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的人和警察都已經趕過來，事情越鬧越嚴重，老百姓要求退還認籌金始終無果后，開始產生一些過激行為。
事到如今，林紅道也想把認籌金退還掉，盡快平息掉這場風波。
畢竟眾怒難犯。
可僅僅是他想沒用，銀行根本不放款。
接近5000套房，差不多每套都是5000元認籌金，總計兩千五百萬現金，這么多錢你覺得他會放在身上嗎？
也放不下啊。
自然存在銀行。
但現在有一個矛盾點。
他還欠銀行一個億貸款！
銀行的人今天一直在場，原本心情愉悅地準備為貸款購房客戶辦理按揭手續，目睹了所有過程，現在事情鬧成這樣，秀水家園的房子根本賣不出去，他們那一億貸款都沒有著落，這到嘴的兩千多萬再吐出來。
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銀行有他們堅持的理由。
可這些認籌金今天如果不退還的話，事情還不知道會激化到什么程度，現在聚集在售樓處內外的可是好幾千人，并非一個兩個。
情況很復雜，形勢很嚴峻。
售樓處一樓的銷售會議室里，在工商和派出所的協調下，雙方代表都在。
“林紅道，你自己手頭上不可能一點錢都沒有吧，有多少，先拿出來，至少先退一部分，給到老百姓一個態度。”工商局的郭建杰說。
林紅道瞥了他一眼，這個王八蛋，一名小小科長，過去見到自己一口一個林總，現在都開始直呼其名。
現如今他是真的體會到了什么叫作樹倒猢猻散。
“沒有，我的錢全砸在項目上。”他搖搖頭說。
他非常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家里保險柜中的那百來萬如果再拿出來，他就真的一無所有。
到時候沒人會憐憫他。
他剛剛接到父親的電話，工商的另一路人馬已經到了堅固水泥廠，單憑報紙上曝光的以次充好的問題，父親那邊就攤上了大事。
現在具體處罰還不知道。
輕點的話，將會面臨巨額罰款。
上面如果要嚴肅處理的話，或許營業執照都會被吊銷。
但無論怎么處理，堅固水泥廠基本都完了，不可能再指望那邊生出錢來。
想想就知道，發生這種事，用料單位肯定避之不及，生怕扯上關系，誰還會采購堅固牌水泥？
所以僅剩的這百來萬，不僅他的老底，也是整個家庭未來的保障。
打死他都不會拿出來。
“一分都沒？”
“一分都沒。”
“呵。”郭建杰怒極反笑，“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在場每個人都能看出來，林紅道這家伙現在是債多不愁，鐵了心不要臉。
“你要是這個態度的話，這事我們可就不管啦，外面那幾千號老百姓現在找的可是你！”
林紅道聳聳肩道：“那就找唄。”
還能打死他不成？
真要有人想對他不利，不提旁人，他敢保證銀行這邊首先就不能同意。
他要死了，銀行的貸款就徹底成為爛債。
“你！”
郭建杰氣得真是沒話講，這是什么極品。
派出所的人也恨得牙癢癢，可惜又拿他沒辦法。
秀水家園的房子畢竟沒有賣出去一套，所以欺騙消費者或危害他人生命安全的行為，暫且還沒有構成。
工商這邊不可能真的不管，事情是因商業行為而起，那么就屬于他們的管轄范圍。
郭建杰拿死皮賴臉的林紅道實在沒有辦法后，只能將視線轉移到銀行一方。
“劉主任，雖然你們有你們的理由，這個我們可以體諒，但強壓著這筆錢也不是個事兒啊，這筆錢說到底不是他林紅道的，只是老百姓暫存在他這里的。認籌協議上白紙黑字寫著，認籌金可以無條件退還，這近一步證明林紅道只是一個代管方，認籌金的所有權并不歸屬他。”
對方突然開始講大道理，不再打感情牌，還涉及到一些法律相關問題，使得銀行這邊幾人都蹙了蹙眉。
因為他們見慣了經濟糾紛，心里很清楚，他們的做法從法律上是站不住腳的。
“郭科長，我不否認你說得有些道理，但也請你想想我們的難處呀。”
劉主任伸手指向一臉淡然的林紅道，繼續說道：“你看看他，明顯開始耍無賴了，再想從他口袋里摸出錢來，談何容易？
“而你知道他欠我們多少錢嗎？把利息加起來已經超過一個億！
“他現在的秀水家園一期工程幾乎可以說沒有價值，剩下的資產，哪怕把他的公司賣掉也不值一個億啊！
“你讓我們怎么辦？本來就存在巨大虧空，這兩千多萬如果再拿出來，那不是更加血虧嗎？
“我的意思是，讓這家伙給老百姓們挨個地寫欠條，以后讓他一個個還，起碼給他點壓力，不然你看看他現在這模樣，欠了一屁股債還像個鐵蛋一樣，死豬不怕開水燙啊！”
郭建杰一陣頭大。
“我說劉主任，你這個提議是可以，關鍵你要讓外面的老百姓答應呀！這樣，你現在出去跟他們說，只要他們點頭，同意讓林紅道打欠條，我保證再沒二話。怎么樣？”
