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湖泊的中央,石泉繞著眼前的神秘造物來來回回的轉了好幾圈,卻并沒有急著將手中的紅銅鑰匙插到其上的鑰匙孔里,反而轉身重新走向了湖岸邊的布麗塔。
讓他覺得格外驚悚的是,僅僅這么一小會兒的功夫,剛剛才斷氣兒的布麗塔竟然已經變成了一團正從緊身衣里往外緩緩滲出的清水,而她身上的防護服也像是經歷了無數年的歲月消磨一樣漸漸化成細膩的碎屑。
即便石泉這樣的外行也知道,如果單單是輻射絕對做不到這一步,可再看看這片面積不小的地下湖泊,如果這些冰涼的湖水都是闖入這里的人形成的...
石泉不由的皺起了眉頭,或許闖入這里的人遠不止布麗塔死前說的數字那么少,那么除了那脆,還有誰來過這里?
猶豫片刻,石泉終究抗衡不過手鐲傳來的洶涌饑餓感,幾乎咽著口水重新走向了正中央的金屬平臺。
就在他掏出八枚紅銅鑰匙的瞬間,這些鑰匙仿佛受到了強大磁性的牽引一般從他的手中飛出,連個準備時間都沒給他,便各自找到了對應的鎖孔。
“咔嚓”
“咔嚓”
在石泉心驚肉跳的等待中,這些鑰匙如同被一直無形的大手擰動了一般相繼轉動。
等到鑰匙擰動的聲音停止,這泛著淡淡光芒的圓球瞬間變的若隱若現,而它頭頂上的那枚半透明箭頭也悄然消失。與此同時,這八邊形的金屬平臺中央卻已經緩緩升起了一座四方四正的金屬柱子。
這柱子之上,是一本長滿了斑駁銹跡的紅銅書籍。而在這本足有最大號旅行箱大小的書籍之上,還放著一個仿佛摩托車頭盔一樣的東西。
再看站在平臺邊緣的石泉,卻仿佛失去了思維能力一般,渾渾噩噩的走到這本超大號金屬書籍的邊上,動作緩慢的將頭盔戴在了頭上,并將雙手緩緩的放在了書頁的封面上。
一時間,這本巨大書籍上的銹跡瞬間崩散,而平臺周圍冰涼的湖水也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化作無數長蛇連接在了頭盔之上。
而原本老老實實套在石泉手腕的鐲子也在“叮!”的一聲脆響中分開,化作一黑一百兩條惟妙惟肖的長龍環住了頭盔的四周!
漸漸的,這頭盔變得愈發透明,在波光涌動的水幕中,仿佛隱約能看到石泉的頭骨一般!
而原本被手鐲上兩條龍拱衛在一起的那顆僅有黃豆大小的銅制骷髏也一點點變大,同時仿佛軟化了一般,在水流的沖刷下微調著每一處的比例。
直到這骷髏頭最終定型,一顆潔白的骷髏頭隨著水流從頭盔中溢出,仿佛無用的垃圾一般,“鐺啷”一聲砸在金屬平臺上化作了細膩的粉末。
而后,那枚銅制的骷髏頭慢慢悠悠的漂浮進了被水幕包裹的頭盔,瞬間包裹住了石泉裸露的腦組織!
直到此時,那兩條環繞在頭盔四周緩緩轉筒的黑白長龍已經完全混合在一起,變成了一條灰撲撲的光帶鉆進了在石泉的脊椎。
當手鐲帶來的所有異象消失,那些連接在頭盔上的水流仿佛得到了命令一般,以極快的速度鉆進了那頂看起來沒多大的頭盔。
幾乎眨眼之間,這地下湖泊便已經完全干涸,露出了沙化的湖床。而與此同時,渾渾噩噩的石泉也清醒過來,隨后便看到了一幅幅仿佛身臨其境的畫面。
那是一顆藍色的星球,唯一的一塊大陸被藍色的海洋包裹,縱橫交織的河道在陽光下奔流不息,滋養著陸地上各種他根本都沒有見過的動物。
漸漸的,這片大陸上出現了人類,他們的科技在飛速迭代,從開始的石器時代,到青銅器,到鐵器。從原始的母系時代到殘酷的奴隸時代,再到封建王朝乃至百花齊放的各種制度。
眼前的畫面在飛速流逝,這片大陸上的人類開始出現頻繁的戰爭,從冷兵器到熱武器,再到石泉只在科幻電影里看到的那些光束武器。
終于,一場波及整個大陸的戰爭打響,某個瘋子使用的武器直接將整塊大陸炸的四分五裂。
僥幸活下來的人類掙扎到一塊溫暖的陸地上建立了一座庇護所茍延殘喘,可隨著類似核冬天的到來以及頻繁的地質災害,這些活下來的人和其他動物,根本沒有堅持多久便徹底消亡。
這顆滿目瘡痍的星球在清除了所有生命之后,經過了漫長的時間之后終于再次出現了生命。
依舊是像剛剛看到的一樣,但這次作為旁觀者的石泉已經對看到的東西越發的熟悉。
