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發的炎熱了,整個六月,京城都被籠罩在酷暑之中,驕陽烈日曬得大地都白晃晃的刺眼,只是看著就覺得渾身都熱了起來,也使得京城各類宴席約會都大幅度下降。
文彬白天去望山書院旁聽讀書,傍晚回來后就教鄭嘟嘟,再沒有提起要回家之事,顯然是打算等云蘿的及笄之后再離開了。
左右今年的秋闈,他原本就只是想要去湊個熱鬧,這哪里比得上三姐的及笄禮呢?
云蘿沒有特意給鄭嘟嘟請個先生或者把他也塞到哪個學堂里去讀書,但他的進度卻并不慢,傍晚跟著哥哥讀書,白天時也會在云蘿忙碌的時候,自己乖乖坐在旁邊捧著書本誦讀,該學的書籍學了,該識的字也認識得更多了,還能湊出大把的時間來玩耍。
他如今跟黑白團子也混熟了,不會動不動就遭到被咬或被撓的危險,拿著竹子,他就能在飼養人的看顧下盡情的跟它玩耍。
這樣熱的天,景玥卻幾乎天天到衡陽長公主府報道,就算偶爾有那么幾天有事不能前來,也會派人送來各色新鮮的禮物。
吃食糕點,冰碗鮮果,甚至有時候只是一捧不知從哪里采摘來的小花而已。
他這樣殷勤,城里漸漸的就開始出現了一些流言,有人猜測,瑞王府或許真的要與鎮南侯府和衡陽長公主府結親了,如今就等著安寧郡主及笄。
介于此,人們對云蘿及笄這件事都更多了幾分關注,早早的備下賀禮。
時間流過六月進入七月,在夜晚逐漸涼爽的時候,又到了八月份,三年一度的秋闈眼看著就要開始了。
文彬雖不能去參加考試,但還是一大早就出門到京城貢院的外面看熱鬧去了。
這個時候跑到貢院外面看熱鬧,也不知到底是誰看誰的熱鬧,想到那里必定人山人海,云蘿不放心他獨自前往,就陪他一起過去了。
離貢院還有兩條街的時候,路上就被車馬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給堵住了,馬車已寸步難行,所有人都不得不下車步行。
云蘿今日沒有在附近定雅間,就悠哉的跟在文彬身后,看著他在人群中被擠得東倒西歪、滿頭大汗,甚至都沒有出手幫個忙。
所幸文彬也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著溫黛和蘇瓊兩個,這兩個當日在西鏡湖淺灣上因為練習龍舟而對戰了一場群架的少年郎,如今似乎已和好,又玩到了一塊兒。
他們在人群中奮力的往前擠,不見煩躁著急,反而興致勃勃的覺得十分有趣,溫黛還跟文彬說:“這個樣子,我們也像是要去貢院趕考的學生呢。”
文彬尚未回應,蘇瓊就翻了個白眼,說:“可拉倒吧,你至今連個秀才都不是,哪里來的厚臉皮覺得自己是個將要考貢生的舉人?”
溫黛反唇相譏,“說得好像你已經是個秀才似的!”
擠過一個朝他撞過來的行人,蘇瓊說道:“馬上就是了,我明年就要回鄉考試,定能考中秀才!”
“話可別說得太滿,免得萬一到時候榜上無名時丟了臉面!”
蘇瓊冷哼一聲,顯得特別不屑一顧,“你還是多操心下你自個兒吧,溫大哥在你這個年紀可是已經考中了秀才,溫二哥如今也是秀才之身,你就算比不上兩個兄長,好歹別落下太遠。”
來啊,互相傷害啊!
文彬轉頭問溫黛,“你兄長今日要入場考試,你不去送他嗎?”
溫黛嘆了一聲,又有那么一點不忿的說道:“我倒是想呢,可惜我家祖籍在洞庭,我娘又不許我跟,好像我會打擾二哥讀書似的。”他是那樣不知輕重的人嗎?
大彧科舉,不論你居于何地,都必須回到祖籍所在之地參加考試。
幾人說著話就擠到了貢院前,離門口越近,聚集的人就越多,越發的找不到落腳之地了。
此時的天色不過微微亮,三步之外看人的相貌還有些模糊,三人踮著腳尖在人群中蹦跶,總覺得擠在人群中看貢院、等候到時辰開門和坐在對面雅間里等待的感覺很不一樣。
擠擠攘攘的,三人差點被人群給擠散了,虧得云蘿眼疾手快把他們拉扯了回來。
他們這才稍稍安靜下來,緊挨著站在一起,隨著天光漸亮,文彬忽然指著一個方向跟云蘿輕聲說道:“三姐你看,那個就是安平侯府的四公子杜源。”
云蘿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看到一個二十啷當的年輕郎君站在離貢院門口幾步遠的墻邊,一身青衫顯得十分斯文,絲毫看不出是個會對著六歲小兒口出惡言的卑劣之徒。
此人也正是那天旁邊小攤前的二男二女之一。
兩月前的那個黃昏,文彬雖不在當場,但之后鄭嘟嘟一點都沒有保留的跟他說了,云蘿也沒有瞞他,所以文彬不僅知道,還特意留意了此人整整兩個月。
溫黛聽到話也轉頭看了一眼,疑惑的問文彬,“怎么,你們與這杜源有仇?”
