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妤隨遠喬坐上汽車回到家。
李管家高興地迎上來,躬身給她道喜。
“少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老李頭給您祝壽了!”
“李伯,謝謝!”楚遠喬從兜里掏出紅包遞過去;“同喜。”
“先謝謝少爺少奶打賞。”
老李頭接過紅包,喜滋滋地走了。
劉媽聽到動靜,急急從里屋出來。她雙手捧著一束鮮艷的玫瑰花奉上。“少奶奶,給您祝壽!”
“謝謝。”輕妤很驚喜。“劉媽媽,您特意為我買的花?您怎知我今天生日?”
“早晨,少爺特意吩咐我給您做幾個菜。老婆子多問了幾句。”劉媽瞇著眼,禁不住地笑。“您嫁到楚家,第一次過生日,我老婆子怎敢怠慢?年輕姑娘都喜歡鮮花,老婆子不知道好不好,擅自做主買了一束花來。”
劉媽不白,個子不高。她的渾圓的臉上散發和善的光澤。她不會逢迎拍馬,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心里的情感。她無兒無女,將楚遠喬當成自己孩子般。她覺著對少奶奶好,就是對少爺好的。
她這份淳樸的情感,深深感動著夏輕妤。
“謝謝,我很喜歡。”輕妤微嗅花香;臉上帶著笑,心里也是甜的。
“少爺、少奶奶,飯菜都準備好了,現在開始嗎?”劉媽請示道。
“劉媽,您準備吧。”楚遠喬掏出一鼓鼓的紅包塞在劉媽手心,笑道:“我們回房換過衣服就來。”
“哎,我這就去后廚準備。”
劉媽憨厚地笑笑,高興地退里屋去了。
他們一起吃過飯出來。
楚遠喬道:“輕輕,我陪你去大世界喝茶看戲。”
“現在去喝茶聽戲?”輕妤很不相信,問道:“喬哥,你現在不忙嗎?”
楚遠喬低聲道:“我是該多陪陪你的。前陣子,我一直很忙。今天有空,趁著你生日,我們好好放松放松。”
“喬哥,你談笑風生,眼神卻很嚴峻;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夏輕妤感覺敏銳。
女人的第六感出乎尋常。楚遠喬不得不佩服。
“軍統方來人找過我。莫令坤,你見過的。這次,是來與我談合作。”楚遠喬點頭道:“我接到上級的命令,讓我做好打入軍統內部的準備。今日,他并沒談合作的細節;我也是答應了。”
“莫令坤老謀深算,他說的合作,絕不是小事。”
夏輕妤斂眉低眸,陷入沉思。“喬哥在日本人與漢奸手下做事。他們若發現你與軍統有牽連,豈能輕易饒過你?你若不給軍統提供情報,軍統方又豈能善罷甘休?以后,喬哥要特別小心呢。”
“輕輕,你怕不怕?”
楚遠喬托起她的手。她細嫩柔滑的手很穩,脈搏跳動正常,處變不驚絲毫不慌亂。
“喬哥不怕,輕輕就不怕!”
她如黑寶石的眼眸閃著光,如夜空中星星般璀璨。
“在返回上海之時,我預感到了工作的艱險。”
楚遠喬黑眸炯炯,如深潭般深邃。他捏著她柔若無骨的指節,柔聲道:“輕輕,我還是要再次提醒你。我走的是一條充滿泥濘的崎嶇山路。你若是有了別的想法,現在退出去,還來得及!畢竟,你與我不同。你仍然可以過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
“無憂無慮的生活?”夏輕妤搖頭。
他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勇氣。他勇敢,能當擔;除此之外,還有堅強不屈的決心。他已經成為了對抗日寇的一份子,并決心要把這場戰斗進行到底。
他是她見過的最冷靜而堅強不屈的人。她也要成為他那樣的人。
“中國將來的命運如何,系于勇敢果決,誓死保家衛國的勇士身上。或淪為日本的保護國,陷于萬劫不復;或抗戰驅除外敵,使中國成為自由獨立的國家。勇敢的人還需再接再勵,任重而道遠。”
夏輕妤侃侃而談;眸子發著光,臉上毫無畏懼。
“夏老師為女兒身,也有一顆抗戰救國之心?”
她并非弱小不諳世事的嬌小姐。他以后,真得重新來審視她了。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我生長在這里,眼見國土淪喪,上海灘再不平靜。我深深恨自己不能像男人那般拿起武器上戰場,眼見蒼夷滿目,卻不能作為。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夏輕妤很冷靜,又道:“喬哥,現在好了,你來領導我。我做好了準備,與你一起戰斗!”
“輕輕!”