連那些在上一次文明中被炸開的陸地碎片也和記憶中的世界地圖逐一對上了號。
在加快了無數倍的畫面中,石泉看到了披堅執銳的赳赳老秦,統一了六國,看到了古羅馬斗獸場上幾個手執冷兵器的肌肉棒子和獅子老虎的對抗,更看到了風帆時代的海上戰爭以及一群歐洲人屠殺印第安人的感恩場面,當然還有屎尿橫流的歐洲大街上發生的械斗。
他還看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后,從甲午海戰到租界林立時華夏經歷的所有喪權辱國,當然,還有意識萌芽的國人慷慨激昂的救國努力。
甚至,他還看到了一個德國士兵扛著毛瑟步槍沖進圓明園,像個沒見過世面的貪婪劫匪一樣將看到的所有東西收入囊中,那里面甚至就有戴在自己手上的鐲子。
當然,他更看到了一戰開始后的歐洲戰場上,德國士兵帶著防毒面具在戰場上釋放毒氣時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看到了那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托爾男爵帶隊征戰北極,以及高爾察克被槍殺后丟進冰窟咳出的最后一口鮮血和飄散的煙頭。
眼前的畫面在飛速變化中快進一般來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依舊是從華夏開始,染血的東北,被炮擊的盧溝橋,浴血的臺兒莊,在地道里被戲耍的日自己人等等等等。
但與此同時,他還看到了讓每一個華夏人目呲盡裂的731實驗,金陵屠殺,乃至搭乘運輸機出國征戰卻因為一個黑人被擊落迫降緬甸深山的遠征軍,還有在東吁浴血殺敵的200師將士,以及戰后為他們秘密收尸的華人同胞。
在石泉的遺憾中,畫面鏡頭轉到了東線戰場,他看到了一個炮兵指揮官的手上戴著那枚異常熟悉的鐲子被蘇聯紅軍用反擊火炮埋在指揮所里的掙扎。看到了奧辛維斯里的生化研究,看到了幾乎每一個自己親手挖掘過的戰場在當時發生的所有細節。
當然,他也看到了各種歷史性的畫面,從諸如小胡子自殺的瞬間,檔位軍們匆忙掩埋掠奪來的寶藏時不小心散落的巨大金磚,和那兩枚在日自己國小島上炸開的絢爛煙花。
畫面再一次加快,二戰結束后的冷戰時代來臨,一場場局部戰爭你方唱罷我登場,很快,蘇聯解體帶來的盛宴狂歡也驅散了冷戰的陰云,但戰爭卻仍舊在繼續。
讓他格外關注的,是華夏南海那兩架飛機相撞后在碧海藍天中綻開的降落傘,他想找到那個人影或者哪怕只是一頂頭盔,但遺憾的是,還沒等他看到那頂降落傘降落到海面上,畫面便再次加快,轉到了冒著沖天火光的沙漠油田上。
漸漸的,畫面中出現了他自己在斯摩棱斯克挖掘德國人尸體的畫面,出現了他們在本尼特島探險的畫面,緊接著更是將他們和那脆的每一次交鋒記錄的格外詳細。
當畫面里看到了以薩迦和阿瓦帶著一群人,駕駛著大腳車從一個隱蔽山坳里找到一輛蘇聯時代的探險車,并從里面將布麗塔的手下烏里希給揪出來的時候,石泉本以為這仿佛記錄歷史的鏡頭終于到了盡頭。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眼前的畫面僅僅只是變的模糊不輕,但卻依舊可以勉強分辨出大概的方向。
他在里面模糊看到了自己的父母駕駛著一輛普普通通的房車穿過跨海大橋抵達了蛙島省,看到了房車兩側路燈桿上懸掛的大紅色國旗和站崗執勤的華夏軍人與一臉自豪之色的警察。
這畫面輕輕一閃,他再次看到了紛飛的戰火,但讓他稍稍心安的是,這次的華夏大地依舊安詳,隔壁的俄羅斯偃旗息鼓默不作聲,但大洋彼岸的美國卻幾近四分五裂。
在石泉輕輕的嘆息中,眼前持續了不知多久的畫面終結,最終出現了一道虛擬的人影。
“你是誰?”石泉聲音嘶啞的問道,同時也感覺到自己的大腦格外滾燙疼痛。
“我是誰?”
這道虛擬的人影稍有些迷茫的反問,隨后用和石泉近乎相同的音調答道,“我是這顆星球誕生后第一代智慧生命的殘余。”
“所以...”