蘇瓊也看了眼,說道:“這杜源是安平侯府的二房庶子,去年考中了秀才,也算是有幾分才學。”
一個連秀才都還不是少年郎一本正經的說出這種話,似乎有裝模作樣之嫌,但卻連溫黛都沒覺得他這樣說有什么問題,還跟著煞有介事的點頭說:“聽說安平侯府內亂得很,他不到二十就考取了秀才功名,倒是比他那個嫡出的兄長還要厲害一些。”
別以為秀才就很容易考,三年兩場院試,一場院試下來,一府之地也才取中幾十個而已,許多人考到胡子花白還連個童生都考不過。
文彬看了眼云蘿,然后朝兩人搖頭說道:“沒什么要緊事,只是他之前曾躲在人后故意說壞話給嘟嘟聽見,讓人不喜。”
溫黛頓時眉頭一皺,不滿道:“這么大個人竟然欺負嘟嘟一個小孩兒?他也太不要臉了!”
杜源也看到了他們,兩邊對上目光,他微微一怔,然后若無其事的含笑拱手,遙遙行了個禮。
溫黛收回目光,輕聲說道:“咿真看不出來是個會欺負小孩的。”
欺不欺負小孩的,其實溫黛和蘇瓊都不會太把他放在心上,他們雖年紀小,但身份卻遠在杜源之上,兩方不管讀書還是日常應酬都很少有交集。
文彬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額外的關注那邊動作,回頭就悄悄的跟云蘿說,“我看到他的眼下都有些發黑,也不知是不是讀書太用功沒有休息好,這樣他能考中舉人嗎?”
能不能考中就憑自己的本事,文彬雖心里不喜那個人,但也不至于為了一句話就不依不饒的,他哪里有那么多無謂的時間用來浪費在這種人身上呢?
秋闈三日一場,連考三場,整整九天時間,在某些無關之人眼中仿佛轉瞬即過,對考生家人來說則是度日如年,而考生們自是另一番感觸。
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秋闈顯然就是這一場熱鬧的中心,考試結束并不是真正的結束,而是另一場熱鬧的開始。
長長的榜單按名次高低整齊的排列,張貼在貢院門口的門墻上,吸引了人幾乎全城人的目光,門丁奔走報喜的聲音也在城里掀起一浪又一浪的喧囂。
在這樣全城沸騰的時候,衡陽長公主府內卻很安寧,在鄭嘟嘟郎朗的讀書聲中,云蘿在提筆練字,氣氛安好得急匆匆過來的月容都不由得腳步一滯,然后緩緩的走了進來,屈膝行禮,聲音輕緩的說道:“郡主,小團團把上門做客的安如郡主給咬了。”
讀書的聲音瞬間停頓,鄭嘟嘟低頭看著自己手背上那道淺淺的疤痕,似乎想起了當時的疼痛,不由得“嘶”一聲。
他當時被撓了一下都疼得不得了,小團團的牙齒那樣尖利,咬竹子都跟玩兒似的,豈不是能把骨頭都給咬碎了?
云蘿停下筆,抬頭問道:“安如郡主?”
月容回道:“簡王妃今日攜安如郡主登門,長公主殿下讓丫鬟們帶安如郡主來找郡主敘話玩耍,不知怎么的,安如郡主轉道去了園子那邊的竹林里,逗弄小團團的時候被咬住了手臂,若非飼養之人及時解救,安如郡主的手臂都幾乎要被整個的咬下來。”
不管如何,事情發生了,云蘿這個主人都不能不出現,當即把筆一放,從書桌后繞出就朝門外走去。
但該問的還是要先問清楚,“從我娘那邊到這里,并不需要經過園子,她怎么會跑到那邊去?”
月容快步跟在身側,回答道:“聽領路的丫鬟說,是安如郡主定要去園子里走動的,她似乎在尋找什么,看到了小團團之后就不顧阻攔的上前逗弄,被小團團反嘴一口咬住了手臂。”
云蘿目光微動,腳步也緩慢了下來,表情稍冷。
月容憂心的皺起眉頭,說:“簡王妃和長公主已經過去了,王妃說要打殺了野性難馴的小團團。”
顛顛跟著出來的鄭嘟嘟聽到這話頓時跳了起來,“為啥要打殺小團團,又不是它故意去咬那個安……安如郡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