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寺還是那個蘭若寺,與前年臘月并無太大的改變,最大的差別或許就是今年要稍微冷一些,梅花才冒出幾個花苞,開得不如前年旺盛。
傅彰轉身回去找他的媳婦和閨女了,云蘿和景玥站在后山的入口,正要往山上走,就看到溫大公子溫墨探頭探腦的從后門走了出來,那么巧的,正好跟云蘿的目光對上了。
氣氛突然安靜,他保持著半邊身體露在外面的姿勢朝云蘿眨了眨眼,然后“嘿嘿”的笑了起來。
溫墨在上個月回京趕考,卻剛一回來就差點被他親娘打死。
原來,得知衛老夫人十月便會進京,溫夫人特意遣人送信,讓溫墨隨衛老夫人同行回京,路上也能有個相互照應。
這個時代出遠門并不便利,還有可能遇上山賊土匪、黑店疾病,與人結伴同行,相互有個照應是最被人們接受和歡迎的出行方式。
然而,溫墨并沒有與衛老夫人同行,還延遲了一個多月才和同窗一起上京,天寒地凍的,把溫夫人擔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一見到他就動手揍了一頓。
此時在蘭若寺,還是自他回京后的第一次碰面。
他很快從門后跳了出來,十分熟稔的意圖勾上景玥的肩膀,并朝云蘿說道:“剛才還在寺門口遇見了老太妃和衛老夫人,此時應當正忙著燒香拜佛,你們卻站在此處,莫非是偷溜出來幽會的?”
景玥本想避開他的手,聽到這話就勉為其難的讓他在肩上搭了一下,側目問道:“你又為何在此處?”
他揮揮手,唉聲嘆氣,一臉憂傷地說:“求神拜佛若是有用,還要我十幾年寒窗苦讀做什么?我是最不信這個的。”
無奈娘親很想來此求個安心,他只能認命陪同,天寒地凍的,躺在溫暖的被窩里該有多好呀!
三人說話的時候,衛漓也從蘭若寺的后門走了出來,先是看了眼又意圖拐走他妹妹的某人,然后問溫大公子,“明年的春闈你可有把握?”
溫墨轉了下眼珠,說:“大概是要比上一次多幾分把握的,不然,這三年苦讀就要白費了。”
“不行就再讀三年。”溫墨如今剛過弱冠,對大部分考取進士的舉人而言,其實還很年輕,雖然上一屆的頭甲三人都十分年輕,但那其實才是少見的例外。
所以衛漓覺得這話沒毛病,溫大公子卻覺得他真是魔鬼,對于明年必須要考中進士的心情也突然間迫切了起來。
他可不想再苦讀三年了!
所以,回去后就繼續讀書吧,再辛苦三個月,一朝金榜題名,他就能入朝為官,還要娶媳婦了!
四人上山踏入梅林,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姻緣。
顧安庭雖憑空戴了頂綠帽,與蔣華裳退婚,顏面大失,但如今又與蔣四姑娘定親,婚期將近。
溫墨是早有婚約的,因為未婚妻不在京城,又年紀尚小,他才等到現在,不過明年科考之后,也要成婚了。
景玥早有目標,就差宣告天下,衛家的安寧郡主是他的意中人,搞得如今京城里許多有那心思的人家,都不大敢到長公主那里給自家兒郎提親。
就只有衛小侯爺,至今沒有一點動靜,還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之前還有人打著向云蘿提親的旗號上門,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衛小侯爺的婚事上面,熱情的向長公主和衛老夫人推薦自家或親戚家的姑娘。
姑娘家矜持,雙方若有意,總是要男方正經的請媒人上門提親才好。
他們這般年紀,似乎總是繞不開姻緣這個話題,云蘿對此卻沒很大的興致,腳步逐漸落在了后面,只聽溫大公子跟友人吹噓,他的未婚妻是怎樣的嬌俏可愛。
衛漓總覺得他好像在跟他顯擺,不由問了句:“白大人不是已經外放近十年了嗎?這些年他一家都遠在蜀地,祖籍又并非京城,你何時與白家小姐見過面?”
溫墨一噎,不服氣的說道:“那小時候不是見過嗎?我那時還常帶著她玩耍,粉團團的不知有多可愛!”
“女大十八變,她如今還能是十來年前的模樣嗎?此時便是站在你面前,你恐怕也認不出她。”就莫要在此吹噓了。
溫大公子被他一堵再堵,氣得想跟他割袍斷義,這個朋友不要了!
