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箱子打開,里面的東西展現在眾人眼中。
這是一副軀干,沒有雙腿、雙臂和頭顱,但卻是許七安見過的,神殊最完整的軀體了。
值得一提,這具軀體的襠部裹著一件獸皮超短裙,讓許七安沒來由的想起當年電視上那個雷公嘴的猴子。
“十年之期未到,為何喚醒我!”
軀干蘇醒了,它緩緩“站”起身,懸浮在眾人面前,隨后收斂氣息。
“神殊大師,奴婢奉娘娘之命打開封印,有事相求。”
夜姬壓力一輕,如釋重負的行了一禮。
神殊的軀干緩緩轉了半圈,似是在掃視洞窟內的眾人,直到它看見許七安..........
胸口的兩粒黑豆猛的裂開,化作一雙眼睛,恐怖的氣息再次溢散,夜姬和白猿連連后退,臉色發白。
“你身上有我的氣息,我的部分軀體寄生在你體內。”
軀干雙乳灼灼的盯著他,胸腔里發出雷鳴般的聲音。
“那是一條右臂!”
許七安冷靜的回答,他沒有從這副軀干里,感受到強烈的敵意和惡意。。
這意味著對方的性格是“溫和”的,與寄宿在他體內的右臂一樣。
“封魔釘.......”
神殊軀干審視著他,道:“你是佛門的敵人?嗯,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修為不錯,根基扎實,是一位好戰士。”
一起喝酒.........許七安看一眼它脖子上碗口大的疤,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復。
不過性格還行,有些豪邁,不像塔里那條神經病,天天嚷嚷著殺殺殺。
“大師,他是娘娘請來的幫手。”
夜姬把雙方的交易告之神殊的軀干,道:
“阿蘇羅鎮守南法寺,他實力可怕,我們無法應對,因此想請您提前幫他拔除封魔釘。”
神殊軀干爽快答應:“沒有問題,不過拔除封魔釘會讓我力量大損,事后我需要一批精血補充耗損。”
夜姬頷首:“奴婢明白。”
十萬大山里,最不缺的就是獸類,甚至可以奇襲小城小鎮,掠奪那些西域人的精血。
許七安心里一動,問道:
“大師,您能寄宿在我身上嗎?就像斷臂一樣。”
這樣的話,他就能白嫖神殊這副軀干的神力。
“不行,你體內有封魔釘,我無法寄宿。”
神殊的軀體給出否定答案。
這樣啊,果然沒法鉆漏洞........許七安失望的搖頭,看來還得親自去剛阿蘇羅。
“前輩能拔除哪兩根封魔釘?”
雙乳盯著他看了片刻,胸腔里嗡嗡笑道:“那兩根還在你身上。”
很好,我果然是氣運之子,如果這次又重復,我就得懷疑體內的氣運是假貨了........許七安轉頭吩咐眾人,“你們退出石窟。”
接著看向神殊軀干:“請前輩幫忙拔除封魔釘。”
等孫玄機和夜姬、袁護法,帶著女妖們撤出石窟,神殊軀干胸口坍塌出一道氣旋。
氣旋滾滾,讓石窟刮起大風,吹的許七安長發狂舞。
氣旋跳躍起金色的電弧,照的石窟內忽亮忽暗。
滋........金色電弧從氣旋中心射出,濺射在許七安小腹位置,那里對應的是任脈的封魔釘。
從旁觀者角度來,金色的電弧化作長索,將神殊軀干和許七安連接在一起。
氣旋越轉越快,吸扯之力越來越強,帶動金色電弧形成的長索收緊,拉扯著封魔釘。
許七安耳畔回蕩著梵音,知道這是解開封魔釘時的口訣。
前兩次拔除封魔釘,度情羅漢和神殊左臂都有念咒輔助。
許七安暗中記了下來,可惜嘗試后發現光念咒并不能解開封魔釘。
封魔釘的一點點拔出,他臉皮劇烈抽搐,豆大的汗珠如雨滾落。
