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掌從天而降,宛如山峰壓頂,讓李靈素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壓力,連逃跑、閃避的想法都沒有,心里只剩等死的念頭。
李靈素絕望的看著天空被巨掌遮蓋,他的瞳孔里只剩一片金光,他的意識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阿彌陀佛!”
念誦佛號的聲音把圣子從渾噩狀態喚醒,他茫然四顧,這是一片祥云籠罩的世界,天空的云層間透出燦燦的金光。
耳畔回蕩著似有似無的梵唱。
這一瞬間,李靈素內心澄澈清明,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忍不住就想雙手合十。
“施主是何人?”
恢弘浩大的聲音傳來,前方天空,端坐一道巨大的身影,浮空的蓮花臺有小山那么大,蓮臺上盤坐的白眉羅漢更是宛如擎天的巨人。
李靈素愈發覺得自身渺小,升起遁入空門的沖動。
并非李靈素心智不堅定,身在佛境,面對一位羅漢,若是能保守本心毫不動搖,那才奇怪。
只有最桀驁的武夫,才能抵御崇佛心理。
“貧道李靈素,天宗圣子。。”
他心境平和的坦白身份。
普通禪師的戒律尚有跡可循,需要念誦出聲音,而羅漢的戒律無形無跡。
“徐謙身在何處?”
“雍州城北郊青杏園。”李靈素心境平和的賣了隊友。
“身邊有何人?”
度情羅漢拈花淺笑,不見張嘴,恢弘威嚴的聲音回蕩在佛境中。
“人宗道首洛玉衡;以及大奉第一美人,鎮北王妃慕南梔。”
李靈素道,他自己都沒發現,聲音變的酸溜溜。
“今日所欲為何?”
“欲奪龍氣宿主,奈何晚了一步,被大師捷足先登。”李靈素惋惜道。
“為何將你暴露出來。”
羅漢又問。
“不知。”李靈素搖搖頭,忽地悲憤道:“徐謙此賊不當人子,我一路上任勞任怨,對他恭恭敬敬,緊要關頭他竟出賣了我。我應該先早一步把他出賣。他不但和洛玉衡有一腿,連大奉第一美人也是他妻子。大師,嫉妒使我面目可憎。”
他像一個虔誠的信徒,一邊回答度情羅漢的問題,一邊闡述自己的煩惱。
度情羅漢緩緩道:“色即是空。”
李靈素如遭雷擊,內心的嫉妒煙消云散,喃喃道:
“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反復念叨不停,似有所悟。
客棧里。
玄誠道長匯總著今日的消息,說道:
“我打聽到一件事,那徐謙以前來過雍州,似是與本地的公孫家族交涉頗深,明日我便拜訪公孫山莊。”
說完,他看向冰夷元君,等待對方的情報。
冰夷元君淡淡道:
“這兩日,佛門金剛頻頻率僧眾出沒,漫無目的游蕩。他們應該歇息在佛境中,我沒有找到可趁之機劫掠僧人拷問情報。”
李靈素盤坐在一旁,多此一舉的做總結:“今日,兩位收效甚微。”
冰夷元君和玄誠道士冷漠的看她一眼。
冰夷元君面無表情的說道:
“下山游歷兩年,太上忘情沒有領悟,油腔滑調的本事學了不少。看來禁閉清修很有必要。”
啊,這,都怪許七安.........李妙真連忙閉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在云州帶兵時,還是一個正經的圣女,去了京城,與姓許的廝混半載,漸漸染上他的一些壞毛病。
正說著,窗門“篤篤”兩聲。
天宗三人同時看向窗戶,玄誠道長揮了揮手,窗門敞開。
一只麻雀飛了進來,立在桌邊,口吐人言:
“在下徐謙。”
徐謙.........冰夷元君和玄誠道長,沒什么表情的對視一眼。
對于缺乏情感波動的天宗門人來說,這個小小的細節,足以說明他們內心的驚訝和重視。
許七安?!
李妙真眼睛瞬間明亮,容光煥發,那無法控制的笑意剛一泛起,又心虛的壓了下去,小心翼翼看一眼師父,見她沒注意自己,頓時如釋重負。
“心蠱。”
冰夷元君審視麻雀,與玄誠道長一齊行道禮:“見過道友。”
“兩位道友好。”
許七安忍住用翅膀拱手的沖動,保持著高人的格調,在玄誠道長和冰夷元君審視著他的時候,他也在觀察兩位天宗高手。
玄誠道長蓄著及胸的青須,有一雙極具威嚴的丹鳳眼,這讓許七安腦海里不自覺的浮現關二爺形象。
冰夷元君是一位看不出年紀的女人,她有著極為出眾的美貌,以及成熟婦人獨有豐腴身段,她的氣質冷冷冰冰,宛如沒有生氣的精致木偶。
秀美絕倫的臉龐缺乏表情。
至于旺情少女李妙真,許七安瞄了一眼,便錯開視線。
他緩緩說道:
“貴派的圣子李靈素,正與我結伴游歷江湖。”
玄誠道長面無表情,語氣冷淡:
“孽徒在何處。”
他如此冷淡,并不是在表達不滿,而是天宗本身就是這樣的性格。
許七安道:“李靈素被佛門羅漢抓走了。”
說完,他并沒有在冰夷元君和玄誠道長臉上看到憤怒、震驚、擔憂等情緒,兩位天宗長輩一如既往的撲克臉。
這讓許七安對自己的計劃產生了質疑。
李靈素真的能讓兩位天宗三品下決心和佛門翻臉?
