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脫口而出一句賭氣的話,卻被鄭嘟嘟當了真,之后無論她再怎么解釋勸說都被他當作耳旁風,生動的演繹了何為“你永遠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簡單的說,就是“不聽不聽我不聽”,他甚至開始自己動手收拾起了外出的行囊,一刻都等不及的模樣。
年前去府城,他已經看著娘親收拾過了一次行囊,所以現在自己動手做起來也是一副很有經驗的架勢,把他最喜歡的衣裳和玩具都搬了出來,意圖塞進一個小小的包袱之中。
劉氏看他忙得滿頭汗還樂顛顛的模樣,無奈頭疼之余,又覺得有些好笑。
“你還小。”她再次意圖勸說,“這可不是去府城,慢悠悠的也不需兩天就能抵達。你三姐是要去很遠的地方,光只是坐馬車可能就要好幾個月,路途顛簸,甚至有時候可能連馬車都不能坐,要用兩條腿走路,你哪里能跟得上呢?”
鄭嘟嘟抱著他的木馬轉了個身,氣哼哼的說道:“我走路可快了,哥哥都追不上我!”
“他那是讓著你呢,不然你真當以為你這兩條小短腿能跑得過你哥哥?”
鄭嘟嘟從喉嚨底下咕噥了兩聲,背著身不說話了,但態度卻絲毫沒有軟化,反正三姐和哥哥不能扔下他一個人在家里!
劉氏強行把他的身子扳了回來,苦口婆心的說道:“嘟嘟是個乖孩子,聽娘的話,你現在還小,等長到你哥哥那么大的時候,再跟著你三姐去很遠的地方玩好不好?”
鄭嘟嘟的眼睛里浮現了點點水光,十分委屈的說道:“我不想當乖孩子。”
劉氏一噎,又說:“你三姐和哥哥要出去,你也要跟著他們一塊兒走,家里現在住著的那些侍衛哥哥們也要跟著離開,家里就只剩下爹娘了,這么大的房子,只爹娘兩個人住著,害怕了咋辦?”
鄭嘟嘟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安慰道:“娘,你們都已經是大人了,不怕不怕。”
劉氏:“……”
眼珠一轉,鄭嘟嘟又說道:“娘,你和爹害怕的話,就把二姐叫回來啊。”
“你二姐已經嫁人了,以后就是你姐夫家的人,哪里還能經常往娘家跑?”
鄭嘟嘟無法理解這句話,還疑惑的問道:“明明一直都是我家的,姐夫咋能霸著不放呢?太過分!”
他決定要去把二姐叫回來,這樣就算他不在家里,爹娘也不會寂寞害怕了。
不過這個事情現在還不能跟娘說,萬一他沒把二姐叫回家里來,娘拿這個當借口不許他跟三姐去玩咋辦?
鄭嘟嘟暗搓搓的打著他的小心思,還忍不住為此洋洋得意,覺得自己真是個小機靈鬼。
劉氏的勸說再次以失敗告終,這若是放在別人家,恐怕要拎起掃把就打了,小小年紀,主意卻這么大,連爹娘的話都不聽,不是欠打還能是啥?
但不管鄭豐谷還是劉氏,都性子相對和軟,當不了嚴厲的父母,甚至在曾經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云蘿對兩個弟弟的教導比他們當爹娘的還要多,云萱也被她一心護著,幾乎面面俱到。
有云蘿的例子在前,不知不覺的,鄭豐谷和劉氏也下意識的做什么事都跟孩子們有商有量,很少會因為孩子調皮而揚起手就打,一直打到聽話為止。
也就鄭嘟嘟年紀最小、最調皮,偶爾把劉氏氣急了會抓著他打他的小屁股,鄭豐谷卻是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動過他。
離云蘿要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鄭嘟嘟的心思也越發浮躁,聽不進爹娘的勸說,至于云蘿,她雖覺得鄭嘟嘟年紀還小,恐禁不起長途跋涉,但見他這樣堅持,卻也不想打擊他,所以不支持,但也不勸。
一起走,她自當盡力照顧好他,留在家里,更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云蘿在一開始就把其中的風險和艱難仔細的跟鄭嘟嘟說了,然后告訴他,他只要能說服爹娘,她就帶他走,若爹娘不同意,哪怕他到時候躺地上打滾都必須留在家里。
所以劉氏當時賭氣的一句話被鄭嘟嘟瞬間抓住,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開,連云蘿都為他的堅持感到驚訝。
這天,鄭嘟嘟趁著家里人都有事情忙碌的時候溜了出去,直奔村尾栓子家。
一個時辰后,云萱被他拉了回來,朝著劉氏得意的說道:“娘,你看,我把二姐叫回來了,讓二姐陪你和爹,你們就不會害怕了!”
