狂翻白眼。
以為是個王者,哪知最后卻是個窩囊廢。
浪費人感情。
茶話會繼續,但徐海平完全受不了如芒在背的煎熬,趁著一個沒人說話的檔口,告辭離開。
大家也懶得留他,因為留在這里也是個廢物,看著還來氣。不過,也沒人說什么重話,主要是看在徐老的面子上。
郭永坤一樣,也沒講重話,只是笑呵呵道:“徐廠長好走啊,就不送了。”
徐海平氣得整個人渾身發抖,可他最強的底牌,已經被對方無情廢掉,想硬氣都找不到憑仗,只能把頭垂得更低,如同喪家之犬樣,夾著尾巴跑路。
這件事情在業內,注定會成為一個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