“記錄歷史”
這到虛擬的人影嘆息的說道,“在戰爭中崛起,在戰爭中消亡。衡量文明等級的標準只是一個文明在永無盡頭的戰爭中堅持的時間長短而已。”
“史前文明?”石泉詫異的問道。
“終有一天,你也會變成史前文明的存在。”這道虛擬人影伸手指了指兩人中間的金屬書籍,“記錄戰爭,銘記歷史,讓每一個已經消失和必將消失的文明留下一些片段,這是我存在的唯一價值。”
“那我又是...”
“用你能理解的方式來解釋,和我一樣,你也勉強只算是個空間相對更大的儲存器而已。”
這道虛擬的人影聲音變得虛弱,仿佛受到信號干擾一般斷斷續續的再次說道,“我已經到了報廢時間,剛剛那些推演出的模糊畫面權當是你的報酬吧。
接下來我的工作交給你了。石泉,我的繼任者,不用你做任何額外的努力和工作,享受兩場戰爭之間平靜的生活就好。”
還不等石泉說些什么,視野中便陷入了黑暗。直到這個時候,他總算感覺到了手腳肢體的存在。
在脊椎和整個腦袋難言的酸痛中,石泉咬著牙摘下了頭盔。隨后眼睜睜的看著手中的頭盔化作細沙從指尖流淌到了腳下。
再看看左手空蕩蕩的手腕,石泉怔了怔,隨后像是卸下了重擔一般長舒了口氣。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有時間環顧四周,注意到了這短短時間之內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他的眼前,也早已沒有了那本大的驚人的金屬書籍,只剩下了一個猩紅的倒計時。
“一般來說,這是要自毀了...”
石泉暗道不妙,顧不得像是被暴打了一頓的酸疼,跌跌撞撞的跳下金屬平臺,踩著細膩的沙子跑向了岸邊。
沿著盤旋的樓梯一路狂奔,等他呲牙咧嘴的爬上最后一階臺階的時候,身后傳來了宛如放屁一般“噗”的一聲輕響。
“就這?”跌倒在地的石泉只覺得身體尤其是腦袋格外沉重,但隨后便看到自臺階往下瞬間變得赤紅,等他腳蹬手爬的往后退了幾米準備站起來的時候,臺階下的赤紅卻驟然消失。
小心翼翼的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那道臺階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不斷蒸騰著硫磺味道的暗紅色巖漿口。
取下掛在腰上的蓋格計數器放在地上倒退了幾步,幽藍色的屏幕上顯示的輻射值卻完全在正常范圍之內。
“手尾處理的倒是干凈”
石泉一屁股坐在地上,平復一番激動的心情,無意中卻看到了當初布麗塔丟在地上的鷹徽項鏈。
將其撿起來揣進兜里,石泉脫掉身上破破爛爛的防護服,連同周圍的尸體全都丟進巖漿,隨后在滾滾濃煙中連滾帶爬的順著逐漸收窄的縫隙回到了礦道里。
“你們怎么進來了?”灰頭土臉從縫隙中爬出來的石泉第一眼便看到了跑在最前面的艾琳娜。
“你們已經進去快兩個小時了”
艾琳娜見石泉出來立刻松了口氣,邁著大長腿直接撲到了石泉的懷里對著臟兮兮的臉頰一陣狂親,直到確定自己家的男人確實活著,這才疑惑的問道,“你身上的防護服呢?”
擦了擦臉上的口水,石泉將剛剛路上想好的托詞拿了出來,“布麗塔在騙你們,這里面根本沒有什么輻射,只是幾個信號干擾器。”
“布麗塔呢?”緊隨其后的大伊萬追著問道。
“和那些信號干擾器一起被我踹進里面的巖漿池了。”石泉指了指身后漫出的刺鼻濃煙,“我們快離開這里吧,那里面除了一個巖漿池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的寶藏。”
“那些鑰匙呢?”
石泉攤攤手,“我就是用鑰匙吸引了布麗塔的注意才把她殺了的,就像你們說的,外面那些寶藏已經足夠滿足我們這次的胃口了。”
還不等眾人繼續發問,石泉便轉移了話題,明知故問道,“說起來你們怎么進來了?難道烏里希不準備引爆礦井外的地下空間了?”
“以薩迦已經找到了烏里希”
大伊萬眉飛色舞的說道,“他不但找到了烏里希,還找到了被轉移的琥珀屋,要不是擔心你這個混蛋是不是和布麗塔背著我們可憐的艾琳娜偷偷制造新生命,我早就去接收那些寶貝了!”
“拜托說點人話!”
石泉摟著艾琳娜,朝大伊萬送出了一顆臟兮兮的中指,“走吧,我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