楚遠喬緊緊握住她的手。
這回,他不是敷衍安慰她。他真實感覺到,她嬌柔的身軀一顆跳動的心與自己的那顆心一般無二。
“夏輕妤同志,以后,你的一切行動要聽指揮。你可能接受?你不再是一個人,你能感受到組織對你的信任與關懷。”楚遠喬有些激動,說道:“你真的愿意成為我的同志,并與我一同攜手作戰嗎?”
“是的,我愿意!”
這一聲‘同志’,夏輕妤的心熱了起來。‘我愿意’說得像他們在教堂舉行婚禮那般神圣而自然。
她又道:“我真的想早日成為你的戰友。我會服從你,聽從你的指揮,我拼全力也會保護你!”
“你,保護我?”楚遠喬覺得她這話很可愛,低眸笑道:“我黨為了早日將日寇趕出國土,與國民黨結成聯合統一戰線。所以,下一步,我將又有一重身份。身份越多,保護層越多。”
“我知道,新身份,軍統特工?”她歪著頭,調皮地說道。
“是。”
楚遠喬笑著回答。不知為何,他不覺得她幼稚;反而覺得,此時的她很可愛而親切。
“我處在日偽、特工等人的監視和追查下,做事要有周密的計劃;不能有失誤,不能大意。越艱險,越考驗我們。你,能堅持下去嗎?”
“能!你放心,我會很小心的!”夏輕妤道。
楚遠喬頓一頓,又問:“你三哥有個姓武的朋友,你了解嗎?”
“武山赟嗎?”
夏輕妤不太明白,這時為何打聽這人。“我不太了解這人。因為三哥的緣故,才見到他。他,會有問題?”
“這人,向我的上級領導打聽過我。”楚遠喬道。
“喬哥,他是我三哥的同事,法租界巡捕房的偵探。會不會因為職業緣故,看誰都值得懷疑?”
“你找機會,試探試探;看看他的反應。但,你要巧妙,不能讓他有所察覺。”
“好,放心吧!”夏輕妤點頭道:“周末,夏家舉行聚會。我想辦法,讓大嫂叫三哥去。”
……
周末,夏公館
聚會上有很多年輕人。輕柔的樂音裊裊飄蕩,空氣中蕩漾著微醺的暖意。
夏輕妤遠遠地看見了三哥夏立軒,與他的搭檔武山赟。武山赟心不在蔫地搖晃著酒杯;眼睛不時朝四周瞟上幾眼,眼神犀利帶著挑釁的味道。
夏輕妤第一次接受并執行任務;心里雀躍著,心房砰砰跳。她端著酒杯走過去。
“三哥!”夏輕妤驚喜地叫道:“三哥,你坐在這了,我方才都沒看見你!”
“小妹,……”夏立軒望她一眼,頗為驚訝;“小妹,就你自己?妹夫呢,沒有同你一起來?”
“他在書房,陪爸爸說話呢。”
“你的妹夫不簡單!警察局楚處長,現在是日本人和政府眼中炙手可熱的人物。”武山赟笑道。
“武兄似乎對他頗有興趣?”夏立軒譏笑。
“對他有興趣?我可沒那偏好!”武山赟唇邊浮起一抹揶揄的笑;“你妹夫不是善茬。楚老爺憤然辭去教育署的職務;寧可粗茶淡飯甘于清貧,也不為五斗米折腰。他圓滑多了,青出于藍勝于藍!”
“三哥,他這是夸人,還是損人?”夏輕妤尬道。
“輕輕,你過自己的日子,管別人說什么?”夏立軒聳聳肩。
“四小姐,不覺得是在夸他?”武山赟放下舉杯。“多少人辛苦專營幾十年,不及他幾個月的功夫。他,實在厲害!”
“武兄,……你干嘛?”夏立軒轉過頭瞪著他。
“生氣了?”武山赟笑道:“我,實話實說而已!”
“你,不會好好說?”夏立軒罵道:“干嘛含沙射影,指桑罵槐?”
“我,有嗎?”
“你還不承認?”夏立軒拽著他胳膊;“走吧,你這樣可不招人喜歡!”
“走就走,我難道怕你不成?”武山赟氣嘟嘟的。
夏輕妤走上前,說道:“武家哥哥,您千萬不能走,不然,會被人說不擅待客;……”
“誰敢說四小姐?”武山赟擼起袖子,說道:“誰敢?我去幫你揍他!”
夏輕妤撲哧一聲笑:“武家哥哥,你還真是熱心腸。”
“我熱心腸?四小姐這樣說,也對!”武山赟伸手搭著立軒的肩,大言不慚;“你哥最了解我。在法租界巡捕房,誰不知我熱心腸。”
“武兄,吹得太過了!”夏立軒白他一眼。
“四小姐,您別不信。”武山赟自來熟不見外,說道:“法租界巡捕房,每天有多少盜竊搶劫,物品丟失;……我都熱心去辦。”
那人一張嘴,開始滔滔不絕。
“……”
夏輕妤憋著笑。