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過完，就算年過月盡。
孩子們各有各的工作忙，李秀梅就算舍不得，也不能只為自己考慮。
這不，今天大女兒要去首都，小兒子也要跟著去，心里挺不是個滋味。真擔心他倆一個走了又是幾年不歸，一個出去就是一整年。
“媽，別這樣嘛，現在不像以前，我一有空就回來看你。”
老郭家的院子里，車輛已經備好，行李也放上車，就等出發。郭永慧見老母親情緒低落，拉著她的兩只手，不停安慰。
“關鍵你啥時候有空啊。”
“我也是有假期的。這樣吧媽，我保證，至少三個月回來一次，怎么樣？”
“那可說定了！”
“嗯。”
這樣李秀梅低落的情緒才稍有緩和。
“你呢？”她又望向郭永坤問。眼神還很自然而然地落在旁邊的夏櫻身上，立刻變換成一張笑臉。
“我快的，就出去談筆生意，順利的話十天半個月就回了。”郭永坤強調。
“這還差不多。”
至于具體什么生意、要去哪里，李秀梅也懶得問了，兒孫自我兒孫福，這些年小兒子走南創北經歷多了，也沒出過什么岔子，她漸漸也就不太擔心。
“小夏，出門在外，他一個男的不細心，生活方面的事情，你還要多幫襯點。”
突然被郭母點名，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夏櫻刷地一下就紅了臉。
這話說得簡直不要太直接。
不過她還是“嗯”了一聲。
桑塔納啟動，開車的是王子強，只是他的心情很不愉快。
要去泰國，不帶他……
他下意識瞥向副駕駛上的李友善，自從這家伙來了后，不僅是他，他們一幫兄弟都失去了跟坤哥混的機會。
可惡！
他都想跟這家伙打一架，看看到底誰更牛，他還沒見這家伙出過手，指不定是個紙老虎呢？
“小強，開慢點，還有時間。”郭永坤吩咐。
這家伙將油門踩得轟轟響，這年頭也就沒有測速探頭，不然這一路不知道要吃多少罰單。
他知道王子強心情不佳，不過懶得理會，這么多年的交情知根知底，過一陣就好了。
成天跟著自己滿世界跑，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時間都耗費在自己這邊，個人問題始終沒有解決。
而且他哥老王現在去了內蒙，他要再離開河東，家里可就剩下老母親一個人。
過年的時候郭永坤去老王家，王母就拉著他的手，讓他一定幫幫忙，給倆兒子介紹個對象，還說廠里姑娘那么多，總會有合適的，他們家也不挑別的，只要姑娘心腸好、賢惠就可以。
可憐郭永坤自己還沒脫單呢。
王母是不挑，但她倆兒子，眼光可沒那么低。
王子強這家伙自始至終的目標沒有變過，說了一定要娶個大學生媳婦兒。哪怕他現在房子不缺，汽車硬硬頭皮也能買，但眼下這年頭，這個愿望依舊很難實現。
那畢竟是捧著金飯碗的大學生啊，而他呢，初中還沒畢業。論職位的話，也就健力寶公司的一名司機。
這里要提一下，不是郭永坤不給官他做，實在是因為這家伙不是做領導的料……嗯，那種干正事的領導。
而且中下層管理的提拔權利，主要還在他哥手上。
麻子現在都是一名小管理。
當然了，他強哥永遠是他強哥，健力寶公司可沒人真敢拿他當一名普通司機看。
除了他哥。
至于老王，現在身份畢竟不同了，放在全國也是名聲響當當的人物，自從郭永坤刻意保持低調后，他的照片和新聞就時常見報。
要權有權，要錢有錢，整個中國數一數二的職業經理人，那眼光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已經不太容易看上廠里的普通女職工了。
得看對眼，等緣分到。
其實跟郭永坤的狀況差不多。
王子強沒有說話，踩油門的腳放松了一些。
“臭小子，還生悶氣。”
郭永坤笑罵道：“不就是去趟泰國嗎，這樣，等你啥時候找到媳婦兒了，我放你小子三個月大假，帶著你媳婦兒去泰國好好玩仨月，費用全包。”
王子強依舊沒有說話，不過嘴角卻勾起一抹笑容，論坤哥的心腹，還是沒人比得上他。
眼神瞟向旁邊的李友善，心說你丫可沒這待遇。
“對啦，小坤，你去泰國到底干嘛呀？”郭永慧問。
本來弟弟說送她去首都，她一百個不情愿，她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人送的嗎？
可后面弟弟又說，正好他也要去首都，從那邊轉機到泰國，順路。
問了他一句去泰國干嘛，他說做生意，當時有事打岔，她也就沒再多問。現在倒是想起來了。
“有個飲料品牌，想去接觸一下，看能不能把它弄到中國來。”
所謂的飲料品牌，自然就是紅牛，日后名氣最大、銷量最好的功能性飲料，郭永坤老早就惦記上，沒有錯過的道理。
