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蘿回到自家的時候,一家人正在大家長鄭大福的帶領下,于院子里擺開了陣仗要拜黃大仙。
腳步在大門外頓住,她突然有點后悔回來了。
話說,她現在轉頭回去二爺家,乖乖接受太婆和慶伯娘的訓叨還來得及嗎?
事實告訴她,在她的身影出現在圍觀群眾的視線里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呀,小蘿回來了!”
出聲招呼的是住隔壁的鄭大牛媳婦,她本站在那兒瞧熱鬧,此時見到了被大奶奶孫氏咒罵了半天的主角回來,頓時一雙眼睛都亮了,手中的半把瓜子更被她嗑得皮屑子亂飛。
而隨著她的這一聲招呼,院子里的人也齊刷刷的轉頭望了過來,神色各異,表情各異,姿態各異。
如此情況,云蘿想要退出去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她瞥了眼壞她好事的大牛媳婦,跨過門檻進了院子,卻不想在經過大牛媳婦身邊的時候突然被用力扯了一下身后的背簍,緊接著再次響起那扯著嗓子的喊叫,“小蘿你那么有本事,今兒怎么竟背了個空簍子回來?以前哪次見著你不是背著滿滿的獵物?莫不是真得罪了黃大仙,連獵物都打不到了?”
扯著簍子的力氣對云蘿來說倒是無足輕重,只這在耳邊叫嚷的聲音極大,讓她不適的皺了下眉。
正想掙開這拉扯,就見鄭云萱從對面走過來,直接解下她的背簍,沖大牛媳婦輕聲輕語的說道:“大牛嫂子真愛說笑,那山里的獵物又不是咱自家養的,哪里能隨隨便便就捉了滿框來?我家小蘿還小呢,不過就是比我大了些力氣而已,往常也只是能隔三差五的帶點獵物回家打個牙祭,怎么大牛嫂子瞧著的竟是每次都滿框?”
十二歲的姑娘,有一對軟糯的父母,對于一心想要護著點弟弟妹妹的她來說,再是性子溫柔也懂得了許多,所以她下意識的就駁斥了大牛媳婦的話。
家里本就因為昨日的事亂成了一團,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給妹妹添上又一重罪責。
哪怕大牛媳婦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別的壞心思,但這話說的,總是讓人不高興的。
簍子到了手中,大牛媳婦反倒是沒了探究的興趣,只隨手往邊上一放,就笑嘻嘻的說道:“那話是咋說來著?謙……謙虛?對,就是謙虛,小蘿要沒本事,能捉了黃大仙?咱往常可是連見都見不著呢,就是遇著了,也是‘嗖’一聲就不見影了。”
說著,她還想伸手來拍云蘿,然手伸到一半,她低頭對上了云蘿的目光,忽然就連面上的笑容也都凝滯,莫名心虛的撇開了眼。
不知為何,云蘿那清泠泠的目光竟讓她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云蘿低頭收回目光,看到繃起了小臉有些生氣的鄭云萱,難得主動的伸手牽上了她,往院子里走進去。
這隔壁的鄭大牛家說起來還是自家的同宗族人。
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白水村有近半數的人家都姓鄭,都是同宗的一族人,而鄭大牛家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鄭大牛的爺爺和鄭大福是同輩的族兄弟,到了鄭豐年那一輩就出了五服,到了云蘿和鄭大牛這一輩,血緣關系更是已經很遙遠了。
鄭大福在同輩族兄弟中雖然居長,但他早年在外奔波,到了二十多歲才娶妻生子,長子鄭豐年又因為讀書而過了及冠之后才娶妻,以至于他的長孫鄭文杰才十六歲,但僅比他小了幾個月的族兄弟的長孫鄭大牛卻已經二十余歲,曾孫子都能上山下河了。
可又能如何呢?還不是早早的就埋入黃土了?
而他,可是要等著做老太爺享福的!
