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現自己似是在一條走道里,深綠的金屬墻面,密布著金色的紋路。紋路是一條條直線,拐著精確的幾何角度,彼此并不相交。
這樣的墻壁,讓她想起了不久前才見過的名叫“飛船”的龐大器物內,那些復雜聯通的走道。
對了,我該是離開了那飛船,回去了團隊空間吧?蕓蕓她們也該在的……之后呢?
似是……記不得了。
這里還是那艘飛船嗎?名為“救援抉擇”的拉馬克游戲難道并沒有結束?后面和蕓蕓一起用仙家的器射穿了日的記憶或也只是黃粱一夢?
無怪梅嫻詩會這么想,她見到過甚至聽說過的全部由金屬構成的通道,也就只有上次在索福克勒斯號上的體驗了。
但即便如此,梅嫻詩還是異常冷靜地分析思考著。
是的,“異常”冷靜。
她原本就不是喜怒形于色的女孩,但畢竟只有十三歲。與信賴的伙伴分離,總該有一絲驚慌。至少,也該有對掛念著的那位的擔憂。
但此刻什么都沒有。她覺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幾萬年前記憶中早已遺忘了的心止如水的境界。
所以她如傀儡般精確地執行著最必要的行動,一邊試著用曲蕓的魔法石聯絡伙伴們,一邊在金屬的通道中小心穿行。一套銀針夾在右手指縫中,隨時準備好應付突發的危機。
加倍的小心下,危機始終沒有出現。只是這復雜似乎沒有盡頭的金屬通道卻……
死路,三岔口,漫長的臺階,五道路口,銅像,又是死路……
云裳仙府的伙伴們,沒有一個應了她的呼叫。
梅嫻詩卻大致確定了自己的處境。這是一處迷宮,那種大修士或帝王死后埋藏自己秘寶和棺槨的迷宮。
小心地觀察,思考,梅嫻詩已經在迷宮里走了不知幾個小時。越走,就只覺得越累,越困倦。那種感覺就好像稍有松懈睡過去,自己整個人就會被踢出這個只允許清醒和理智存在的時空一般。
她拿出曲蕓分給自己的食物補充熱量和體能,還吞服了兩顆自己煉制的塵屑級醒腦丹。這一切卻是毫無作用,疲憊感就像仙門的試煉一樣層層翻倍。
終于,在來到一個五道路口時,她仔細觀察了許久墻壁上的紋路。最終選擇了一道向下階梯的入口走去。
這條路正是她走過來的路,這也是她來到迷宮后第一次回頭。格外清醒的頭腦讓她始終記得自己走過的每條道路。
回頭剛邁出一步,腳下的地板突然一空。臺階中的三級像離弦的箭般“嗖”地縮回墻壁。露出來下面猙獰的陷阱,那是密密麻麻的冰錐。
而梅嫻詩卻好似早有準備般,踏出的左腳并沒有踩實。重心立刻回到上面的右腳,連一瞬間都沒有失去重心。
接著,她輕巧地越過樓梯陷阱,繼續向下走去。
這次,一路上等著她的是突然從壁頂落下的冰錐,突然從墻壁射出的冰錐,在地板上快速穿梭的圓鋸,如鐘擺般在走廊上回蕩的斧刃,更多突然消失的地板以及填幾乎滿通道追著她碾來的巨大金屬球……
只是所有這一切,全部被她用最合理的方式輕松躲過。若是有旁人看了,定會覺得這是彩排過無數次的精彩表演。
而事實上,密密麻麻的陷阱中每一個都足以要了人的性命,這還是在梅嫻詩用奇怪的步法避開許多地塊的前提下。
最后,她來到了之前經過一次的有一座銅像的房間。銅像是一個赤著身子的少女,等身大小。她與梅嫻詩身高相仿,卻頂了一顆鹿頭。
雕像塑造得一點也不傳神。鹿臉上表情冰冷冷的,看起來像是一具死亡許久的尸體,又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
而房間里,上次經過時并不存在的一面大屏幕卻出現在墻壁上。
屏幕中是一只毛絨絨的狼頭,帶著眼鏡,露出的上半身顯示它穿著棉布制成的白大褂。此刻,這頭狼似對梅嫻詩笑著,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友善
“請告訴我,你是怎么避開我設下的所有陷阱的?”
狼的語氣既不惱怒也并不強硬,卻讓人下意識地想要服從。那是一種本能的,如果抗拒就必然會付出巨大代價的預感。
“通過墻壁上的紋路。金線看起來本應是不會斷的,卻有很多地方不自然的缺失。從某些缺失的地方仔細觀察,可以看到一些機關。所以我便記下了所有缺失的位置。
若這些陷阱是你設下的,你不該破壞了原有的建筑,這全是破綻。”梅嫻詩坦然相告。她判斷在這里有所隱瞞并無法達成自己的目的。
“原來如此,那你又為什么會選擇回頭呢?”穿著白大褂的狼表情很嚴肅,就好像在公司面試一樣。
梅嫻詩淡淡一笑“向前走,只會越來越松懈,疲倦。這也是你搗的鬼吧?我想如果我停下來打個瞌睡,大概就會被你丟出去了。雖然不清楚會被丟到什么地方。”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請回答你為什么會回頭。而且你認為會被我丟出去,難道只是主觀臆測嗎?”狼的語氣并不焦躁,只是公事公辦地陳述一個問題。
“你看,這其實是同一個問題。我走遍了這里所有的路,不止一次兩次。每一條不是死路的道路,都會通向曾經走過的另一條通道。而唯獨這個有銅像的房間我只見到了一次。
在我的知識中,會出現這種現象的情況只有一個。這里既不是什么‘飛船’的內部,也不是古墓地城,而是一個仙道陣法,一個讓誤入者無法走出的幻陣。
金屬的墻壁,詭秘的紋路,致命的陷阱,幻陣之中一切皆有可能。它們不是真實存在的,卻可以真實傷害到誤入陣中的人。
幸好,你的幻陣品級并不算高。在我猶疑為什么隱藏的陷阱都始終沒有啟動時,我意識到了它們存在的意義那就是為了控制我前進的方向,防止我找到陣眼。
所以我退了。這只是個嘗試,若無效果,我便繼續試下去,直到那些陷阱啟動,指明正確的方向。你看,你不該畫蛇添足,破壞這些墻壁的。”
“原來如此,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呢?你的陳述有一個明顯的漏洞,那就是你假設了你意識到通道是在一定范圍內無序循環的。而如果真是如此,除非刻下標記,一個無序的循環是不可能被識破的。”
只有這一次,狼的聲音有了一絲情緒上的波動。
它在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