再次品嘗到了肉身被撕裂的痛苦。
噗.........伴隨著封魔釘脫離血肉的聲音,丹田內的氣機宛如漲潮,不受控制的洶涌而出,不吐不快。
許七安雙臂猛的往外一振,“轟”,氣機肆虐在石窟中,整座山劇烈震動。
洞窟外的夜姬、孫玄機等人,清晰的察覺到腳下的大地在震顫。
可怕的狂風順著甬道沖出,把火把、碎石統統“噴”出甬道。
孫玄機伸出右掌,輕輕外前一推。
一道清光組成的龜甲狀陣法立在眾人身前,擋住了這道可以“吹”死六品以下武夫的強風。
好強........紅纓護法青木護法等妖族暗暗心驚。
石窟內,經過這一輪發泄,許七安平復了丹田內的氣機,緊隨而來的是復蘇的力量。
他用力握拳,像是抓爆了空氣。
“氣機的渾厚程度,以及肉身的力量得到極大的增強,和小姨雙修而來的氣機,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嗯,以我現在的力量,配合大成的金剛神功,能吊打度難和度凡中的任何一個。二打一也能立于不敗之地。”
吞噬修羅金剛度凡的鮮血后,他的金剛神功大成,能單挑金剛。
如今則能吊打金剛。
“單論肉身之力,我不輸阿蘇羅了吧,即使略有不如,但差距也不會太大。等解開另一根封魔釘,我實力還能再進一步。不過阿蘇羅同時還是一位羅漢,嗯,我也不是沒有其他手段。纏住他不在話下。”
收斂思緒,許七安朝著氣息衰弱許多的神殊軀干抱拳,道:
“請前輩繼續。”
神殊軀干如法炮制的為他解開第二根封魔釘,等許七安平復紊亂的氣機后,它贊賞道:
“你的底蘊比我想象中的更強,若是拔除全部封魔釘,實力接近大成,想來你原本便是這個境界。”
它的意思是,許七安本身是三品大成,但被封魔釘封印。
“佛門很少有用到封魔釘的時候,你的身份不一般,小后生,習武有幾百年了吧?”
練習時長一半年.........許七安抱拳:
“滿打滿算,一年半。”
神殊沉默片刻,緩緩道:“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晚輩沒必要和您開這種玩笑。”許七安說道。
神殊軀干語氣變的困惑:“你沒說謊,但這是不可能的。”
許七安如實相告:“晚輩身負中原王朝半數國運。”
神殊軀干反問道:“然后?”
這還用我說嗎……許七安心里嘀咕一聲,道:
“大氣運者,得天獨厚,能在短時間內超凡入圣,雖然夸張,但也不算什么吧。”
他有如今的成就,除了自身天資,努力,以及一些長輩的關照離不開關系。
許七安把一切奇遇,歸結為氣運的緣故。
“我只知得氣者不得長生,嗯,準備的說,是國運纏身。所以人間沒有長生久視的帝王。”
神殊停頓了一下,乳眼盯著他:
“未聞得氣運者,可在一年半內晉升超凡。”
許七安皺了皺眉,說道:
“或許是國運與個人氣運有所不同?”
神殊又一次反問:
“如此,歷代帝王皆可一年半入超凡。為何別人不行,偏你可以?”
許七安愣住了:“這,這……”
他下意識的想說,大奉高祖和武宗皇帝也是這樣。
可后來發現不對勁,因為兩位皇帝雖然后來晉升一品,但那是很多很多年后。
而且他們是從三品起步。
他定了定神,抱拳道:
“晚輩不知,晚輩有一事請教。”
“說。”
“中原大奉王朝開國皇帝,稱帝前三品境。稱帝后成就一品之身。一百年后,其孫造反篡位,同樣如此。”許七安語速極快:
“其中有何不對?”
“沒什么不對,但你為何會認為他們成就一品,是氣運加身的緣故?”