每次看到隔壁鄭大牛家跑跑跳跳、臟兮兮的小兒子時,鄭大福只要想到這一點,就會不由自主的有些得意。
就如此刻,他看著大牛媳婦的這一番作態,即便心里不悅,卻也不會放下身份去跟個婦道人家計較,只是朝著云蘿說道:“蘿丫頭回來了,正好,趕緊來拜一拜黃大仙。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冒犯了大仙,只要誠心認錯,想來大仙寬宏大量不會再與你計較。”
云蘿盯著被強塞進手里的三炷香,一臉的懵逼。
此刻,她心里無比的后悔。
她為什么要想不開的去捉了只黃皮子回來惡心人呢?
天知道為了捉那只黃皮子,她昨天翻山越嶺追了多少路,一路還放跑了身邊隨手可得的好幾只小動物。
可她現在還能怎么辦?
將這三根香扔到地上去再踩上兩腳?還是再去捉只黃鼠狼來證明傳說中的黃大仙其實并沒有那么神?
她握著香,木著臉,端端正正的朝著擺放好的香案拜了三拜,然后在老爺子欣慰的目光中默默的撇開了眼。
算了,就這樣吧。
就當是在祭拜今晨枉死的那只山雞了,回頭一定要找著那只黃皮子把它抽筋扒皮!
見云蘿乖乖的拜了香,一家子都不由得松了口氣,盡管孫氏的目光依然惡狠狠的,大房幾人瞥過來的眼神也多有怨怪,就連昨天還對她和和氣氣的三叔三嬸都沒那么溫和了。
人啊,都是這么的現實!
云蘿淡定的在劉氏和鄭豐谷的圍繞下用艾草熏了熏,又跳進鄭云萱準備好的水里泡了泡,頓時覺得拜一下黃大仙好像也不錯。
如果耳邊能少點叨咕的話,就更好了。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明明昨晚都與你說好了今日要拜黃大仙,睜眼就不見了你的人影,可真是要把娘給急死了。”
“你是不知,雞圈里你昨日才剛捉回來的那只山雞被黃大仙給吃了,你奶奶當時就被嚇得厥了過去,其他人也都被嚇得不輕,那一地的雞毛和雞血還是后來你慶大伯來了幫著收拾的。”
“幸好你及時回來趕上了,不然,娘還真是擔心……”
劉氏一邊幫她擦著頭發,一邊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說得云蘿睜著眼睛越發沒了神采。
好想堵住她的嘴!
可是,這樣會不會太過忤逆不孝了?
就算不是親娘,只是個普通的陌生人,人家一片好心念叨幾句,你卻上去就堵人家的嘴,也是極為失禮的。
本小姐前世縱橫帝都二十年,后來又打遍軍中無敵手,便是最最紈绔的時候,也不曾做過這么失禮的事情。
除了對沈念。
忙搖了下頭將不該出現的壞蛋甩出腦外,眼角看到門口探出了一顆小腦袋,然后小文彬縮著肩膀遮遮掩掩的跑了進來。
云蘿看向他,眼神詢問他有何事。
他站在她面前,咧嘴沖著她傻樂,半晌輕輕的從衣服里面掏出了白白的毛茸茸的一團。
“三姐你看,這是我今早在床底下找出來的,竟然是一只白白的小兔子呢!”
野兔多為灰蒙蒙的雜毛色,這樣雪白雪白幾乎沒有一根雜色的兔子還真是極少有看見,尤其這還是剛出生不久,小小的一團正是可愛的時候。
小文彬捧著這一團,歡喜得整張小臉都在發光。
云蘿看了一眼,才想起她昨日綁在黃鼠狼底下的那只小兔子,因為一番忙亂,倒是誰都沒注意到這一小團,后來她隨手就扔在了屋里,自己也忘記了。
沒想到竟鉆進了床底下還被鄭小弟給找到了。
看著鄭小弟那歡喜的模樣,她眉頭微皺,還有點嫌棄,“過會兒讓二姐蒸了給你吃,也就能嘗個滋味。”
鄭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