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依然繼續著他的考驗,并沒有立即制止那些見風轉舵的文官,而是觀察著李承業的表情,看他是否心懷不滿,看他是否仍然忠心。
在以前,他是不會用這種手段去考驗臣下的忠心的,但近日來,他預感到時日無多,對于身后之事充滿恐懼,行事之間也失了往日的從容自信。
因此即便知道這樣的忠誠考驗有著無數的壞處,但他依然做了出來。
看到李承業即便被眾人扯亂了冠帽、發髻,撕爛了官服,又是老拳相向的不斷毆打辱罵,依然保持著那副恭敬的面容姿態。
皇帝終于略微放心,他知道李承業依然是忠心的,于是揮了揮手,讓殿上侍衛將這些不成體統的文官拉開,并一個個扔出了殿外。
他這才裝模作樣的怒罵那些文官幾句,并出言安慰李承業。
最后議定李承業長子,李定國所犯之罪,以其主導兵變,以下克上,殺戮上官,搶奪兵符多種罪名,該當處斬。
但平叛之役,此人功勛巨大,可免死罪,活罪難逃!
因其武功高絕,顧不能以常人所受之刑作為懲戒,當在常人刑罰之上提升十倍。戴三百斤重枷,于午門之外站立暴曬十日,再流放河西邊鎮,入敢死隊為國戍邊十年!
任何一個人,即便有些武功的,戴上三十斤重枷,于烈日下暴曬一整日,也必會化為一灘枯骨。
魏燃這樣的刑罰,也就像他這種超過尋常先天境的高手,方才有此待遇。
而李承業的罪名則是——
一:任人唯親,其子不過七品校尉,卻委任一軍主將,有違大唐軍制,助長其子驕橫氣焰;
二:教子不嚴,令其目無王法,筑成大罪。由于子未及冠,當以父待其受罪。
憐李承業為國征戰,屢立大功。故而削去爵位官職,回鄉反思罪過,如無圣命,不得隨意離鄉。
李承業對于自身的處罰全數接受,并且也在意料之內,不過對于長子的懲罰,卻覺得過于沉重了。這樣的刑罰,即便沒有殺人,卻也足以讓人脫去一身皮,元氣大傷不可。
他想求饒,但是在皇帝那雙充滿厲色的眼睛注視下,實在沒有辦法說出,只能取下冠帽,褪下紫衣,躬身退出。
皇帝這時才真正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的謀劃已經成功了大半。他也看出了李承業方才有為長子求饒之意,隨時準備喝斥一番,再增加對魏燃的處罰。但李承業既然黯然離場,他便什么都不用說了。
自從知曉魏燃的實力后,他就在謀劃著怎樣解決這個麻煩的家伙,直接殺他,莫不說容易寒了李承業和左神策軍眾人的心。
便是魏燃自己會那么甘心的挨那梟首一刀嗎?不直接處斬他,他還會受家族牽累,不敢隨心所欲。
可若是真要殺他,這樣的高手肯定不會甘愿就戮。仗著一身功夫,只要不是身陷重圍,絕對沒有多少人能留得下。
到時隱入山野,或投身魔道,就是一個非常麻煩的禍害,所以皇帝必須得想個萬全的法子處理掉他。
既然不能直接殺,那就先削弱,削弱之后馬上進行流放,一刻休息時間也不給。之后再將消息放到江湖上去,這小子得罪了那么多人,到時不需要出手,也會有一群人想要他的性命。
哼,在身體虛弱的情況下,他能生還的幾率極低!
朝議之后,便在這炎炎夏日之中,魏燃被套上了三百斤重枷,站立在午門之下。這里沒有樹木也沒有高大的建筑,太陽從升起到落下,一整天的時間都能照射在大地上。
如此酷刑,絕非常人所能忍受。
魏燃便在數名百騎司軍官看守下,頂著炎炎烈日開始正式受刑。
李承業已經遣散了家中多余的仆人,只留下幾個老人,搬離了縣侯府,暫居在程氏于長安城中買下的別院中。
他們一家每天都會來看望魏燃,想要與他說話,但這個時候,被張振籠絡的幾個百騎司軍官便會厲聲警告。
現在左神策軍仍在河南道剿匪,長安城中并沒有人能夠支撐李承業。他被削爵后,沒想到這么快就遭到了羞辱。
魏燃受刑是不分白晝黑夜的,百騎司的人輪流看管,除非犯人當場死去,否則絕不能坐倒或趴到地上,必須穩穩當當的站著,站滿十日十夜,方才算是受刑結束。
所以到第五日的時候,魏燃表面看上去就十分憔悴虛弱,他主要不是餓的,而是缺水。
程氏實在看不下去,帶著一壺水,意圖趁百騎司的人不注意,上前給魏燃喂水,卻被某個一直盯著魏燃的百騎司軍官發現,一巴掌扇落了水壺,還將程氏推翻在地。
“誰他嗎允許你們給他喂水的?告訴你,只要他沾了水,誰喂的就一并與他一起受罰!得罪了張大將軍,也妄想活下來了?呵呵,你們怕是不知道張大將軍的手段!”
李承業扶起程氏,心中怒火強自壓下,“李某與張振也算共事過一段時間,有些交情,這位官人何不通融則個,李某家中在長安薄有產業,必有重謝。”
“重謝?哈哈哈,笑死老子了。我說縣侯,哦,不,你現在就是一鄉野老頭。你的產業再多又如何,過一段時間,這些產業保管都會改姓張了,老子要你的重謝做什么,自己不會去拿嗎?”
一直以來,長安城的產業都是程氏在精心經營,聽到這番話,氣得渾身發抖,“長安城是天子腳下,豈容你們這些無恥胡作非為!”
李承業攔下程氏,他知道自己今番失勢,受辱于胥吏之手,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匹夫一怒,但那也不過只能出一出一時之氣,對于幕后之人毫無影響,
但這個百騎司軍官卻不愿意放過程氏,他譏笑道:“還以為你丈夫是左神策大將軍,大唐的縣侯呢。現在陛下連你家所有人的面都不會見,誰會關心你家產業在長安城的情況,呵呵。
張大將軍來接收產業的時候,勸你家的狗奴才配合一點,否則惹怒了張大將軍,你們便是會到鄉間也絕對沒有好日子過。”
魏燃看不下去,開口道:“閣下狗仗人勢不要太過頭了,當心禍從天上來。”
那人轉過頭斜眼看向魏燃,“你都是一個死人了,居然還敢威脅老子。兄弟們,給我打!”
他們手持刀鞘捎棍對著魏燃便是一頓毆打,李家眾人要來阻止,卻見那百騎司軍官抽出橫刀,厲聲喝斥道:“你們可是要劫獄?莫以為某家的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