景玥側頭看向身旁的云蘿,他也有幸見過阿蘿小時候的模樣,胖乎乎小模小樣的,卻總是一本正經,不知有多可愛。
云蘿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為何突然用這樣的眼神看她,總覺得他像是在想一些不那么正經的事。
繼續往前走,他們碰見了在梅林把臂同游的顧安庭和蔣四姑娘,見那兩人姿態親密,似乎并沒有被蔣華裳鬧出陰影,他們便也沒有上前打擾,而是拐進另一條小路繞開了。
溫墨說起了前年臘月,在梅林中烤肉被抓之事,云蘿卻想起了三月青梅熟,她卻一直都沒有來摘上幾顆。
不由轉頭看了眼景玥,恰好他也正轉頭看她,兩人對視,就從彼此的眼里看出了某些一樣的東西。
趁著前面的衛漓沒有留意,景玥悄悄伸手勾住了云蘿的手,見她沒有掙脫,眼里的笑意就一下子綻放了開來,俯身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阿蘿,我們往另一邊走,不與他們一道。”
熱氣噴灑在耳朵上,云蘿不由得微側臉,離他稍遠了些。
景玥見此,卻眼中突然泛起一絲漣漪,浮動著奇異的光,甚至有一種想要伸手摸摸她耳朵的沖動。
他好像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情,真是讓他心慌意亂,口干舌燥。
連忙把旖旎心思全部壓下,壓得他心里一片燒灼,連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云蘿感覺到他的手心發燙,不由動了兩下手指,卻被他一下子握得更緊,然后拉著她飛快的拐進了另一條小道。
衛漓察覺身后過分安靜,轉頭去看的時候,就發現一直安靜跟在后面的妹妹和景玥都消失不見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冷冷的“呵”了一聲。
溫墨還在旁邊火上澆油,“阿玥把云蘿妹妹拐去幽會了嗎?都沒有跟我們打個招呼,真是太失禮了!”
衛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看得溫大公子甚是委屈,然后用力的瞪了回去。
真是無理取鬧,明明是自己沒有看好妹妹,被景玥拐走了卻遷怒到他的身上,這樣的朋友要來何用?
溫大公子再次懷疑朋友存在的意義,總覺得他遇到的每一個朋友都略坑,不是啥好東西。
坑了一個又一個朋友的景小王爺此時正和心上人漫步梅林,對于被他坑的朋友連點微末心思都擠不出空隙來。
心上人就在身邊,還要兄弟做什么?做攔路虎、絆腳石、電燈泡嗎?牽著心上人的小手幽會過二人世界,難道不香嗎?
香不香的,反正衛小侯爺是絲毫感覺不到,妹妹被景玥拐走,他也就懶得繼續跟溫大公子在一塊兒,兩個男人把臂同游,以前從不覺得如何,現在卻突然覺得怪惡心的。
于是溫大公子被無情的拋棄在梅林里。
往前看,是一對少年小情侶,哪怕彼此相隔三臂遠,彌漫在兩人之間的酸臭味卻依然飄散千里;往后看,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別以為袖子寬大,遮擋了袖中的風景,他就不知道兩人正手牽手,對視一眼都讓人覺得膩得慌。
溫大公子忽覺得心口發堵,甚是想念多年不見的未婚妻,也不知當年粉雕玉琢的小可愛如今長成了什么模樣。是嬌俏可愛,還是千嬌百媚?
捂著受傷的心,孑然一人,溫大公子也沒了游玩的心思,枝頭新冒出的花苞都突然礙眼了起來。
百無聊賴的往回走,突然想回去寺里燒幾根香,求個小小的愿望。
沿著小路彎彎繞繞的往下走,他突然聽見前面似有吵鬧聲,不由得腳步一頓,眼睛一亮,然后將衣擺一撩,飛快的朝那邊跑了過去。
然后,他看到了剛才無聲無息的從身后消失的景玥和云蘿兩人。
“咦?”了一聲,他下意識往兩人靠近,目光卻看著爭吵的中心,發現都是熟人,便越發的興致盎然,輕聲問道:“怎么當眾吵成這樣?”
景玥看了他一眼,腳步一轉就跟云蘿換了個位置,面無表情的說:“自己看。”
看見身邊的人瞬間從軟綿綿的小姑娘變成了冷冰冰的漢子,溫墨輕哼一聲,自己看就自己看!
其實就算不聽,他也大概能猜出為何爭吵,因為吵架的雙方一個是兵部王尚書家的二姑娘,一個是安平侯府杜家的六小姐。
兩個出身、教養都不缺的大家小姐,此時卻像兩個市井潑婦一般的爭吵。溫墨轉頭看了眼周圍跟他一樣看熱鬧的人,不由搖頭“嘖嘖”了兩聲,“真不知那顧安城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又不是沒見識的小戶人家,竟也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什么教養、臉面都不要了。”
這也是云蘿所好奇的,為什么會有人為了個原本與她們并無關系的男人把其他的東西全都拋棄了?
不由轉頭看了眼身旁某人,無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