看到閨女,劉氏當然是高興的,但看到云萱明知道嘟嘟這幾天在鬧騰啥,還縱容他跟他回來,劉氏就沒那么高興了。
她用力點了下鄭嘟嘟的額頭,嗔罵道:“你就仗著你二姐寵你,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又瞪了眼云萱,道:“你就縱著他吧!且不說危險辛苦,只說他這么小個人,跟著跑到外面去不是給小蘿添麻煩嗎?”
云萱抿嘴一笑,說:“我倒是想不理他呢,可他撒嬌撒潑的,硬是把我拉了回來。”
或許真有這個原因,但云萱若是真的不愿,就憑鄭嘟嘟這么個小人,他能拉得動誰?
云萱倒未必贊同鄭嘟嘟出遠門,她其實就是禁不起小弟的撒嬌。
鄭嘟嘟還在用力的把云萱往劉氏面前推,說:“我都把二姐叫回來了,你也不要再攔我了好不好?小孩子都要說話算數,大人更不能出爾反爾,你明明早就已經答應我了。”
還一直勸勸勸的,您要不是我娘,我早就不跟你玩了!
劉氏把云萱拉過去后推到旁邊,瞪著鄭嘟嘟說道:“咋就這么不著家?留在家里還能虧了你不成?”
鄭嘟嘟就用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她,見娘竟然鐵石心腸、無動于衷,就又眼巴巴的看向了爹。
鄭豐谷那顆老父親的心呦,怎么也硬不下來。
輕咳一聲,他轉頭跟劉氏輕聲說道:“要不就應了他吧,不然以他這倔脾氣,還有的要鬧呢。”
鄭嘟嘟的小耳朵非常靈光,把這句悄悄話完整的聽進了耳朵里,頓時眼睛一亮,不等劉氏回應就轉頭興奮的跟云蘿說:“三姐,你看,爹也答應了!”
鄭豐谷:“……”
不,我并沒有!
但禁不起鄭嘟嘟的堅持,他們最終還是答應了。
日子到了正月末,文彬和鄭嘟嘟各自收拾行囊,告辭了家人,跟著云蘿再次離開了白水村。
這次,他們不再只是到府城,但府城依然是必經之路。
村里人知道小兄弟倆要跟著云蘿到很遠的地方去游玩,甚至是要去京城,年長者都覺得鄭豐谷和劉氏瞎胡鬧,嘟嘟才幾歲,咋能放他出去那么遠的地方?
這個時代出遠門,兇險并不僅僅來自外界,還有本身的疾病,一個水土不服就能毀了一個好好的人。
年輕人,沒見識過太多兇險的人卻不以為然,只對能夠到京城去的這件事表示羨慕。
他們有生之年都到不了京城,甚至連府城長啥樣都沒見識過,多少人一輩子都窩在出生的地方?
三個孩子一下子都走了,鄭豐谷和劉氏頓時覺得家里冷清了許多,甚至整個村子都好像少了點鮮活氣,對遠行的三人亦是滿懷惦念。
鄭嘟嘟卻像是被放出去的鳥,歡快極了,這次還與年前到府城去不同,他這是要去更遠的地方游玩,是要去見大世面的!
雖然他不是很明白啥是大世面。
一行人先到府城,在府城留了兩天,老夫人也給他們準備了許多路上需要的東西,吃的穿的用的,無所不包,無一不精。
她的孫女,就算是出門在外也要過得金尊玉貴,舒適愜意!
二月二,龍抬頭,府城里舉辦了盛大的活動,云蘿帶著兩個弟弟去見世面,然后像每一個喪心病狂的老師一樣,給他們布置了一篇寫文章的作業。
鄭嘟嘟才開蒙一年,還未曾學習如何寫文章?
沒關系,就把心里想的那些話寫下來,不必拘泥于格式,就算前言不搭后語,錯字滿篇,語句不那么通順,也沒關系。
二月初三,云蘿辭別祖母離城北上,帶著文彬和鄭嘟嘟開始了這一次的大彧環游。
他們白天趕路,遇上風景好的地方就停下來流連一會兒,時間的長短根據風景的好壞而定。遇上熱鬧就看一會熱鬧,文彬有時候還會去跟路途上遇見的行人聊天。
到晚上,趕得上宿頭就去投奔客棧,趕不上便窩在馬車里過一夜,最后面的馬車里還放了不少小營帳,支愣起來足夠他們一行人露營。
過了正月,天氣就可見的暖和了起來,扎營的時候燒上一堆火,鋪上厚厚的氈子,夜宿荒郊也不會覺得寒冷。
文彬會趁著休息的時候讀書寫字,或聽偶爾同路的行人說話,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好好的逛一逛,把他覺得稀罕的事記錄下來,有時候還會發表一番感嘆,累積下一篇又一篇的文章,有的文采平平,有的卻讀起來使人覺得心中通暢。
鄭嘟嘟則是大部分時間都在玩耍,玩了兩天以后,他突然開始有點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