而且現在不下手的話，紅牛遲早會和健力寶產生競爭，與其相互殘殺，不如收歸旗下。
如此一來，也能順利解決眼下的麻煩——上萬張正等著投食的嘴巴。
他這么一說，郭永慧也就明白了，沒再追問。生意方面的事情，她可給不了什么意見，自認也抵不上弟弟半分。
“姐，你這邊呢，中科院是怎么跟你溝通的？至少要弄個新部門，或者研究所什么的，讓你牽頭吧。”
“你想多了。”郭永慧搖頭，“剛入職，肯定還得從基本做起，人家也要看看你的水平。”
郭永坤撇撇嘴，邏輯是沒錯，可站在家人的角度講，總感覺委屈了他姐。
“姐，其實你也不用這么一根筋，如果在中科院實在沒有一展拳腳的機會，到時出來自己干吧，我全力支持你。現在國家已經承認私營經濟，不用再分得那么具體，只要初心不變，在哪里都是為國家做貢獻。”
平心而論，這次回國，感受到祖國的巨大變化，郭永慧的一些想法也隨之產生變化，確實更活泛了。
弟弟這話說得很直接、也很現實，自己進入中科院后，能不能一展所長，能不能獲得研發資金，都得看上面的意思，一切都是未知。
若不能呢？
難道她滿腹才情和立志報國的決心，就這樣荒廢掉？
弟弟這是在給她一個退路。
正如他所言，若在中科院工作并不順利，自己出來組建一家公司，不論研發出什么成果，依然是在提高國家科技水平、為國做貢獻。
“好，我會認真考慮的。”
郭永坤很欣慰，知道姐姐腦子轉過彎了。
“對啦，姐，有一點你要記住。”
“什么？”
“千萬別進聯想。”
聯想，就是從中科院計算機研究所分離出去的，而那正是姐姐要去報道的部門，她腦子里滿載著從美國學來的、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計算機技術，你猜聯想的人會不會心動？
郭永慧微微一怔，本想說“原來你也知道聯想啊”，可想起他跟喬布斯都合作成立了一家公司，也就沒說出口。
只是詫異道：“為什么？據我所知，聯想就是中科院計算機研究所的下屬機構，是中科院實現計算機商業化的一個重要項目，很有現實意義和發展前景呀。”
老實說，她還真想過進聯想。
因為比起研究所的那些模式，她感覺自己或許更能接受公司化的運作。
要進聯想，你就廢了……郭永坤心想。
他姐是正二八百的技術型人才，與老倪是一個類型，老倪最終什么結局就不用贅述。
關于貿工技和技工貿，到底孰對孰錯，郭永坤不想評價。
只是一家照搬戴爾模式、以貿易為主導的公司，并不適合她姐這樣的技術型人才發展，結局無非就兩個：才華被埋沒；矛盾激化，不歡而散。
當然，這些還沒發生的事情，他不好明說。
“反正別進就對了，不管聯想的人，或是領導怎么做工作，就別進。他們現在掌權的人我知道，一心只想做生意，并不重視技術。感覺這家公司未來會背離初衷，走彎路。”
郭永慧蹙了蹙眉，她剛回國，對于弟弟怎么對聯想這么了解的事情，無法獲知。
不過話說回來，他在國內商界的影響力也不低，比普通人多知道一些事情，似乎也不足為奇。
既然這樣，她還是無條件相信弟弟的。
遂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天空略顯陰沉，今天的天氣不算太好，感覺隨時都可能下雨的樣子。
不過這并不能影響郭永慧激動的心情。
沒錯，她又激動了。
這趟首都之行，她同樣盼了好多年。
上次回家時雖然在首都住了一宿，但那時歸家心切，沒有心思顧忌其他。
但現在不同，在家里住了兩個月后，心中的思家之情已經得到很好的舒緩和滿足，所以再到首都的話，她終于可以愉快地和那些老同學們聚聚了。
她當初就讀于北大，也在首都生活了整整五年，同學和朋友還是不少的，遠在美國也不好聯系，這么多年過去，也不知道大家變沒變，過得怎么樣。
“小坤，你還記得姚青她們嗎？”
“當然記得。”郭永坤腦子里最先浮現的是一雙大長腿，然后就是三個面容姣好的姐姐。
當初他去北大探望姐姐的時候，著實被她們宿舍的顏值驚艷了一下。
后面才了解到，她們是北大有名的美女宿舍。
其他兩位姐姐這么多年過去，記憶多少已經有些模糊，但姚青郭永坤還沒忘記。只要她的變化不是太大，哪怕現在在街上遇到，郭永坤都有信心認出來。
話說回來，當初他初到首都競爭奧運會贊助權時，還多久這位當時的北大體育社美女副社長幫忙，半夜帶他混進李林他們的訓練館，從內部用健力寶撕開一道口子，促使后面的很多事情順利不少。
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么樣，如果有機會，郭永坤倒也想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