神殊說道:“你對氣運加身的理解有問題,過于片面,氣運加身者處處與常人不同,它表現在方方面面。
“可在你眼里,似乎氣運加身,就一定能踏入超凡領域,修為就一定日進千里。
“確實,氣運加身者在修行方面會得到增益,好運連連,但它永遠只起到輔助作用,讓你在修行之路上少走彎路。
“可你若是認為氣運加身便能成就超凡,甚至一品,那你把氣運想的太重,把一品看的太輕。”
許七安瞳孔微微放大。
“你身上仍有秘密,有待挖掘。可惜我的記憶并不完整,無法給出太多的意見。
“但有兩個問題不妨去思考,一:身上的國運怎么來的?二:與那些同樣氣運纏身的帝王相比,你身上的氣運有何不同。”
我身上的氣運是許平峰灌入,與普通帝王不同的是,它經過煉化?
對,神殊說的是對的。一直以來,許平峰都對我修為晉升速度耿耿于懷。
試想,如果他知道得氣運者注定能超凡入圣,成就一品,以許平峰的智謀,他扶持五百年前那一脈做什么,直接扶持我不是更好。
一品武夫足夠橫推大奉副本。
這說明什么?這說明他知道氣運能增幅修為,奇遇不斷,但還沒到那么夸張的地步。
所以相比起一個武學奇才,潛龍城的千軍萬馬更適合合作。
那也就是說,氣運確實有助于我修為提,但我有今時今日的修為,另有原因。
這個原因應該還是氣運問題,但又不只是氣運問題了,
許七安沉默了許久,緩緩吐出一口氣:
“前輩可知,五百年前那場佛妖之戰的內幕?”
“忘了。”
神殊軀干沉聲道:“我只記得與國主花前月下的時光,很美妙。”
老樹精猜的沒錯,神殊真的是萬妖國女皇的姘頭?許七安驚了一下。
“除了這些呢?您還記得什么?”
回答他的是長久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神殊軀干緩緩道:
“我們有一個孩子,是一只很可愛的小狐貍。她就是現在的南妖領袖........”
臥槽........許七安很久沒有爆粗口了,實在是這個消息太過驚世駭俗。
九尾狐是神殊的女兒?居然是神殊的女兒?!
可是不對啊,青木護法說過,娘娘是血脈純真的九尾天狐,怎么可能是神殊的女兒。
不,當年青木護法只是一個小妖,輩分再高,他都是小妖,他未必知道太多內幕。
但神殊沒必要騙我。
神殊和萬妖國主是老姘頭,并生了一個女兒;佛門滅了萬妖國,而神殊是佛門中人;神殊和佛陀有過一樁無人知曉的交易.........臥槽,細思極恐啊!
許七安心臟砰砰狂跳。
“前輩,您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她試探道:
“我指的是,您在佛門的身份。”
“我.......不記得了。”
神殊軀干喃喃道:“我只記得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只記得當年是佛陀殺了她,其他的我都記不起來了。”
這或許就是他能性情相對溫和,沒有那么多負能量的原因.........許七安沒再多問。
運河之上,三桅戰船。
許二郎用過午膳,坐在書桌邊,握著筆,認真的寫著第一封家書。
嬸嬸生怕兒子有意外,規定他每隔兩天寫一封家書。
“娘,漂泊在運河上的生活讓我有些不適。”
寫這種白話家書也讓許二郎有些不適,只是考慮到父母的文化水平,這樣的家書對他們來說通俗易懂。
“反而是鈴音非常喜歡坐船,她除了腦子不夠聰明,似乎沒有弱點了。
“我聽同僚們說,青州的局勢一片大好,朝廷的軍隊打的叛軍節節敗退,所以你不用擔心,孩兒很快就能凱旋。
“您在京城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掛念我,鈴音有大哥照拂,同樣不會有事。
“家里若是遇到麻煩,記得多和玲月商量,玲月的智慧不及您十之一二,但多個人,多條主意。
“鈴音在船上沒有受委屈,士卒們很喜歡她,夸她不愧是大哥的妹妹,神勇蓋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許二郎想了想,把這一行劃掉,重新寫:
“夸她不愧是大哥的妹妹,冰雪聰明,將來必定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寫完家書,吹干墨跡,他把信紙塞入信封。
這時,房間內騰起兩道清光,身穿儒袍,頭戴方巾的張慎和李慕白,突兀出現。
“老師,慕白先生?”