玄誠道長漠然道:
“奪回來便是。
“勞煩道友詳細說說事情經過。”
呼,你們天宗真是的.........許七安松了口氣,啄了啄鳥頭:
“不介意的話,我的真身過來詳談。”
冰夷元君語氣不含波動道:
“恭候道友。”
麻雀啄啄頭,振翅飛走。
冰夷元君澄澈的瞳孔里,映出麻雀飛走的影子,收回目光,向玄誠道長傳音:
“他使用的是心蠱的手段。”
元神附身動物和心蠱控制動物,是兩種概念。
前者的招牌人物是橘貓道長,上貓時,道長肉身無法動彈。
心蠱則更像是將動物轉化為分身,或操控動物的意念、情緒等。
玄誠道長頷首,補充道:
“蠱術手段平平,沒有我們預想中的那么強大,此人的真實修為應當是三品。”
他們之前對徐謙這號人物的判斷,是三品打底,大概率二品,不可能是一品。
如今打了一個照面,雖然只是分身,對他們這個段位的強者來說,足夠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冰夷元君和玄誠道長是通過徐謙以心蠱手段控制麻雀,根據對方的元神波動做出的判斷。
“篤篤!”
這時,敲門聲傳來。
玄誠道長朗聲道:“請進。”
格子門應聲推開,一名藍袍青年跨過門檻,進入客房。
玄誠道長和冰夷元君的瞳孔,齊齊透明化,天宗的“天人合一”心法發動,對許七安來了一次格物致知。
但是,在兩位天宗三品高手的眼里,徐謙就如同一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沒有任何異常。
這就是最大的異常。
天宗的“天人合一”心法,是一種感悟天地、與自然同化的法術。
外在的表現形式是把周圍的一切化為己用。
它同樣是一種極高深的探查手段。
可是,以他們三品的修為,探查徐謙的底細,竟什么都無法感知到。
普通人?
徐謙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玄誠道長和冰夷元君微微頷首,招呼道:
“道友請坐。”
李妙真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牢牢黏在他身上。
飛燕女俠試圖在徐謙身上尋找許七安的痕跡,但她失望了,徐謙神色平靜溫和,富有高人氣質,沉穩內斂。
而許七安眉目跳脫,有一股子鋒銳張揚的少年氣。
裝的還挺像的,要不是早知道你身份,我也認不出來,難怪李靈素被你騙的團團轉.........她在心里嘀咕一聲。
許七安入座后,迎著兩位天宗高手的冷漠的目光,開門見山道:
“說來慚愧,李靈素被佛門擄走,是因為我的緣故。”
當下,簡單的講述了他和李靈素偶遇、結伴游歷的經過,以及李靈素被羅漢抓走的原因。
這里他做了一番改動,稱李靈素過于急躁,被對方以龍氣宿主為魚餌,誘騙了出來。
“當時羅漢親自在場,我無法搭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失手被擒,險些喪命,甚是凄慘。”
許七安說著,看一眼玄誠道長和冰夷元君,不出意外,兩人面無表情。
永遠也無法從天宗道士臉上看到任何情緒變化.........許七安心里吐槽,目光在冰夷元君姣好的臉龐停頓一下。
這不就是前世動漫里的三無少女嗎,哦不,三無阿姨。
玄誠道長沉吟許久:
“道友和佛門,似乎在爭奪龍氣。”
他在向許七安打探龍氣的情報。
許七安點頭,為了表示誠意,他說道:
“龍氣是龍脈之靈,大奉皇帝被斬后,它也因種種意外潰散。龍氣不能歸位的話,大奉王朝有覆滅的危機。”
玄誠道長恍然的點了點頭。
關于龍氣,他和冰夷元君有過幾次討論,差不多猜出了真相,如今得到徐謙的證實,才確認猜測沒有出錯。
冰夷元君語氣平淡的點評:
“佛門一直試圖染指中原。”
許七安順勢道:“在下此來,是想請兩位出手相助,擊退佛門的羅漢和金剛,救回圣子。我們合則兩利。”
許七安現在口氣這么狂了嗎........李妙真暗自嘀咕。
玄誠道長沒有立刻答應,默然片刻,道:
“按照道友所說,佛門有一位羅漢兩位金剛,更有天機宮的三品戰力,以及一眾四品。單憑我們,如何擊退佛門,如何救出圣子?”