劉主任眉頭緊鎖，他可沒這個把握。
指不定真出去一吆喝，以現在老百姓的激動狀態，還得挨頓打。
而且打了也是白打。
“所以我說嘛。”
郭建杰用手輕拍著桌子，“不管是一千兩千還是五千，對于普通老百姓而言，都不是小數目，眼下市民平均工資還不到二百，老百姓賺點錢不容易。
“現在真金白銀拿出來，說好了可以退，卻又退不回來。就別說他們，換成咱們也得生氣呀！
“這些錢如果今天不退還到位，我不是危言聳聽嚇唬你們，事情還會進一步發酵，到時如果真釀成大亂子，你們兩方一個都沒好果子吃！
“林紅道這邊我就不提，別人不告他，你們銀行這邊都得告他，對吧？
“至于你們銀行這邊，你們心里很清楚，扣押這筆資金是不合法的。事情真要鬧大，市委省委震怒，你們銀行上層發飆。我請問你劉主任，這個責任你擔待得起嗎？”
面對對方的逼問，劉主任嘴唇翕合，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自然擔待不起。
可這筆錢如果退出來，他一樣有麻煩。
因為林紅道的這筆貸款，他是主要審批人之一，現在搞成這樣，窟窿的大小將與他所面臨的責任成正比。
“咚！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毛毛躁躁的敲門聲。
工商和派出所的領導都蹙了蹙眉，也不知道是誰，不知道他們正忙著解決問題嗎。
“進來！”
進門的是派出所的一名小干警，他推門而入后，來不及見禮，慌慌張張道：“領導，出事了，售樓處的一名銷售員出言不遜被一群客戶暴打一頓，頭破血流，已經不省人事。”
“什么？！”
滿屋子皆是一驚。
“人呢？”
“被我們強行救出來，已經送到醫院，老百姓暫時對我們還算克制，但情緒越來越糟，待會兒可就不太好說。”
了解到這個情況后，別說郭建杰，派出所這邊的領導也怒了。
“劉主任，你們這邊怎么說，一定要鬧出人命嗎？！”
銀行這邊的人無疑也被嚇到，劉主任首當其沖，光亮的大腦門上已經見汗。
他強壓這筆款項本就不合法，要是因為這事再鬧出人命，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事到如今，也只能做出取舍。
尋思秀水家園這邊的貸款投資，本來好好的，是開發商自己作死，主要責任也不在他。
心里當即有了決斷。
正準備開口時，眼神不經意間瞥到一副沒事人樣的林紅道身上，突然又氣不打一塊兒出。
明明是這家伙惹出的破事，搞得現在他才是最淡定的一個，憑什么？
實在氣不過！
“好，我們放款。”
陡然一聽這話，工商和派出所的人皆是長出口氣。
“不過我想讓你們兩個單位幫個忙，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盡量降低我們銀行的損失，不讓某些人有可乘之機。”
“行行行，你趕快說。”郭建杰代表工商，立馬表態道。
派出所這邊的領導也連連點頭，人家說得合情合理，理應配合。
再說了，這件事后續八成還是要他們介入。
唯有一直一副不管自己事的林紅道，終于挑起眉頭，表情不善地望向劉主任，不知道這家伙要整什么幺蛾子。
劉主任也不回避他的眼神，冷笑道：“我們準備立刻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令，查封林紅道及其直系親屬名下的所有財產，但這需要時間，以防某些人趁機轉移財產、鉆空子，我們希望你們兩個單位能配合一下，聯名提出申請……”
“劉立磊！”
劉主任一句話還沒說完，林紅道直接暴走。
若非被兩名警察叔叔摁住，一只腳只怕已經踹到劉主任臉上。
“看吧！”
劉主任也不怯他，指著鼻子說：“這家伙果真有個打算！”
郭建杰望向林紅道微微瞇眼，還說自己一個子沒有，背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錢，剛才讓你拿出來拒不配合，現在豈能讓你好過？
“我同意。”
派出所這邊的一位副所長也點頭道：“可以，我們這邊盡力配合。”
“啊！你個天殺的劉立磊！”
林紅道終于無法再淡定，欠債不要緊，欠得越多反而越安全，說得不好聽點，想死人家都不讓。
最恐怖的事情是，真的窮，手上真的沒錢！
那他們一家豈不要喝西北風去？
奈何無論他如何叫囂、如何暴跳、如何掙扎，以他那小個頭，兩名人高馬大的警察叔叔摁著他，根本走不出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