許新年愣了愣,又驚又喜:“你們怎么來了。”
張慎撫須道:
“青州局勢不妙,楊恭寫信向院長求助,院長讓我和慕白前往青州給楊恭當幕僚。”
重逢的喜悅頓時消散,許新年沉聲道:
“紫陽居士信上怎么說?”
李慕白道:“青州邊界的第一道防線已經破了,子謙下令堅壁清野,聚攏流民,采取堅守不出的策略,等待援兵。”
許新年立刻展開青州地圖,審視片刻,道:
“此計甚妙。”
青州縱橫萬里,有足夠的戰略縱深,死守邊界意義不大。
而占據地利的大奉守軍,堅壁清野,守城不出的策略同樣是正確選擇。
張慎搖頭嘆息:
“辭舊莫要忘了,西域僧兵還沒入場。如果不出預料,近期內,佛門會派遣大軍進宮雷州等地,以此來牽制朝廷。逼朝廷雙線作戰。
“那時,青州會面臨“孤掌難鳴”的處境。”
李慕白補充道:“加之流民匪寇四起,內部不穩,局勢堪憂。子謙早已料到這一步,苦思對策無果,這才寫信向院長求援。”
許新年神色一沉。
黃昏,落日西沉。
萬妖山是南疆十萬大山的核心區域,山勢不高,卻格外雄奇,宛如一個側臥的巨人,連綿數十里。
而這,只是主峰的。
作為南疆洞天福地之一,萬妖山鐘靈敏秀,靈氣充沛,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妖族。
而今山中妖族數量依舊龐大,但隨著歲月變遷,它們從主人變成了奴隸。
佛門統治了這里。
南法寺建在山巔,是南國最高建筑。
佛門占領萬妖山后,大興土木,伐木開道,在這里建起了一座雄城。
披著斗篷的許七安,行走在“南國”城的街道上,身邊是夜姬、孫玄機和苗有方。
他們都披著同樣的斗篷。
“吱吱........”
尖細的猴叫聲吸引了許七安的目光。
街邊有人在耍猴戲,一只黃毛小猴子逢人就作揖,討要錢財,路人若是不給,它就翻跟頭,扮鬼臉,或下跪磕頭。
“全是未化形的小妖。”
許七安掏出一粒碎銀丟了過來,黃毛小猴撿起碎銀,磕頭下跪,額頭撞的咚咚作響。
夜姬眼里流露出悲哀:
“因為未化形的小妖最好控制。”
妖族分兩種,一種是獸類開竅,通過自身修行,一步步成為大妖。
而它們繁衍出的子嗣,天生便是妖族,就如人類一般,隨著年歲增加,自然而然就會開竅。這便是另一種妖族。
萬妖山的妖族,基本都是當年大妖的子嗣。
它們雖形體為獸,卻擁有極高的智慧。
白姬就是例子。
“應該有化形的妖族吧。”苗有方問道。
“自然有,不過數量稀少,大多都佛寺為奴,或為坐騎。要么,就是被城中達官顯貴掌控著。”
夜姬說道:“西域的達官顯貴豢養化形妖族,通常是用來當戰奴的,也有極少數例外。”
“極少數例外?”
苗有方追問。
夜姬冷笑道:“比如貌美的妖族女子,會成為他們的玩物,這還是待遇好的。待遇差的,會送到軍隊里........”
她沒有說下去,但苗有方能猜到了。
他一陣沉默。
南法寺的寶塔上,魁梧高大的阿蘇羅立在塔尖,俯瞰著夜幕下的恢弘雄城。
某一刻,他收回目光,望向塔下的陰影。
披著斗篷,戴著兜帽的人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