冰夷元君則說道:
“此事理當回稟天尊,由他定奪。”
天宗之人,不會被師徒之情所困,救圣子難度太大,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跟穩妥的辦法——找天尊。
想以師徒之情,同門之誼讓激他們出手,很難。
“不急!”
許七安抬了抬手,“兩位聽我說完再做定奪........其實我方也有一位二品巔峰高手,而且你們不會陌生。”
他沒有賣關子,看向門口,喊道:
“國師,請進。”
冰夷元君、玄誠道長和李妙真,齊齊扭頭看向房門。
幾秒后,客房的門再一次推開,進來一位戴著帷帽,身穿道袍的高挑女子。
她揮了揮手,房門自動關閉,接著,摘下帷帽。
容貌絕美,眉宇間凝結著淡淡的哀愁。
正是人宗道首洛玉衡,二品巔峰的超級強者。
終于,玄誠道長和冰夷元君缺乏表情的臉上,有了些許表情變化。
“見過道首。”
三位天宗門人默契的行了個道禮。
洛玉衡點了一下頭,在許七安身邊坐下,柔聲道:
“我負責擒拿羅漢,你們要做的是為我掃清障礙,拖住兩位金剛。無需死斗,盡量糾纏便是了。”
許七安補充道:“到時,司天監的孫玄機也會出力。”
玄誠道長和冰夷元君再無異議,前者微微點頭:
“可有詳細周密的計劃?”
許七安笑道:“沒有,兩位的存在暫時無人得知,兵貴神速便是最好的計劃。”
李妙真假裝不認識徐謙,默默旁聽。
她看看許七安,又看看洛玉衡,仔細回憶了一下,不記得姓許的和人宗道首有什么深厚交情啊。
雍州城外。
一行人行走在官道上,道路泥濘,兩側尚有染著泥漿的積雪未化。
他們分別是姬玄的七人團隊,以及佛門凈心和凈緣為首的僧眾。
苗有方迫于無奈,裹挾在隊伍中,跟著這伙人離開雍州城。
“為什么要出城?”
背槍的少年郎許元槐皺眉問道。
“因為佛門的高僧們慈悲為懷,不愿傷及無辜。”
柳紅棉笑吟吟的回答,語氣和表情里夾雜著嘲諷。
俊秀的凈心面帶微笑,語氣溫和的解釋道:
“雍州人口稠密,在城中爆發大戰,注定死傷慘重。北境的楚州城,便是在一群三品強者的混戰中夷為平地。
“而且,徐謙是朝廷的人,他必然不會上鉤。”
許元槐沒再說話,似是接受這個說法。
苗有方忍不住了,罵咧咧道:
“要殺要剮只管來,老子皺一皺眉頭,便不是大俠。只是在那之前,你們好歹讓我做個明白鬼。”
他惡狠狠的等著前頭的姬玄:
“你是他們的老大,你來說,老子招你們惹你們了?從青州追到雍州,圖什么?
“老子是睡了你娘,還是你媳婦。”
蕉葉老道笑著搖頭:
“臭小子口無遮攔,若在潛龍城,就憑你這句話,便得株三族。
“罷,你既好奇,老道便隨你聊聊。
“小子,你現在是堪堪到了六品的境界,只差一步就凝成銅皮鐵骨。我且問你,從煉神到銅皮鐵骨,你用了多久?”
苗有方不明白他提這個作甚,沒好氣道:
“一個月。”
蕉葉老道又問:“從煉精境到練氣,你又用了多久?”
苗有方不屑的哼哼道:
“我九歲開始習武,今年二十二,你說我用了多久。”
他其實是不會算數,故意做出不屑的姿態來掩蓋這個事實。
蕉葉老道順勢又問:
“練氣也好,煉神也罷,乃至銅皮鐵骨,都是極耗時間的。你卻只用了一個月,便將丹田儲滿,開拓了元神,如今,體表神光若隱若現。
“你就不覺得奇怪?沒想過其中原因?”
苗有方神色陡然一愣,他很快想到了原因,哼道:
“本大爺天賦過人,資質聰穎,嫉妒了?”
姬玄回過頭來,笑了一聲:
“要說天賦,這里哪個不比你強?如果沒猜錯的話,你這一路晉升,并非資質多好,而是奇遇連連吧。”
苗有方愕然道:
“你怎么知道。”
蕉葉老道搖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明白了嗎。”
苗有方沉默了,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突然,他發現隊伍停了下來,這群強大的家伙,默契的剎住腳步。
然后,盯著前方官道,如臨大敵。
苗有方掃過身邊蕉葉道長、柳紅棉等人,個個神色凝重,而那個背槍的少年,則雙目赤紅,像是見了殺父仇人似的。
少年身邊的清麗女子,神色復雜,很少女姿態的咬了咬唇。
苗有方舉目遠眺,看見前方官道,有一人攔路。
穿著獵獵翻飛的青袍,手持一柄窄口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